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
　　江野的作文就这么在语文课上被公开处刑了。

　　13班和14班的语文老师是高二年级语文组组长陈延峰，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性格脾气好而且幽默，所以深受学生喜爱。

　　“今天这堂课我们重点讲作文，每位同学的月考试卷基本都发到你们自己手里了……”

　　江野举手，声音懒散：“老师，我没有试卷。”

　　陈延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试卷的同学都是一会儿我要重点讲的作文类型，就先跟同桌一起看一张……”

　　同样没有试卷的陆川还未说什么，江野又散漫地说：“老师，我同桌也没有试卷。”

　　陈延峰好脾气道：“前排的同桌借他们一张。”

　　路骁骞就把自己的语文试卷递给了陆川和江野。

　　江野翻到路骁骞的作文那页，看到鲜红的54分时没忍住惊了一嗓子，惹得全班都听到了他说的那句：“卧槽光作文就54分！”

　　陈延峰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问江野：“高吧？”

　　江野煞有介事地回：“高，实在是高。”

　　“那可不是，光作文就比你高整整50分呢。”

　　班里其他同学登时一片哗然。

　　野哥作文才4分？？？
　　野哥作文4分还能在班里排25名？？？
　　野哥牛逼！！！

　　陈延峰说完继续往江野心口上扎刀：“坐你旁边的新同桌分数更高，作文分全年级最高，58分。江野你离得最近，还不好好跟人学学。”

　　一瞬间，很多视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陆川垂着眼盯着路骁骞的语文试卷看，心里有些不自在。

　　对大家的注视习以为常的江野自动忽略了陈延峰的后一句话，咕哝说：“那肯定啊，他可是全年级第一。”
　　那语气自豪地仿佛考第一的人是他一样。

　　陈延峰被他气笑，说：“人家年级第一，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江野抬头，一脸无辜，茫然地问：“我骄傲了吗？”

　　陈延峰不理他，只是拿起江野的试卷来，慢悠悠地道：“那就先说说江野同学这篇作文吧。”
　　“作文题目，《遇上一个不回家的小孩》，嗯～有点意思。”
　　“江野同学，咱们这次作文要求写议论文，你写一篇记叙文给我，闹呢？”

　　江野讪笑：“不敢……”

　　“同学们，江野同学这篇作文就是个反面例子，大家不要学，一定要审清要求再下笔。”

　　“那我们重点看一下陆川同学的作文范文，看看人家写的论点论据还有论证……”
　　……
　　一堂课过去，伴着下课铃声响起，陈延峰的声音回荡在教室：“江野，重新写一篇符合要求的作文，今天放学前交给我。好了，下课。”

　　被当作重点批评对象cue了一整节课的江野趴在桌子上，他的试卷被语文课代表递过来，一瞬间就被郝帅夺了过去。

　　郝帅一边看一边乐：“我和这个小孩儿一起吃零食玩弹珠，晚上还留他在我家吃晚饭……”
　　“哈哈哈哈哈哈哈野哥你这啥幼儿园水平！”

　　江野坐起来，白了郝帅一眼，将试卷从郝帅手中拿了回来。
　　“滚！你懂个屁！”

　　陆川刚拿出被江野添了字的假期作业试卷来要找他算账，江野就先他一步把自己那只有四分的作文试卷塞过来，兴冲冲道：“野哥允许你看我的宝藏作文。”
　　眼里还带着陆川辨不清的期待。

　　陆川根本没瞧一下，语气淡淡地问：“让我看什么？看你怎么跑题的吗？”
　　“还是让我学你，5分的卷面分都能丢一分？”

　　江野：“……”
　　“嘿，你个小东西现在……”

　　陆川瞟了江野一眼，“你说谁小东西？”
　　“你是个东西？”

　　江野：“我不是个东西……不是，我是个……”
　　“操！”他骂了句，说陆川：“你怎么说话呢？”

　　陆川才不理会他，只是将自己那张假期试卷摊在江野面前，指着画在在空白处的金毛旁边的那三个字说：“是不是你？”

　　江野无辜地说：“分明写的你的名字。”

　　“我说，”陆川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你写的？”

　　江野试图解释：“我是在夸赞你跟金毛一样像个小天使，可爱又聪明。”

　　陆川冷笑了声，又问：“我的试卷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野如实道：“拿给我妹看看你最后那道题怎么解的。”

　　陆川把试卷丢给江野，没好气道：“给我擦了。”
　　然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果冻来吃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让陆川稍微舒心了些。

　　.

