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安·恶徒

　　卫清浅顿住脚步，猛然转身，下一刻，就是那人的惨叫。
　　他就这么倒在地上，面目狰狞，血流如注，身为杀手，孙曲和吴纡深谙如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又求死不得。
　　孙曲与吴纡早已做好了准备，同时出手，大多数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们怎么就到了那天乾的面前。
　　卫清浅目光如刀，狠狠地凌迟着受了重伤却偏偏死不了的人身上，容貌妖艳，透出令人恐惧的侵略意味。
　　那人心中骇然，连身子也不住颤栗，这种面对绝对高手威压才有的恐惧，竟然让他对一个地坤产生了。即使再觉得耻辱与不甘，他也必须承认，只这一眼，就足以令人胆寒。
　　啊，这是触到逆鳞了呢。
　　和仪不为所动，眼中多了几分兴味，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与灿烂。
　　卫清浅不再看地上依旧废了的人，将视线缓缓转到那个和仪身上，淡漠的眼里，已含了杀意，染上了几分冰冷。
　　“你亦如他？”
　　“前半句在下不敢苟同，后半句倒是有些道理。”和仪道，“佳人如玉，可惜在下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在下尚且不知阁下凭借什么，足以令我一拜。”
　　“你的同门？”王栉风忽然问道。
　　“是在下的，亲师弟。”
　　“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王栉风说着，身形微动。
　　叶迁书摇摇头：“由着他，他有这个资本，况且，只要不把自己作死了，我就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这话说得骄傲，少了几分谦让，多了几分潇洒。
　　正说话间，孙曲吴纡便双双站到了卫清浅身前：“不识时务。”
　　说罢，同时向那人袭去。
　　和仪急退二尺多，稳稳站定，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逼近。
　　孙曲忽觉内力一滞，不由慢了下来，再然后，已然是动弹不得。心下大惊，余光看见吴纡，竟也是如此。
　　低头查看，只见地面上一道银色的线条如蛇行般退去，钻回了那个和仪的袖子里。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在下一介文人，实在不敢以一敌三，还望二位高抬贵手。”
　　那和仪笑着，也不管两人，径自抬手，广袖翩然，千万银线丝自袖中射出，抬手拂袖间犹如信步游园。
　　孙曲吴纡眼睁睁看着翻飞的银线丝冲向卫清浅，心中懊恼，目眦欲裂：“公子”
　　“该退的都推开，误伤的药费自负。还有，看好别让他们损坏了殿内设施，否则……维修费从月薪里扣。”卫浊深熟视无睹地吩咐下去。
　　卫清浅动了起来，避过毫无章法般的银线丝，抬手一挥，那和仪只觉得寒风当面，急急侧身，那东西擦着鬓发而过，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卫清浅便欺身向前，掌风凌厉，迫使他无从施展开银线丝。
　　又是寒风，自脑后而来，和仪跳起，绕过卫清浅头顶，再次拉开了距离。
　　卫清浅抬手接住，是一把折扇。随手一挥，自其中射出数枚细长的针，几乎看不见它们的到来。
　　叶迁书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折扇，虽是惊鸿一瞥，也足够看出那扇子暗藏玄机，精妙绝伦了。
　　场面很快就壮观起来，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身法都使到了极致。眼中满是残影，眼力差的已经无法看见他们的动作，多瞧一眼都觉得目眩神迷。
　　孙曲和吴纡已然摆脱了那几息的束缚，这时再准备出手，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了，只好紧张地旁观。
　　叶迁书忽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随着这一声响，那个和仪被震出战圈，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衣摆下一滴滴往外淌血。卫清浅站定在几尺开完，手执折扇，也没有向前。卫清浅不算是毫发无损，但比之他的对手，那就只能算作轻伤，唯有面上的一道划痕显得惊心，鲜红艳丽，更添美感，此时却已不再有人敢起旖旎心思了。
　　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叶迁书已从台阶上直接翩身到了两人面前，银线丝灵巧地接上他师弟的伤口，发出柔和的光晕。
　　银线丝从皮肉间拔出一根五寸的针，显然是带了剧毒，再次印证了叶迁书的某个猜想。
　　温和清凉的磅礴内力自银线丝不断涌入。
　　止血、解毒，一气呵成。妙手回春，便是如此。
　　“如何？”叶迁书收起银线丝，伸手拉了一把。
　　“大抵无碍，多谢师兄了。”那和仪站了起来，温温和和，发出低沉而痛快的笑声，引得观者一阵发寒。
　　“早让你学医你不学，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作死。”
　　叶迁书话带薄怒，难得地染上了情绪。
　　“不劳师兄费心，迁朝定然要死在师兄后头，师兄的灵位还要等着师弟去立呢。”
　　蒋迁朝一脸的无所谓，似是郑重，似是调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真实的态度。
