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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
很难想象繁华地段还能有这么安静的大型书店，遗世独立般地静静站在街道的转角处。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一排排书架上，时光流动无声，岁月不能被尘世的喧嚣所惊动，书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书架前挑选。
因为是木质的地板，大哥的鞋多多少少会发出些声音，大哥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我和大哥转了一会才找到了医学专业的分区。
由于这个分区一个人都没有，我对大哥道：“没有人啦，不用特意小声了。”
大哥接过我手里所有的购物袋，在落地窗边的矮凳上坐下：“去看看想要哪些吧。”
我点点头，转身看向书架。
20世纪是医学快速发展的一百年，有很多新的发现都发生于这段时期，血管缝合、人工心肺呼吸机、心电图、器官移植等等都在这段时间里相继问世。所以书店里的书籍大多都是最新的学说和技术的著作。即使学过现代更为完善科学的理论，也会被这钻研的新意和思维的浪潮所震撼。
抚摸着厚重精致的书皮，阅览着还没被翻译成意语的英文，我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还很惊恐，认为自己就是活在时空裂缝中的幽灵，天地之间不可能再有我的归宿。
但是现在，我只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跨越了20年的时间，站在了这里。
在这黄金般的年代，遇到了他……他们。
而活在此刻的我，已经十分幸福了。
朝闻道，夕可死矣。在这里活过一遭，即使这个圣诞过去，我会死在21世纪的第一年，生命也是幸福，而有意义的。
我笑着翻动十分有质感的书页，弯腰起身上上下下地挑选出三本最中意的书籍。
“贝西。”大哥放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嗯？”我抱着书回头。
大哥微笑中有些释然的神色，俊美的容貌背着光也在熠熠生光：“你是真的很喜欢医学啊。”
我也笑了，将想解释的话语换了种说法：“是啊，都很喜欢。”
“也……”模糊的词汇隐没在大哥的唇齿间。
“什么？”我疑惑的看向他：“这里没有其他人，大哥不用小声说话哒。”
“没什么，”大哥又补充：“就是觉得你很喜欢这些书。”
“哈哈，”这些天郁结的心情突然舒展开来：“也不是，谁爱看这么多书呢，只是觉得能活着站在这里看到这些真好啊。”看到这1999年的那不勒斯，看到那不勒斯的你们，还有能和大哥这样放松的逛街，真是太好了。
大哥唇角的笑意更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看，高兴得这么早也太没见识了，贝西。到80岁之前还有60年的时间。”
我背过身继续浏览书架：“大哥现在笑话我也太早了！六十年后再来笑话我吧！”
身后响起皮肤和衣物之间的摩挲声。
我机警地快速转身，正看到大哥正摸向口袋的手。几步过去，掏出他口袋里的烟揣到自己兜里。
“大哥你还想在书店里抽烟，太嚣张了吧！没收了！”
大哥闹脾气了：“你真的在专心看书么？！”
我抱起挑好的3本书，提起购物袋：“当然，专心看书和抓你抽烟两件事并不冲突，太松懈了啊，大哥。”
“切。”大哥不悦地提起剩下的购物袋跟我一起去结账，没有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响彻了整个书店。
“好啦大哥，不要闹脾气了！”我用唯一没有占用的手肘碰了碰大哥的手肘：“我们火速把礼物买完就可以回家了哦！”
大哥蹙着眉看向我：“回家就可以抽了？”
“不可以哦。”
“……”
还好我和大哥身体素质都很好，提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回家并没有什么困难。终于到家，把东西放下。
我冲楼上喊：“加丘下来收拾东西。”
大哥在沙发上坐下：“他去溜冰了。”
“哦对，我忘了……习惯他在家了。”我挠挠头，只能自己把东西收起来了。
大哥在沙发上坐定了，也不帮忙，抱着肩叠着腿用命令的语气道：“贝西，给我烟。”
“嗯？”我迷惑，这么理直气壮的么？
“你现在敢不听我的话了？！”大哥蹙眉严肃状，但我早就看透他这副纸老虎的样子了。
“呵，大哥，这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
消沉的大哥手中被我塞了两样东西：“这是什么？”
我十分体贴，竖起食指语气柔和：“是巧克力棒和小芹菜，大哥你想抽的时候就可以夹起巧克力棒吃一根，你看他和烟长得就很像，是不是？”
我继续指了指小芹菜：“还是不行的话，就闻一闻小芹菜，它不仅长得像，香气也很清新，这样就能很轻松的抵御戒断反应。”
“……”
大哥沉默半晌，满脸脏话还是没说出口：“你知道么，换做别人早就吃我枪子儿了。”
我无动于衷：“大哥你要是记住了，我就去收拾东西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
