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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永夜(大结局)2
守夜人道:“很久以前,我与你们一样,为了阻止地狱之门打开,被上一位守夜人召唤到这里,接替了那位前辈。有了新的守夜人,这些牛鬼蛇神只能被继续镇压,无法离开。”
“这里的邪灵是上古以来三界的各种邪气凝聚而成,你们没听错,仙界也会产生邪气。也包括凡人的贪欲、猜忌、嫉妒、愤怒、抱怨等。邪气不能凭空消失,经长年累月慢慢凝结,从量变到质变、无形为有形,凝聚成了这些邪灵。自人、仙、魔三界形成以来,已经达到基本的平衡,而这些邪灵一旦闯入无论哪一界,便会无限地放大那些负面情绪,引起争斗、杀戮。因此只能镇压在三界之外。
女娲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第一批镇压在地狱之眼的邪神由她亲自捕获。之后,她派了一批神进入三界之中,或为人,或为魔,或为仙,这些神少部分成为‘守夜人’,大多数成为‘地狱使者’。地狱使者的任务是将遗漏或新产生的邪灵捕获并送往地狱之眼镇压。因凡人寿命有限,大多靠转世继续履行使命,有些使者终其一生,也没有捕获一个邪灵,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守夜人更甚,几百上千年或几千年才派上一次用场。但他们在凡间都不是普通人。
你们认识的人当中,延灵道人,你们的徒弟惊蛰,清河聂枫,都是地狱使者,还有,刚才半途退出的那一位也是,可以说,今天能来到这个石窟的人都不是偶然。”
听到上面这些人的名字,池惠惊讶不己,听到“半途退出的那一位”,微怒道:“您是指温若寒?他杀人无数,本身就是魔鬼!我师兄延灵道长便是他杀害,还有地狱使者互相残杀的道理?!”
守夜人微笑道:“神入了人道,便要遵人道规矩。生而为人便是如此,生生世世业障随身,交错凌乱,挣不脱,留不下。天道自然,生或死,因谁而死,也有各自因缘,任谁也无法干涉。地狱使者也没有正邪之分,方才你不是还救了他?这位温若寒的先祖温卯,也是地狱使者,他斩杀的恶兽穷奇还镇压在这里。当年,他送穷奇恶灵来时,我还与他聊了一聊,也算是个枭雄。”
传说中穷奇喜食忠勇正直之人,是一只“惩善扬恶”的凶兽,果然应该被镇压在这里。
魏长泽看向池惠,用眼神问:你什么时候救了温若寒?
池惠没空回答他,对守夜人道:“枭雄嘛倒也算得上,如今这宗门衰落、世家林立便是他一手开创,不过,最终还不是不知已身灭几世,我师尊与他曾是故交,却已修成大道,至今未陨。”
守夜人兴趣盎然:“哦?你师尊是何名号?教出你与延灵道长这般徒弟?待我出世后一定要去拜访这位得道高人。”
池惠拢手道:“晚辈师尊号‘抱山散人’,不过师尊不出世,前辈怕是找不到她的。”
守夜人略略点头,道:“有缘总会找到的。”
“前辈,”池惠迟疑道,“既然您知我师兄是地狱使者,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守夜人道:“不知,若未飞升,大抵是转世成人,继续履行使命罢了。”
池惠默然,又道:“敢问前辈名号?”
守夜人道:“敝名晓星尘。”
魏长泽与池惠一起对晓星尘施了一礼。
晓星尘不动声色地拉回了话题:“那八只蛇首,是我与上一位守夜人交接时不慎放出的邪灵,他出去后放弃了重归于世的机会,用最后的灵力将其禁锢在乱葬岗,我对外面的了解止于此。我只能感知到石窟内的世界,因为那是地狱之门所在,至于它们是如何从乱葬岗出来,我便不得而知。而那位‘摆渡人’也是为它利用,这里的邪灵有覆天灭地之能,怎会为他所用?只会重新进入三界,使天地邪气暴涨,戾气横生,山河变色,四季紊乱,对三界都是灭顶灾难。
若非越临近地狱之门开启它们越脆弱,你们恐怕不是它的对手。”
魏长泽道:“原来如此。”他望望东方的天空,仍然是微微的鱼肚白,与刚来时没有两样。
晓星尘看出他的疑问,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道:“这里,时间永远停留在黎明前一刻,就如此时。太阳永不会升起,更见不到日落,没有风霜雨雪,没有四季更迭,没有山川风物,没有饥馑严寒,没有生,也没有死,无论如何走,都没有尽头,这世界唯我一人,直到再次有人将地狱之门打开,我的使命才算完成,方可召唤新的守夜人。”
池惠道:“为何要将时间停滞?这里什么也没有,前辈一定很寂寞吧。”
晓星尘哭笑不得,道:“时间是良药,也可以是武器,无论人或神,概莫例外。这里的邪灵无一不穷凶极恶,要一起镇压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将时间停滞,邪灵便永远停留在被镇压那一刻,这是最省力的办法。而守夜人,便是这个时间阵法中的压阵人。一旦地狱之门打开,破坏这个阵法的平衡,守夜人的灵力就会迅速失去,时间阵法一旦失效,就必须召唤新的守夜人来代替。
历代守夜人有男有女,都是一人,召唤来一对夫妻倒是第一次,不过既然来了,就有其中因缘。”
池惠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辈,您不会是想让我们来当这个守夜人吧?”
