云想衣裳

作者:晏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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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


      有时容裔会想,会否冥冥中真有天怜薄命之说,所以要他重来一世,好生补偿因他殒命的小花瓶?

      可这天下的可怜人又何止一个,倘若老天真开眼,何不让他回到娘亲在世时,那样的话,他会拼尽一切舍弃性命护好她,他宁被万人踩在泥下,也不当这……

      淋落斑驳的掌纹在冷雨中微抖,容裔盯着发呆,想起禅杉那句话。

      ——“小人从前信轮回,而今不信了。若有轮回,试想虽百世之人无增无减,举目旧故皆不识,天道何至促狭浇薄于此?”

      天道,不凉吗?容裔诮勾嘴角,头顶的雨柱忽而断绝,一柄素伞恭敬地撑过来。

      容裔头也未回,声音有些沙哑:“说事。”

      王府的银粮长使于甄道:“沙平附近十余镇的粮食、药材已低价购入,宋巡抚那边也回执秘折,按王爷的吩咐在下月初去往沙平县,赶在初八前将百姓安置在空旷地带。”

      满身湿透的于甄顿了顿,接着道:
      “却有一点蹊跷,比邻沙平的德为、青阳两县粮仓,在王爷下令收粮前几日,便被一家米庄低价收购一空,转日又以高出五倍的价格售卖,眼下非灾非旱,自然无人买得,在当地传作一桩奇谈。
      “属下派人查实,发现那家米庄先前无有,在官府登记的商户也是幌子,源头似与当地的通宝银庄牵扯颇深。”

      容裔眸色清沉。

      通宝银庄,聿国公华年名下产业。

      眼下无旱无灾,自然没有冤大头倍价籴米,可等到六月初十沙平地震,继而引发时疫,粮药短缺哀鸿遍野时,就算揣着金饼子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关键在于,他重活一世知未雨绸缪,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华年,此番又是为何?

      打从听到华年送走华云裳,收养义女时就隐隐怀疑的容裔,直到这一刻,基本可以确定心中的那个猜测。

      “老狐狸。”不愧为沙场拼杀下来又沾染商贾习气的,不惜自露尾巴也要试探他。

      “买。”容裔在雨帘中长身而起,鸦羽般渌发沾在双鬓,不损他英威分毫。“银子从私库里拨,别惊动东宫那边。”

      “还有,为本王备一份厚礼,本王要选个好日子,拜访聿国公。”

      聿国公背着手在檐下看雨,一个年轻的侍卫悄然上前附耳:“老爷,来的人是摄政王身边的蝇卫,小姐这会儿已经回院了。小姐似乎……尚不知晓摄政王的身份。”

      这名侍卫便是十年前随云裳去姑苏护卫她多年的暗卫长凌宵,听见华年不轻不淡“嗯”了一声,又道:“那日矾楼冲撞小姐的马查清楚了,确系意外,并非有人指使……”

      “意外……”

      华年终于抬起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好像想透过层层云雾看穿些什么,最终沉叹一声:“是时候请摄政王好好聊聊了。”

      凌宵愣了一下,不明白嘴里说“好好聊聊”的老爷为何咬牙切齿的,不敢多问,应诺而退。

      雨水淋淋拉拉落了几日,云裳在房中翻着花样绣荷包,很快将那日的失约抛在脑后。

      学宫这些年,她濡染得心性清朗洒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旦凡有什么心事,便扭捏得拿不起放不下的。云裳打算天晴后为二师兄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他游赏一番梦华京的风光,也算她做师妹的心意。

      未料变化倏然,没几日接到了宫中太后娘娘过寿的函帖,华云裳与京中其它贵室女不同,她离京偏居多年,从未在人前显露,这回是她作为聿国公府的嫡女头一次入宫,免不了要做一番准备。

      禅二进京的目的已完,自回姑苏去,临走前想留句话给云裳,犹豫几许终是没说,将雪球儿留了下来给小师妹解闷。

      禅杉拍肚皮一走,华年脸上终于现出笑模样。云裳对此也是无奈加不解,从前阿爹去学宫看她时,明明对大家都客客气气的,这回二师兄上京来,他倒像女儿要被人抢走一样,对着禅杉不冷不淡的。

      “这件花色是不是太艳了?”