　　叶迁书轻叹一声，一瞬之后，又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叶迁书。
　　蒋迁朝扫了孙曲与吴纡一眼，未发一语，向卫清浅丢去了一个瓶子。
　　“枯骨丹。”蒋迁朝解释道，“味道很不错，二公子留着玩吧。在下负伤，就此告退。”
　　说罢，蒋迁朝向卫浊深一礼，意气风发地走了。
　　“何意？”卫清浅看向叶迁书。
　　生死关的枯骨丹放在江湖上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神药，能解百毒不说，一颗枯骨丹甚至能让一个将死之人再苟延残喘一时半刻甚至数日，很多时候，有了这几日光阴，就能让事情发生转机。这整整一瓶，真是好大的手笔。
　　“我那师弟不习医术，唯有一身毒术或可入眼，不过二公子应该用不上旁人的毒，那么他也就只有这东西了。”叶迁书看着卫渊浅，良久道，“二公子可以尝一尝，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叶迁书一直语气淡淡，只这最后一句说得别有深意。
　　“替我谢过他。”卫清浅沉吟道。
　　接下来收场的事情鬼渊的弟子们早已熟能生巧，大殿很快就变回原先那样井然有序的样子。孙曲与吴纡满心复杂，他们知道卫清浅会武功，却未曾想过他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等境界，他们的存在与否或许都无关紧要吧——他们从来没能入的他的眼。
　　这一日，鬼渊一个天乾因伤势过重，无能察觉暗算，就此暴毙，卫清浅之名再次传扬开来，一战成名。
　　十月初一，试剑台边热闹非凡，旌旗招展，其余几个小型擂台边也是人头攒动。
　　卫清浅独自坐在观战席，手边放着备好的茶水，慢慢地看着不知是什么的书，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仿佛是浊世中的谪仙，不染纤尘，引来一众恋慕的目光，想要上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公子。”脚步声响起。
　　卫清浅抬头，正看见蒋迁朝在他面前站定。
　　卫清浅点点头：“先生有礼，请坐。”
　　蒋迁朝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嫉妒的目光，很自然地坐下。
　　“先前先生以枯骨丹相赠，未曾当面谢过，望见谅。”
　　“一点小玩意而已，在下能拿出来当赠礼的东西里面，这算最不值钱的。”
　　卫清浅忽然想起当时叶迁书风轻云淡的语气，物以稀为贵，或许对于生死关弟子而言，枯骨丹只是他们的练手之作吧。
　　“在下卫清浅。”
　　“蒋迁朝。”蒋迁朝很痛快地报了名字，“说起来……卫二公子，你究竟是谁？”
　　“家兄浊深。”
　　“果然。”蒋迁朝道，“说起来，你那两只忠犬呢？”
　　“那日便已辞行。”卫清浅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除了偶尔有他们在的时候会方便一点，但对他而言并非必要。
　　蒋迁朝何等玲珑，心思一转，便已然明白。
　　“卫公子，看到那种眼神了吗？”蒋迁朝抬抬下颌，示意卫清浅去看周围看着这边的天乾甚至是和仪。
　　“你往这一坐，就像块肉，周围的都是饿狼，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某只给拆吃入腹，当然，分而食之的可能也挺大。你那两个思维迥异于常人的忠犬，可不是那么得温顺呢，这么放走，真的好吗？”
　　“蒋迁朝。”卫清浅冷冷道。
　　蒋迁朝无动于衷，依旧缓缓道：“恕我直言，卫公子冷若冰霜的容貌和性格很容易激发有些人的征服欲。你现在的态度会让人看到可欺，当然，你那日露出锋芒，亲身经历的人自然不敢造次，那些听闻的，只会觉得这是夸大后的谣言。他们知道你有爪牙，却不仅不会放手，反而会更感兴趣。那些人，喜欢囚禁和圈养一只挥舞着爪牙的小猫，这样，才好慢慢……调、教。”
　　蒋迁朝说到最后，身体稍稍前倾，虽然隔着一张桌子，卫清浅却觉得他似乎要压到自己身上来。千回百转的声音已是染上了一丝别样的味道，笑里藏刀，温柔中夹杂威胁。
　　“蒋迁朝。”卫清浅再次冷冷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简单而言，就是犯贱。”蒋迁朝坐直了身子，所有的阴沉黑暗一扫而空，又是那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可惜说出话的内容并不温和。
　　卫清浅忽然体会到了一种无语，似乎自从他和蒋迁朝认识之后，这人也就外表看上去还温文尔雅着，这算是……本性流露？
　　“在下入魔道行医多年，见过的人千奇百怪，其中不乏那些被玩残了的宠物，望公子自己思量一番。”
　　“何出此言？”
　　“防范于未然而已，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在下见得多了。”蒋迁朝深深地看了一眼卫清浅，“卫公子心中如何，恐怕不似表面。卫公子，莫要忘记，你是九原鬼主，剑魔的弟弟。在下言尽于此，叨扰了。”
　　卫清浅目送着他离开，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蒋迁朝看出了什么，以他们的交情，确实只能言尽于此。
　　卫清浅收回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悄然离开了试剑台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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