晓星尘正色道:“你们以为,我说了这么多,是请你们来聊天解闷的吗?”
魏长泽一时还不能接受:“为什么是我们?”
晓星尘凝望着他道:“你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圣人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危难时刻,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况且你们为之守护的是三界!历代以来,哪一次战乱、天灾人祸不是命如蝼蚁?守护三界安宁是我们做为守夜人的本分与荣耀。方才说过,今天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偶然。而我的使命即将完成,纵使我想留下来,也没有灵力继续镇守。”
魏长泽与池惠沉默半晌,魏长泽道:“前辈,您在这里呆了多少年?”
“多少年?”晓星尘负着手,仰望星空,“我也不知道多少年,我刚来的时候,尚能计算时间,可是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日出日落,到如今,我早不知过了多少年,只记得,我来那一年,大泽乡起义刚发生。”
魏长泽与池惠互相看了一眼,前者道:“那如今已有五百余年了。”
“五百年,五百年……”晓星尘反复念着这句话,“弹指一挥间啊…..”
“历代守夜人,镇守时间长短不等,有几百年,有上千年,有几千年,我这五百年,算短的吧……”
五百年的孤独,不知道这位守夜人是如何渡过的,但现在,需要他们来面临同样的的孤独,没有时间期限的孤独。
两人不禁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扪心自问,乱葬岗,秦丝丝,鬼丹,薛螭,还有延灵师兄、温若寒的身份,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身就有逃不开的责任。留下来,所有的厉鬼邪神便继续镇压在这里,留世间一片清明,否则将生灵涂炭,永无宁日,包括莲花坞。
唇亡齿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赖以生存的家园都没有了,片刻的团聚又有何意义,舍小家,换世间的安宁,这点牺牲怎么也是划算的。
池惠放开魏长泽的手,道:“既然一人就可以,那前辈,我愿意留下来。长泽,你回去,阿婴不能没有父亲。”
魏长泽抓回池惠的手:“阿惠,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
“长泽……”
魏长泽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至于阿婴,枫眠一定会好好待他的!”没等池惠再说话,魏长泽向晓星尘一礼,笃定地道:“前辈,我们夫妻一起留下。”
池惠看着坚定的魏长泽,也不再说什么。
晓星尘看着他们,似乎有点羡慕,看了很久,“想好了?”
二人道:“想好了。”
三人沉默了一阵,池惠道:“前辈,您出去后想去哪里?”
晓星尘道:“出去后,我的灵力便会慢慢失去,最终变成普通人。我十七岁临危受命来做了这守夜人,如今五百年沧海桑田,世界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我想重新拜师学艺,再入红尘,也不枉此生来这世上走一遭。”
魏长泽默默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三个人都觉得天色似乎亮了一些。
晓星尘看看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阵法顶不住了,时光开始流逝,去道别吧。”
两人耳边瞬间又喧嚣起来,只听惊蛰哭道:“……我不行了……”
原来刚才发生的,只在一瞬之间。
魏长泽和池惠弃门一起跑过去,扶起惊蛰,池惠道:“惊蛰,不要哭,听我说。”
“我们要去那扇门后做地狱之眼的守夜人,可能今年今世都不能回来了……”
惊蛰抹了一把眼泪道:“师父,你什么意思……”
池惠道:“就在刚才,我们去了地狱之门后的世界,将留在那里镇守地狱之眼。不是死,是永生,有我们在,那些妖魔鬼怪便不能出来为祸人间。听着惊蛰,你出去后带阿婴回云梦,告诉所有人包括阿婴,我们已经与妖兽同归于尽,不要告诉别人这里发生的事,否则再有人试图打开地狱之门,又是一场浩劫。”
惊蛰哭着摇头道:“我不相信,既然是永生这么好的事,那让我去,你们回去陪阿婴……”
池惠道:“来不及了惊蛰,这不是你的使命。不要哭。记住,我们不是死,是一直活着,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我和你师丈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听话,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魏长泽默默地把手放在惊蛰肩上,惊蛰已经哭得喘不过气,一句话说不出来。
池惠摸摸惊蛰的头:“你要好好的。跟阿婴说阿爹阿娘对不起他,不能陪着他长大了。惊蛰,在穷奇道,我告诉你,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现在,师父再告诉你一句话,我们两人的牺牲换来整个世间的安宁,这牺牲值得!以后如果有同样问题,你也要如此选择!”