      老父亲不知何来的兴致,还要给女儿入宫的穿着把关。身着雌霓地累花细褶瑶裙的云裳原本一片好心情,愉悦地拂敛翩翩幅袖,闻言默了一刹:

      “爹,蓉妹那件与我这件是相似的,您刚还夸妹妹好看来着……”

      “是好看嘛,就是、就是……”分不清縠纹细纱的华年嘴硬,“就是这个绣、绣花的手法吧,可能不大般衬宠汝。”

      原来华大将军对绣花还有研究,云裳保持微笑:“女儿会将此言转告绣仙姻先生。”

      “呀,是出自他手啊,那我得批评批评这孩子的态度问题了,这活计明显没走心嘛……”

      一旁的华蓉都有些听不下去,微笑道:“阿爹,姐姐第一次入宫,合该穿得鲜亮些,大好时日,太后娘娘亦为欢喜。”

      “鲜亮没错,爹也没说不让穿。”可怜半点不懂得女儿家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色色的华年为憋出两句话,额角都见汗了,转着眼想了一会儿 :“就,上次见你穿的那件石兰色衣裳,便很好啊。”

      云裳不可思议,“那是女儿随常穿的半旧衣服!”

      “唔……”

      云裳要被这老顽童的爹爹呕死了,自古娇娥爱红妆,况她爱美甚于他人。即使理解爹爹不愿自己张扬出彩的心情,可扮成个贫婆入宫贺寿,便很给聿国公府长脸么?

      当华年又一次笨拙地建议云裳,用往常戴的乌木簪代替那支芙蓉柳玉簪后,云裳彻底磨灭了对此行入宫的兴趣,赌气将自己关在屋里。

      顺手把那支寝时绾发用的木笄子锁进箱底,眼不见为净。

      “女儿,乖乖囡呀……”华年自知办砸,在房门外一声声地哄。

      一转头,看见庭下浇花的丫头发上别着一枝点翠珠钗。

      ……华年顿时反省自己当真过了,岂有让乖乖宝贝穿戴不如丫头的道理呢!忙又巴巴地从姻绣仙那儿搬来数款华裳,好言好语地哄。

      却只听闺房内传出兴致阑珊的一声:“女儿敬谢不敏。”显是尚未解气。

      哎,愁人。

      在幽北苦寒地研究兵略都没皱过一下眉头的聿国公,在自家枝繁叶碧的枇杷树下,愁白了几根头发。

      手抚树干,年过五旬的将军眼里又浮现点点温柔,“云娘,我又办了蠢事啦,你教教我,这一世我究竟如何才能保护好咱们的女儿?”

      ……

      却说鸣珂院的王氏,近来无事便打发小丫头在栖凰院外晃悠,听见那厢一星半点风声,针黹也不做了,唤来华蓉眉开眼笑:

      “瞧国公爷对那小主儿三不许四不许的态度,再看对咱们蓉姐儿是怎样好,怪道老话说亲生不如亲养,国公爷的心是偏着姑娘你的。”

      王姨母对里院的事一知半解,华蓉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将手头的石榴掐出汁水,漫笑道:“不过是无心管我罢了,何曾便是好。”

      “哎哟姑娘,怎说这样左性的话?”王姨母讶道:“就说姑娘小时候生病,国公爷亲自为姑娘尝药看顾,这份儿慈爱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华蓉听得腻,恹恹道:“过去的事姨母别再提了。”

      王氏觑着华蓉脸色不佳,知趣地不再唠叨,打几句闲话,向支起的叶窗外乜踅几眼,放下窗格子压声问:“蓉姐儿,你上回说关于你表哥那事儿,不是诓姨母吧?”

