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6 章
林韧消失的第三天,我的身体刚舒服了些,便坐不住了,即使还下着绵雨,我拉着画眉和菡萏就冲去了大騩宫,直接问太后,“太后,画师呢?”
太后可能不适应我这个时点出现在这里,“难得你这个时点来,我还以为你是来请安的。关于画师嘛,你完成你的事,我自然会交代我的事。”
“我要见他一面,不然我也不会兑现我的承诺。”
太后慢悠悠地喝下一杯茶,扔来轻蔑的眼神说,“我可以等,你可以等吗?即使那药不是你放,我还可以找其他贵人妃嫔,再不济,我再招募一批女人进宫来,我等得起,也耗得起。你呢?”
我才意识到今天我的出现只是自取其辱,只能无力地威胁她,“那你对他好点,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相信!”
太后笑得张狂,“哦?那我等着看。”
我无可奈何,我竟然毫无准备地就出现在大騩宫,像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兵,还没走到城门下,就被弓箭手射死。我走出门,看着那些躲在廊下五颜六色的司鸟官,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只鸟笼,像街井市坊的菜市场一样,我朝一个满脸白粉的司鸟官淬了口唾沫,发泄我的愤怒。
画眉拉住我说,”贵人不必生这么大气,不划算。“
我刚走出大騩宫,就让画眉和菡萏留在这附近,再去各个宫里查问,也不能太过招摇,便让她们以寻扇子的名义,问问各处的宫女太监,就说是在风晚阁丢了皇上赐的扇子,那会儿正是画师作画的时间,便不知道这画师去了哪里,想问问这扇子的去向。
我回到叩翠斋,茶饭不思,一直到了中午,先是画眉回来准备午膳,下午的时候,菡萏也回来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我暗自感叹太后真的是老狐狸,藏个人藏得这么悄无声息的,好像凭空消失的一般。晚膳过后,钱公公亲自来传话,说阙玉已经被封为常在了,住进了吉贵人的云树苑。
我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
画眉在我旁边说,“怎么不住进之前堇贵人那间屋子?那屋子正好空着。”
菡萏说,“她嫌弃那屋子刚出了个犯事的贵人,不吉利!”
画眉说,“也可能是怕住进来,跟你打起来吧?”
菡萏瘪起嘴来,“那一日我可是因为替你出头才和她吵起来的,你这会儿又说这个话!”
画眉过去拉住菡萏的手,“好啦,知道妹妹心疼我。”
菡萏笑着说,“她和吉贵人的手艺加起来,可以做鸡屁股馄饨了。”
两个人情深义重的,笑着拉手看着我,指望我说什么力挺她俩的话,可是我一顿心烦,什么也不愿说,正想着,只见玲珑跑进我的宫里,菡萏便领着她进来了,我已经拆下珠钗,转头问她,“什么事跟慌脚鸡一样?”
玲珑说,“皇上在寄燕楼喝醉了,梅贵人没办法,让我来问问贵人的主意呢。”
我托懒,看玲珑这副样子肯定是希望我能过去查看。我不想过去,便说,“喝醉了就让他睡,有什么没办法的。”
“可是皇上他不睡啊!任皇上在那瞎闹腾,又是脱衣服又是乱说话的,梅贵人个头小,根本拉不动皇上,所以让我来请贵人去看看。”
画眉平日里就和玲珑关系好,也帮腔说,“贵人要么去看看?”
我心想你个丫鬟废话那么多,又嘱咐玲珑,“你们让太医院准备点醒酒汤,服侍皇上喝下,过一会可就安静了。我又不是大力士,还能把皇上抱起来不成?”
“可皇上嘴里还念叨贵人的名字,还有个男人的名字,我和梅贵人也不认识,其他都不怕,就怕皇后和太后明日儿怪罪,那就麻烦了。贵人烦请挪步去帮下我们主子吧。”
另外那个名字不会是林韧吧,我心里一哆嗦,余光扫了眼画眉,她眼神里好像也是同样的猜测。
我看玲珑跪在地上一副我不动弹她不走的态势,又想到如果明日如果太后问起此事,寄燕楼的奴婢们把皇上的胡言乱语都说出来,还夹杂我的故事,不知又要添上多少事端,得,我还是收拾了下,跟着去了寄燕楼。
其实这寄燕楼又小又偏,妃嫔们聚会打麻将从不曾想过此地,因为梅贵人年纪小,便让她一个人住在这,又清净又舒服。
还没进门就听见嘉祺的声音,嘟嘟囔囔喊叫的也不知是哪一国的话,说的是哪一朝的故事。我一推门,便看到嘉祺光着膀子朝我这跑了过来,吓得我拉着画眉连退了几步,结果,扑通一下,嘉祺摔倒在地上。
这竟然是我人生第一次见他光着身子。我背过身,不想看此景,说,“你们快把皇上扶起来,送上床歇息呀。”
画眉也和我一样背着身,说,“贵人,皇上光着。我们这些不是贴身丫鬟的也不好伺候。”
梅贵人转到我面前,说,“姐姐你怎么也害羞起来了?你伺候皇上的时候不都是亮着灯吗?今儿怎么倒成了黄花大闺女了?玲珑你来看,宁姐姐的脸都红起来了。”
我才看清梅贵人穿得一身通红,像是马上要上戏台子唱戏一般,又像农家过年贴上的年画娃娃,看样子阙玉封为常在后,她也开始使劲起来。
玲珑也过来看我笑话,刚刚在叩翠斋张皇失措的样子瞬间灰飞烟灭,笑着说,“真的呢,连耳根都红了!”