“不要怨人,这是我们作为守夜人的本分,是自愿,不怪任何人,惊蛰,要只记别人的好。你出去后,也要尽自己的本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中掏出蛇骨鞭,塞进惊蛰手里。
身后的石门缝隙已经很大了,一只白骨嶙峋的鬼爪伸了出来,抓得石门“咯咯”作响,池惠回头看了一眼,推开惊蛰的手:“我们走了,你要听话!”她指着地上薛螭的尸体,对惊蛰道:“抓住它!”
惊蛰低头一看,一条九头蛇灵附在薛螭身上,约三尺长,尚在扭动,这便是晓星尘所说的从地狱之眼逃脱的八个邪灵了,它们与薛螭的灵融为一体,成了九头蛇的模样。惊蛰用济苍剑将它挑起,往地狱之门扔去,那蛇尖叫一声,隐进门后。
瞬间,如千万道灵光贯入脑中追本朔源,如同浩瀚长江找到了源头的第一滴水,如同连叶菡萏找到了最初那一粒莲子,关于他身份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中。那时,天地混乱才刚平息,一群三界正气所生的新神,奉命于危难之间,带着女娲神的嘱托,义无反顾地向三界奔去。投生人道的在尘世中不断轮回,每一世,不论波澜壮阔还是波澜不惊,始终不辱使命。
惊蛰还在头脑被冲击的恍惚中没回过神,魏长泽和池惠牵着手,微笑着回头看了惊蛰一眼,白光乍起,两人穿墙而过,消失在惊蛰的视野里。
那只鬼爪蓦地收了回去,石门迅速关上,门缝消失,恢复成一面完整的石墙,四周安静下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们进来时是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惊蛰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泣。
地上石块灰尘蛇首一地狼藉,薛螭的尸体还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背后有脚步声,惊蛰回头一看,一位年轻的女子慢慢走过来,发现惊蛰看她,虽然害怕,还是壮着胆子走到薛螭尸体旁边,一言不发,捡起祸世剑背在背上,拉起尸体往外拖。
惊蛰看出这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女子,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道:“我是薛螭的妻子,来为他收尸……”
说话间,惊蛰的手已握在她的喉间。
惊蛰眼睛血红:“他害得我师父师丈再也回不来了,害得我师弟从小失去父母,我现在就要你血债血偿!”
师父说这是她的本分,让他不要抱怨任何人,可这一切本可不必发生,若不是薛螭要将这门后的邪灵放出,他还是那个跟在师父后面什么也不用操心的小徒弟,每天带着魏婴当她的跟屁虫。明天,又会在某间客栈里醒来,师父“呯呯”地敲着门:“起来!都巳时了还睡什么睡,你要早饭午饭一起吃吗!”
可现在,他和魏婴一样,又成了没爹妈的孩子,教他如何面对魏婴,如何跟他说他父母的事,又叫他如何不怨。他甚至埋怨,师父让他抓了那条九头蛇,解开了他的记忆封印。
在惊蛰幽怨的目光下,女子没有说话,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师父师丈的大爱里,也包括爱她。
惊蛰松开了手:“走吧。”
那女子惊魂未定地向惊蛰施了一礼,背起薛螭的尸体慢慢离去。
惊蛰继续发呆。
石墙突然亮了,一片白色的衣角从墙后掀了出来,惊蛰一喜,莫不是师父出来了?
但走出的是一位年轻男子,年龄与惊蛰相仿,一派仙风清骨,身披白袍,面如冠玉,眼若星辰。
他从地狱之门走来,必然知道师父的消息,惊蛰道:“我师父师丈呢?”
晓星尘淡声道:“接替我镇守地狱之眼。”
惊蛰道:“何时能出来?”
晓星尘道:“不知。”
惊蛰道:“为何不让我去。”
晓星尘道:“这不是你的使命。”
惊蛰沉默。
良久,惊蛰道:“你要去哪里?”
晓星尘道:“拜师学艺,重入红尘,或还有相见之日。”
惊蛰便不再问,晓星尘走了几步,回头看他:“走吧,要塌了。”
惊蛰站起身,默默地跟在晓星尘身后。出了山洞,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惊蛰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两行泪从眼角滑落。
好想睁开眼,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晓星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远处有鸡鸣狗叫声,月落西山,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太白星低垂在地平线,西方那隐隐的红光,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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