　　大课间的时候陆川起身去卫生间，江野也跟了上来。
　　两个人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楼下实验班的江瑶在他们教室后门处。

　　江野三两步走过去，拍了江瑶脑袋一下，笑着问：“找我干嘛？”

　　被他落在身后的陆川看到他如此自然的动作，默默翻了一眼，原来他就爱对别人的脑袋下手，不是揉就是拍。

　　江瑶一转身，看到哥哥身后几步远到地方陆川正走过来，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她把江野拉到一旁，仰脸对江野说：“哥，我想偷师。”

　　“偷谁的师？”江野一脸茫然。

　　江瑶又忍不住往教室后门看了看，偷偷对江野指了指正走到后门门口的陆川。
　　“哥你能不能帮我借一下他的笔记，我想回去看看。”

　　江野想到这次考试江瑶第一次丢掉年级第一，在家里那几天因为这次的考试成绩情绪也不好……
　　他勾了下嘴角，对江瑶吊儿郎当道：“小意思。”

　　说完就回到座位处，用手指敲了敲陆川的桌面，正在玩手机的陆川抬眼，看到是江野，连理都没打算理，正要给谭鸣回复消息，江野突然就把他的手机夺了过去。

　　“商量个事儿，”江野笑的散漫，对陆川说：“能不能把你的笔记借我看看？”

　　陆川轻蹙眉，“没有。”
　　说完就起身要拿回自己的手机。

　　江野灵活地躲开，回陆川：“骗谁呢？你学习这么好，理综和数学都满分，连个笔记都没有？”

　　“没有。”陆川皱眉，有点不耐道：“你自己翻。”
　　说罢，他就侧身让开，让江野去他的座位上随便翻。

　　陆川倚靠着后门，垂眼看着江野把他的桌面桌斗里里外外全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所谓的笔记本，江野惊讶地扭头看向陆川：“不记笔记还能考这么高分？”

　　陆川淡声说：“不然要脑子是来干什么的？”

　　江野：“……”
　　有被冒犯到。

　　他一屁股坐在陆川的座位上，歪头支着脑袋，无赖道：“那你帮我整理一份笔记行不行？”
　　“报酬好商量！”

　　陆川拒绝：“没空。”

　　“别这么无情啊同桌，”江野面上这么说着，手却麻溜地伸进了陆川的书包里，将他平时放在书包里的那串佛珠拿了出来，套在手腕上，晃着手对他说：“不帮我整理笔记也行，你把这个借我戴戴？”

　　陆川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江野，须臾，他像是妥协，问：“范围。”

　　江野就知道他肯定会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串佛珠对陆川很重要，陆川是不会轻易让别人戴走的。
　　他思索了下，说：“那就从现在开始，到期中考试前一个星期的内容吧。”

　　陆川伸出手来：“还我。”

　　江野刚才也只是做个势，现在他答应了，他也没必要再扣押人家的东西。
　　于是就把佛珠从手腕上摘了下来，递给了陆川，然后一脸得逞地起身出了教室。

　　陆川拿回佛珠后紧紧攥在手里，他听到江野在后门外对江瑶笑着说：“下次考试一个星期前把这段时间的重点笔记给你。”

　　江瑶有些意外江野居然可以让陆川准备接下来这将近一个月的笔记，她扬起唇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13班门口。

　　等妹妹离开，江野回到座位上，看到陆川正在低头摩挲着那串佛珠，便问：“你喜欢佛珠这种东西？”

　　陆川没理他。

　　江野又道：“那你喜不喜欢平安符之类的？下次我跟我妈去寺里烧香的时候可以帮你求一个。”
　　“你想要平安符还是学业符或者招桃花的……”

　　陆川冷淡道：“不必。”

　　江野凑近他打量，不太确定道：“生气了？”
　　“我请你喝奶茶？请你吃大餐？”
　　“一天给你买一包果冻行不行？”
　　“但是我妹妹需要的笔记还是要麻烦你帮忙整理，你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不能反悔！”
　　“拜托了小川爷……”

　　陆川：“……”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人？

　　他把佛珠收起来，放进书包里，冷淡地说：“一天一包果冻。”

　　江野立马爽快答应：“成交！”

　　.

　　中午陆川又被江野拉进了他那个小团体里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是午休。

　　陆川写完几道题，趴在桌上想要睡会儿，但没多久就觉得这样趴着实在不舒服。
　　他想起江野把自己的衣服还了回来，就从袋子里拿出被洗干净的校服外套，垫在课桌上。
　　这才重新趴下闭上眼睛。

　　鼻息间的气味好熟悉。
　　清新的洗衣粉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忍不住又偏了偏头。

　　半晌，陷入梦境的陆川在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过后，他看到有几个朦胧的身影在前方，好像有人在洗衣服，还有几个小孩儿在玩儿水盆里的泡沫。

　　周围充满着洗衣粉的香味。
　　是一种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陆川！”有个稚嫩的童声在唤他：“陆川！”

　　朦胧之间，他看清了其中一个孩子。
　　正是小时候的他。

　　可是，拉着他手的那个身影依旧模糊，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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