我害臊,说,“今儿人多,人多。怎么,皇上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呢?快把她们叫来!”
“让钱公公去传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见着。所以就喊姐姐过来帮帮我。”
我实在没辙,便转过身,看着皇上光着身趴在地上,让梅贵人先把皇上的寝衣拿过来。
我心中一叹,心心念念多年林韧身上白花花的肉,今儿却看到了嘉祺的身子,古铜色的肌肤,背部肌肉的线条和伤疤,是多年练武的底子。
我拇指和食指捏起这件米白寝衣,披在嘉祺身上,他反手抓起那件衣服就要扔出去,我费劲全身力气摁住他的手,梅贵人看着我说,“你看吧,我早要给他披上了,他不穿呐。”
我一巴掌打在嘉祺背上,他猛地诈了一下,便安分了。只是伸手在背上抓了下痒,才安静下来。梅贵人一脸钦佩地看着我,说,“姐姐,也就你敢打皇上,果然请你来没错的!”
我使出一身力气想把嘉祺的背托起来,搭在我肩上,可是奈何他实在太重,抱怨道,“平时这御膳房可把他伺候的太好了,这一身的腱子肉啊,倒是扎实!”
梅贵人说,“姐姐你这话,说得好像第一次看皇上光着似的。”
我不耐烦说,“有你废话的功夫,还不赶紧给我搭把手,我这肩膀都要废了!”
本想两个人一起把嘉祺给扶起来,可是我和梅贵人两个人实在功力太浅,只是上半身挂在我和梅贵人身上,我说,“算了,我们把皇上拖进宫吧。”
说完,就把皇上的胳膊架在我的胳膊间,梅贵人负责另一只,嘉祺朦朦胧胧睁开半只眼睛,说,“我这怎么在申府了?”
“申府你个大头鬼!你在寄燕楼呢。”
“林韧在哪呢?他是不是比我早来你这申府了?”
这话一出来,我就想把他扔在地上,又看着梅贵人一脸不懂的表情,还是先把他拉上床再说吧。便朝着梅贵人喊,“你愣着干啥,皇上喝醉了你也醉了吗?“
梅贵人顿时醒过来,同我一同使劲往屋里拖,刚把腰拖过门槛,嘉祺捂着下半身说,“疼!夹到了!”
梅贵人大惊失色,我也吓坏了,这要拖得不好,伤了龙种,我和梅贵人死一万次都不够了,吓出我一身汗,梅贵人也吓坏了,怜惜着盯着嘉祺的下面看,要不是我在场,她可能要把受伤的苦主掏出来好好安抚一番。
我指导梅贵人道,“翻个面!翻个面!你先让开。”
于是她放下那个胳膊,我撑起嘉祺一只胳膊,对梅贵人指挥道,”你翻腰!“
说完两人齐力将嘉祺翻了个身。这一下我废了全部的力气,后悔今日一口饭也没吃,这会儿额头直冒虚汗,坐在地上直摇头说,“歇会歇会。”
我看着嘉祺光溜溜的胸膛,结实又魁梧,和他笑起来有点奶声奶气的样子截然不同,也许是空气中还留有酒气,让一切都变得靡靡起来。还没等我再动手,嘉祺翻了个身,人又背过去了。这等于我们做了半天的无用功。
我说,“算了算了!还是等伺候侍寝的太监宫女来吧,你去拿床被子个他盖上,着凉可就不好了。”
梅贵人喊玲珑去拿了被子,我给嘉祺披好,便要起身去喝茶歇歇,结果嘉祺用手一把抓住我说,“别走,在这陪我呢。”
我瞪着他,说,“你这是醒了还是醉着呢!”
他呼呼的睡着,我用力一锤,“要是装睡就快起来,不然我们真把你伺候成太监了。”
梅贵人在旁边扑通一笑,说,“他要是成了太监,姐姐你不得哭死啊!”
