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虐她千百遍

　　已是秋了，棒球服也许显得有些单薄，绒绒的蓝紫抓绒外套已见了有人套上。
　　艳阳高照秋日的变化是会让人欣喜的。上了课来，他忽见得北窗外绿宝塔似的几排杉染上了金黄和红，拉了她便看。她是心情低落的，已记不清了原因，忽地看见了这几株杉，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却还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埋头继续写着什么。却见不得他在自己身后抿嘴一笑：到底是小孩子，却又为什么要装作城府深的样子？

　　母亲觉得女儿最近很奇怪，嚷嚷着要学化学。
　　明明才初二上学期，这可以等到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再学的。她不知道的是，女儿已经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了。对于小升初时犯下的大错，她悔恨不已，却也知道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经过一年半的追赶，她好歹赶上了他们同学的平均水平。现在，她想要把小学的优势重新拾回来。
　　数学，小升初的时候错过了；
　　物理，初一的时候错过了；
　　现在只剩下了化学，女儿说什么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知道母亲可能会对这个提议反感。她原计划是在元旦的时候再提，可是一纸招聘打乱了她的计划。才十月初，那头已经传来了化学班招聘初二精英的广告。母亲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同意了女儿的请求。
　　同龄的竞争者大都是数学和物理的竞赛班的孩子。她于是就拉上父亲去书店买回了数理化初中阶段的所有书籍。期中考试之后，恰逢外公去世。父母家里家外地忙碌，她一个人缩在墙角，流着眼泪看八下的物理书。遇到了不懂的就叠一个角，然后跑去问父亲。父亲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压根没有时间回答这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知识。她只好自己想，想得昏天黑地。
　　她勉勉强强在期中考试中挤进了前十五。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型考试中进前十五。因为她总是太过焦虑了。对于这件事，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说他在图书馆看了一天书。她低下头，告诉他外公去世的消息。他不会安慰人，一眨眼又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只告诉了他一个人这件事。

　　入了冬，校园里便都是穿冲锋衣的人了。衣服表层是凉的，里层无疑温暖。她偶尔也会在他凉凉的肩头上靠一会，很舒服，困了一上午，下午又有精神干下去了。她从来没问他是否喜欢这样，他也从来没说。有时候他见她靠过来了，就会机灵地往后靠，装作要和后座聊天或者要去打水了。有时他也会默不作声，让她靠一会。她会感到他的肩头在震颤。也许是因为她的脑袋太沉了，于是她就起来，两个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11.19，星期二。她去考试了。她40，分数线41。成绩下来的那日，她w感叹命运的捉弄。上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小升初时偷懒的这一举动吗？她甚至想好了怎么跟老师求情，怎么跟老师哭闹，就是想要提前学化学。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让母亲去跟老师简单地表达一下心意。

　　她开始千方百计地从他嘴里套话。他也乐得告诉她。暑假的时候，他花了35天学完了初中所有的数学课程；从六年级开始，他就在不间断地学习物理，现在已经学完了高一的知识；至于化学，他会在今年寒假开始上。她的心一沉，抿抿嘴角扯了一个谎：“我妈妈是绝对不会让我提前上化学的。”

　　也许是诚意打动了上天，终有两人放弃了化学班的名额。老师再度通知来考试。她的心又一次开始狂跳，堆在角落里的书又开始重新抄起来，没日没夜地备考。
　　十二月，真正地入了冬。午休的时候拉了窗帘，便是昏暗一片，与夜晚无异了。他脊椎不好，不能趴下休息，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坐着，就开始做他那些她眼里很高深很高深的物理题。一个午休一个多小时，他能做完3道题便是奇迹。她想挑战一下自己。他却打趣道：“你要是能把这道题正确地读出来就成了。”也许她会读的，听了这话也识趣地收回了自己好奇的目光，黯淡地看着他去找班上的其他同学讨论去了。

　　12.6她又去考了一场试，是之前求情得到的补录机会。只有2个人参加了补录。为了化学，她已经放弃了和班级准备活动的机会；母亲也安慰她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她尽量让自己放宽心。

　　他也教了她三角函数和牛顿第一三定律的最基本的概念。每当她说自己太笨了学得慢的时候，他就会满嘴跑火车，说他学了几个月的东西她一个中午就学会了。纯真的她一听就信，于是他赶紧打破自己刚刚说的明显的谎话，不经意地说一句：“其实没有啦。”
　　多少个中午，他在做物理题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他刚刚写给自己的三角函数题。那些题对她来说本来是有难度的，可是他几乎已经把思路写在上面了。于是她就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这题很简单嘛。”他头也不回：“本来就很简单嘛。”
　　她说简单，不是因为眼高手低，而是想证明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

　　然而上天再一次捉弄了她，她没有通过补录。
　　那个晚上，她哭得很伤心，没有和出差的爸爸道一声别。她抽自己耳刮子，哭着说自己连化学都考不上，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
　　母亲慌了手脚，忙给父亲发消息。又去找其他的化学班，可是都说是要在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才开。最后母亲不知道在哪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位老师，交了1000块钱。她才答应母亲安静下来。父亲在那头叹气：花钱买安心吧。

　　假前最后一天，他很高兴地去跟他们讨论一起上化学的事。她坐在一边，膝上放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盯着“保尔”两个字，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偶尔地，投过来他的一句关切：“你好安静啊。”又转过身子聊开了。
　　那一天，她组织着班级的各项事务，没有和他搭上话。回到家，寂静的黑夜里，她想到了第二天他们还能看见他，还能学到新的知识；又想到自己不知道找了一个是好是坏的老师。漫长的假期，无人陪伴。
　　“好歹可以开始上化学了。”这是她入睡前最后的自我安慰。

　　疫情像海啸一样席卷全国，春节成了她记忆中最冷清的一次。教育部早在大年初二就发了通知：延长假期，同时停止所有的线下辅导。所有人都在欢庆，她的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了。他已经学完九上的内容了吧？这种事情可以找谁倾吐呢？她的课本来就多，少了一门正是她母亲求之不得的。他本来就是她的竞争对手，怎么可以跟他讲呢？其他人就更不可以了，让他们也难受吗？要强的听了她的话也想要学，不要强的听了他的话不以为然。
　　命运逼迫着她要去自学。她能学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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