      华蓉想起上回表哥碰见华云裳那副失了魂的模样,心头好笑,面上丝毫不显,矜然道:

      “姨母不妨去问表哥,心里可还装得下别家姑娘,若就此撂下,我自然乐得消闲,省下为表哥费心尽力谋前途谋姻缘的心神。”

      “哎哟姑娘,再没比你更贴心的人儿了,姨母满心要谢你只是说不出。”

      王氏急忙剖心,转目为难道:“姨母只是担心这盼头太大了些,姐儿你是千尊万贵的命格不消说,可济哥儿说到底是白身,那么一块云边的天鹅肉,如何就能……”

      “所以我才说事在人为。”华蓉淡然呷了口茶,品出一股子潮味儿,又皱眉放下了。
      “那诗集我送出去了,姐姐也不曾推托,姨母宽心,有我从中周转,总比瞎子走夜路地瞎琢磨强。只是表哥自己也要争气些。”

      “是、是。”王氏吃了一颗定心丸,转眼又姐儿长姐儿短起来。

      华蓉应付得乏,借口与傅家小姐有约,便辞了出来。

      说起圣寿节的宴帖,自然也有一份送到傅府。

      往年傅家并无此等体面,皆因湖州之地缺一位领兵的将才,婉右相满兵部地斟酌,最终选中了无根系不站派的傅越义。
      傅将军借机又举荐自己的门生——黄衣军出身的将门子弟秋子桐,这一来连赴漠北的副将人选也定夺了,婉太后大悦,自然赏他一份体面。

      若是从前的傅婕接到宫宴金柬,不说喜色上脸,也一早兴冲冲裁衣打头面去了,然而如今她被华云裳害得在京中闺阁间被传为笑谈,口口声声“三分半”地受嘲弄,连门都不敢出。

      一想到那贱人也要赴宴,她脸色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从小到大,被傅越义捧在掌心疼爱的傅婕还没遭过这份委屈。

      “傅歌,过来。”

      傅婕唤来弟弟,神色深叵地问:“你从前翻蚂蚁窝的蚂蚁粉,还有没有?”

      傅歌闻言微愣,那玩意儿沾在身上怪痒的,还容易引蜂子,阿姐从前最厌烦,怎么主动问起他来?

      怕是个试探口风揍他的圈套,傅歌老实摇头。

      “真没有?”
      “没有没有,我又不是九岁小孩。”

      傅婕怨耦哽喉,没心思与他斗嘴,捏紧绢帕咬牙道:“罢了,总有别的办法。”

      傅歌瞧着阿姐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阿姐,你不会想找华家姐姐的麻烦吧?”

      “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连你也糊涂了!”傅婕瞬间火了,竖眉拍桌,“她那样欺负你姐,你还帮贱人说话,你到底姓傅还是姓华?”

      傅歌吐舌,心说我不过白问一句,哪就帮别人说话了,再说,那日的事也并非人家不对……当然不敢付之于口,扮个鬼脸一溜烟跑开。

      傅婕恨得指尖掐进肉里,眼中邪光盛盛。皎皎也是、华蓉那没用的老实头也是,一个两个的都为那贱人说话,都被灌了迷魂药不成!

      她就不信了,她还找不出一个法子治住那贱人,教她也尝一尝沦为笑柄的滋味!

      ——汝川王府中,容裔在寿宴名册上看到那个名字,寡淡的心被绵若无迹地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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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们支持晏晏,看文愉快~
    明天可能要休整一天,下一章在周四上午九点准时更,下期预告:前世的小花瓶不进饮食,摄政王将用什么办法哄人听话?深宫内苑传出喂饭的声音,这究竟是帝王的无奈还是人性的光辉!
    敬请收看下期:那些年摄政王追我……喂过的饭!挥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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