任劳任怨的我只能跑来跑去把食材都放好，把买的礼物和零食分别放到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还机智地在大哥桌上留了两盒巧克力棒，小芹菜就算了，放房间里太容易坏。
终于把东西都归好位置，把地上散落的购物袋也收了收，我瘫在饭桌边。
“晚上你要去酒吧？”大哥仍有几分不赞同。
我被他提醒，想起了我要做的事：“下午去吧，晚饭之间就回来。”
毕竟这次去也不全是为了唱歌，我还想和提查诺他们聊两句。
于是，下午的酒吧里。
“今天兴致不高啊？”史克亚罗跟自己的爱人坐在里面那桌，见我走向他们也招手让我在身边坐下：“难得见你一脸心事的样子，发生什么了给哥哥们说来听听，我们帮你解解惑！”
我无奈地看向史克亚罗：“你还真是心灵剔透，有些事确实困扰我很久了，我自己有些想不明白，想找个人说说。”
提查诺听我夸他的恋人，与有荣焉地露出一丝笑意。
史克亚罗拍拍我肩膀：“放松一点，说罢，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顾忌的。”
我交叉着指尖，回忆起之前纠结的事：“就是我有个朋友……”
史克亚罗杏眸瞪圆，一拍桌：“诚实一点，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
提查诺轻抚他的手臂：“不要激动，听他说完。”
刚刚回忆起的尴尬情绪被史克亚罗一下子打散，我继续道：“我有一个朋友，跟我邻居生活许多年了，一直像兄长甚至像父亲一样的照顾着我。但是最近他有点奇怪，我爱吃的垃圾食品他也突然主动给我买，还主动做饭，还给我做炸鸡！这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
史克亚罗兴奋地看着我，眼里都是星星：“然后呢然后呢！”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但是平时管我管得太严了，连我来这里都要跟着。平时是个挺严肃正经的人吧，不太爱说话，会经常批评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看……我朋友一直都挺好的，就是最近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你们觉得我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史克亚罗学我交叉着手指，一脸严肃：“我觉得是年上，哦不是，你说不正常是吧，这个……”
提查诺道：“那你自己什么感觉，是很烦他突然抽风的行为，还是？可以仔细说一下最近你们相处的细节。”
“也不是很烦，就是他的行为让我特别容易尴尬，一发现他的存在我也会特别紧张，离近了就会更不自在。给我零食的时候，我就会特别烦躁。”
“烦躁？”史克亚罗撑着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厌烦么？”
“也不是厌烦，总是就是不自在！最近做什么都很不自在，我都要疯了。”我愁眉苦脸，跟他们大吐苦水。
“这么说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假如有一天，他因为工作什么的原因你再也见不到他，他也不会再这样让你不自在了，你可以接受么？”
我忍不住抿嘴，胸口像落下石头，心跳缓慢又沉重：“我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我还没想过……只是不自在的话，没必要这样分开。”
“……”两位老板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史克亚罗抱住我的肩膀：“我说啊，这时候的小贝利真是很不可爱了，一点也不坦诚！这个样子可没人会喜欢。”
提查诺眯眼：“蠢到家了。”
“我是找你们开导我的！我心情正不好你们还雪上加霜！”我的忧愁更深了。
提查诺看着我：“所以那个蓝毛小伙子并不是你的男朋友，对吧。”
“确实不是，他真的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我无奈的做出最后一遍解释。
“那，”提查诺一指远处角落里那个穿着西装的身影：“我猜你说的朋友就是他？”
“……嗯。”我只能老实交代了：“所以呢！你们怎么觉得？”
“别急别急小朋友~”史克亚罗对着提查诺winky了一下：“亲爱的去倒一杯饮料。”
他交代完，对我道：“我倒觉得你的朋友和最初一样，他这种突然的改变应该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想对你更好一点，他一定很喜欢你哦~而且你也一样，其实你也特别喜欢他吧？”
我正要解释，回来的提查诺将一杯气泡饮料递给我：“先润润喉再继续说。你们说到哪了？”
史克亚罗道：“说到其实他的朋友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他，最近应该是想对他告白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这么奇怪的吧？而且小贝利一定也很喜欢他，不然这种行为他诧异过后一定会很反感。”
将饮料一饮而尽，我否认：“真的么？”
嗯？我不是想否认一下的么……
我补充道：“不是你们想得那种感情啊！他只是从小就习惯照顾我了！”
