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东厨里正颠勺的陆离突然打了个冷颤，手中的盐罐也跟着抖了抖。

　　又浪费了一锅菜。

　　“去将隔壁那小叫花子喊来，记得让她把那破烂碗带上。”陆离菜随意糊弄两下，装进了盘子里，“我这儿可没旧碗再施舍给她了。”

　　门外传菜的小二欸了声，走到后门口又重新退回来：“掌柜的，那小叫花子不去是寻亲了吗？”

　　陆离一愣，“哦，我忘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兴许找到了就跟着住下了。”

　　“扯犊子那，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还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哑巴，哪家亲戚倒霉催的愿意养她啊。”陆离嗤之以鼻。

　　抓了一把蒜瓣丢进油锅里，大勺熟练的将绿油油的菠菱菜都压进锅里，油水之间发出“滋滋”的碰撞声。

　　他将菜翻了两圈再倒了些水，趁着闷煮的功夫回头问道：“小叫花子走几天了？”

　　“三四天吧，小的记不大清了。”店小二匆匆忙忙地进来端菜，“掌柜的，还有十几盘菜没出那，您可快着些。”

　　陆离伸长脖子看了眼菜单，萧条地长叹一声，“这都谁点的，咋点这么多？”

　　“二楼雅座里的大贵人，咱们的盘子都被撤了出来。”

　　“啧。”陆离大力地翻炒着大锅里的菜，瞧着速度太慢又将另一边的的大锅也点起了火。

　　一左一右两边同时下油都游刃有余。

　　等最后一盘清蒸鲈鱼被掀开，他散了散冲脸的雾气，亲自端着往上楼走，“我倒要看看，哪位爷一顿要吃这么多。”

　　陆离一双布鞋走路飞快，手中的托盘却是稳稳当当。

　　走到转角深处最简朴的那间雅座门口，看见一人平视前方而站。

　　定睛仔细瞧了瞧——是夏漪。

　　她在这里候着，可不就是说明一顿吃这么多的，是自家头上那位小爷。

　　陆离心中尴尬，幸好方才自说自话没人听到。

　　夏漪也看见了他，侧身轻敲了两下便径直将门推开。

　　陆离瞬间就紧巴巴着一张脸，心里头有个小人在垂自个儿，为何要没事找事亲自来送菜。

　　他弯腰低头，眼神看着低下不敢乱飘，粗略地看见一角桌子寻个空处就放了上去。

　　顾簌手中捏着筷子，嘴里塞了满满一口小幅度的嚼着，乌亮的眼睛瞧着新端进来的菜盘子。

　　里面长长的两条葱丝将盘里的白嫩的东西分成了两片。

　　她抬起头给沈珞递了个好奇的眼神。

　　这又是什么？

　　“这盘是何物？”沈珞出声，将正准备默默溜出去的陆离给拦下了。

　　“回公子的话，只是鲈鱼，清蒸鲈鱼。”陆离逃脱失败，“两边肚子上的鱼肉，剃了刺划成片的。”

　　顾簌暗自点头，伸长了手臂去弄那鱼肉。

　　沈珞见她整个人都有要站起来的架势，便接过那双切斜的筷子帮她夹了一块放到碗里。

　　陆离没瞄见另外一人是谁，但就是莫名有些紧张，还是趁早开溜为妙，“主子慢用，没事的话陆离就退下了……”

　　顾簌坐回到位置上，慢慢地将嘴里的吃食都咽下去。

　　听见陆离这词，不禁抬头瞧了他一眼。主子？
　　……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的窗扉被打开，闹市喧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进来。

　　顾簌站在窗边，用水青色的帕子擦了擦带油渍的唇角，酒足饭饱，万分惬意。

　　她翘首望着热闹的街市，突然看见了之前出现在衣铺里的云慧生。他身旁还站着一人，带着长及脚踝的头帘，将人的身形都遮的满满当当。

　　只是那人步子缓而端庄，绣鞋纹金丝，像是个高门小姐。

　　他二人走进了斜对面的一家茶社。

　　又稍过了一会儿，映秋打那茶馆大开的窗户边走过。

　　顾簌心中一个疙瘩，瞬间起了疑心。

　　按着时日来算，江禾凝的脚伤应当是已经痊愈了的。

　　可这几日她院里的人说禾侧妃走路仍是喊疼，就不来请安了。

　　这请安不请安的，顾簌心情好时自然是不介意的。

　　只不过这映秋是江禾凝的心腹丫鬟，一直都是走哪儿带哪儿，从不离身。

　　“殿下，我们去对面茶馆坐坐。”顾簌转回屋子，拉着沈珞离开酒楼。

　　那茶馆的名字取得别致，就叫“对门茶馆”。

　　老板是一位茶商，本是在这集市做生意的。后来陆家酒楼名声大噪，他就高价买下了对面的铺子，开起了茶馆。

　　顾簌本想直接上二楼，店小二却满声歉意的上前道：“对不住二位公子，今日楼上的客间都满了。”

　　顾簌看着正下楼结账的茶客，疑惑道：“这不是正好有人退吗，怎么就满了？”

　　“实在是不巧。”店小二道，“今日有位姑娘说她家主子不喜欢周围太闹腾，就将空着的屋子都定下了。”

　　“欸，我只要一间同我……”顾簌一张俏生生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我家哥哥说说话，这大堂实在是不便。”

　　店小二狐疑的眼神转了转。

　　这二人都是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儿，一个瞧着冷清，一个瞧着和煦。前面这个稍矮的还总爱搭着后面那人的袖子，还真有点…不可明说那。

　　顾簌手中掂着两锭碎银子，塞进了店小二的手里，“给双倍的茶钱，放我们上去吧。说是一早便在的不就成了。”

　　这结结实实的银子落下来，店小二手里抓紧了，表情看似为难地犹豫了会儿，最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了人，“上楼去左边的课间，右边的可不能去。”

　　“记下了。”顾簌神叨叨地笑了笑，提着衣摆蹭蹭蹭地往楼上跑。

　　记是记下了，但这做不做就另说了。

　　沈珞虽不知她为何要喝茶，但还是全程都配合着她搞小动作，没想到一得逞就被原地抛弃了。

　　心里头非常的不爽。

　　但眼前又不想去扫她的兴致，只能冷着脸跟上去。

　　茶馆的楼梯不长，只是转角处有些狭小。

　　沈珞慢步转过去，见顾簌站在原地左右张望，步子一抬去了右边。

　　茶馆的隔音做的并不好，往里走就隐隐听见了状似熟悉的声音。

　　顾簌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拉住沈珞，另一只手上白嫩的食指竖搭着唇，小声道：“嘘，别说话。”

　　沈珞袖子甩了甩，没甩掉。

　　里边那有声响的屋子正巧有人开门。顾簌吓得随手就推开了身旁的客间，抓着沈珞的手就跳了进去。

　　再做完一个利落的关门动作，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沈珞被她紧紧攥着，心思没她那么跳脱。而是平静地环顾了一圈这间屋子，发现里面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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