提查诺眯眼：“我们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想问我们的意见的话，我们都认为，你们互相喜欢只是缺少一个告白的契机罢了，如果你不认同我们的想法，你可以和他多聊聊，足够的沟通才能发现真相。”
我觉得自己脑子真是烧了：“我就不该来问你们= =”
史克亚罗撅嘴：“你以后就不会这么说了，不信的话，我们这里也不接待你了，你和你朋友聊去吧！”
“不好意思。”提查诺帮自己的恋人跟我道了个歉。
我因为自己的抱怨有些惭愧：“是我乱发脾气，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才对。今天谢谢你们了，我回去后会再想想的，那先不打扰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很恍惚。
天色渐暗，走在古朴的砖石小路上，街灯渐次亮起，大哥修长的身影被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淌在我身侧，我又生出一种身处异乡的不真实感。
“怎么了？”大哥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恍惚回神：“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大哥柔软了神色，揉了揉我的头顶：“不要胡思乱想。”
我捂住头顶的发丝，慢慢理顺。
夜风中有一种草木的香气，远处的灯火随着脚步在视野中摇晃。我思绪纷乱，只觉得自己有什么野心在滋生，渴望着本不应奢望的东西。
两人并肩走在这宁静的夜里，脚步声几不可闻，路边的汽车安静的行使着，我却觉得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什么细微杂乱的喧嚣，扰得我难以平静，连舌尖都有轻微的沉重感。
“……”大哥的脚步忽然慢了两拍。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家餐厅，正疑惑他为什么会注意这个平平无奇的餐厅，就透过旁边的窗口看到了阿帕基和布加拉提。
我没忍住说出那人的名字：“布加拉提！”
“嗯。”大哥拉我快步走离他们的视野。
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一向冷漠的阿帕基难得表情柔和，在柜台温柔体贴地与布加拉提讨论核对着什么。
我感慨：“阿帕基和布加拉提感情真好啊。”
大哥沉默片刻：“大概是因为阿帕基和布加拉提是同一类人吧。”
“嗯，确实是。”
“贝西。”
“嗯？”大哥突然语气这么正经地叫我名字，我有些惊讶。
“其实你和布加拉提他们也很相似。”大哥望着远处的灯光，面无表情地抛出炸弹：“有时候我更偏向你做布加拉提小队的一员。”
“？！大哥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引得身边路人诧异地看我。
大哥为什么觉得我不应该在Hitman？我霎时联想到刚刚史克亚罗说的那种可能，大哥，觉得我不应该和他们一起生活，觉得我们不适合在同一个小队工作么……为什么会想让我去其他小队……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么……
可我回忆起公寓里的日子，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大哥叹息着开口：“只是突然感性的想到，你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善良，或者说是什么黄金精神。而我、里苏特、霍尔我们都是有着漆黑意志的人，身上背负着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们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计牺牲。”
“这算什么。”我闷闷道。
大哥掏出根烟，叼在齿间点燃：“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有个孩子重伤着倒在面前，性命危在旦夕，你就和布加拉提一样，一定会上前帮忙，而我们只会掉头就走。”
“可我就是喜欢这个会掉头就走的你啊！”
糟，糟了——
我大脑在瞬间短路，心脏被自己吓得骤然停止跳动。
我干巴巴的想把话题圆回去，一张口却是：“就算是喜欢抽烟的你我也喜欢！”
脑海中的轰鸣声将我的思维炸毁。
即使是身边香烟落地的声音我也能听见，却唯独不能讲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连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才重新有声音响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半晌没听到我的反应，低沉有力的男声继续道。
“我不同意。”
大哥平静到冷酷的声音，将我推至暗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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