我也笑了,心想你以为我下半身的指望在这位爷身上啊,真是天真无邪。不过她也不好奇嘉祺嘴里说的另一个名字是谁,也是万幸。
看嘉祺这副姿态,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对梅贵人说,“给我来杯茶,淡一点,来些点心,然后拿个靠枕来。”
梅贵人巴巴地把一个个物件都拿来,自己又拿个靠枕在我边上坐着,聊起来,“咱们今晚不会就这么晾在这里吧?”
“等人来把皇上搬上床啊。”
“哦哦。就是就是。“梅贵人说,“姐姐来之前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皇上?”
我赏了她一记白眼,“刚喝了燕窝准备睡下的,就被你家玲珑给喊过来了。”
“还好没上床,不然我就罪过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说,“不过,你怎么把皇上喝成这副德行了?”
“不是我把他喝成这样,是皇上高兴,自己喝的,说是在紫阳殿喝不方便,在我这撒欢地喝。”
我想,这撒地够欢的,我看他那睡着的样子,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竟然和醒着的样子不一样,还这样癞皮狗似的睡在门槛上,他自己恐怕也没这样过。
我问,“他喝了多少?”
“才两杯吧。”
我心中起疑,嘉祺酒量虽然差,但是五六杯肯定是没问题的,何况现在醉成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肯定是其他原因。
我又问,“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
“应该是前朝的事情吧,他提到了吏部相顾尚书,但也没多说,后面又说起了你。”
我心中一慌,“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他拿你没办法。”
“拿我没办法?拿我怎么没办法?”
“他说你心不在宫里。”
我又吓出半身汗,这话虽然是梅贵人听见,但我也是不放心,这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风言风语就够我受的了。她看我紧张模样,拉着我的左手说,“姐姐放心,无论皇上什么意思,我这话也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我哈啦啦地假笑两声,说,“我没什么,他不过醉后胡说罢了。”
梅贵人说,“那你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吗?”
我的表情应该像是吃了一口生茄子,只能瞎说,“可能是看我老提母家的事情吧,他觉得我想家了,对,想家了。”
“这样啊。”梅贵人像是也想起了其他事,说,“我倒是不想家,只是想我的娘亲罢了。”
“那你和皇上撒撒娇,让你回家一趟。”
“我娘亲已经死了。”
我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嘉祺伸出手就抓住我的胳膊,我极力要挣脱开来,梅贵人本来因为提到了娘亲还低落了些,看到这副场景直接笑出来了,只顾调侃我,“皇上梦里在找你呢!”
我想掰开他的手,可是一个手指也动不了,梅贵人又笑了,“皇上梦里肯定被人追,这会儿正拉着你跑呢!”
我说,“都怪你叫我来,这会儿我倒不能动弹了。”
梅贵人说,“姐姐你这不能怪我,皇上想你,又不是我劝的。还好这皇上是在我宫里喊了你的名字,这要是在别的宫里,无论是皇后还是旻嫔,还不得寻姐姐你的事来。”
“我可不是怕事的人。”
“姐姐你不怕事是一回事,让身边关心你的人为你挂念又是另一回事。”
我叹了口气,“我值得谁挂念呢?”
梅贵人脱口而出,“皇上啊。虽然你总是嘴硬,可是皇上又何时不是把姐姐你放在心尖上?那天皇上说要做你的药引子,可你何尝不是他的药引子呢?”
她这一席话,让我想到那包药的事,怕是梅贵人不小心让嘉祺闻到了或喝到了那药,又怕嘉祺听见,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没有一丝动静,便问梅贵人,“那天你从我那拿的药你放在哪里了?”
“让玲珑收起来了。姐姐不会是要讨回去吧?”
“不是要讨回去,只是后来我问了家里的大夫,你年纪太小,那药不适合你吃,所以又给你配了其他的药,下次让画眉给你送过来,把那药换回去。”
梅贵人听着心满意足,“怪不得皇上说姐姐疼我。”
画眉也好奇起来,“皇上怎么会说这话?”
“皇上在我这看到了那包药,便问这药怎么在这里,我便说是姐姐心疼我年纪小,身体不舒服,便把药赏给了我。”
我真是倒霉,已经第二次让他看到那药了,再蠢的人都该起疑心了吧,顿时不知说什么好,林韧的失踪还挂在我心头,无缘无故又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
我觉得地上冷,正要起身,突然嘉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我原以为他要醒了,结果他说起了梦话,“这位好心的姑娘,我这是在哪里啊?你要带我去哪里听曲子呀?”
听不出是什么春梦,他眼睛又张开些,盯着我问,“你长得有点像宁凰啊?你是来接我回宫的吗?”
我以为他醉醒了点,“你赶紧站起来,上床躺着吧!”
他又大胆了些,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其实都知道了,林韧是我给藏起来了。”
我也不管旁边谁的耳朵能听见了,也不管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是追着问,“他在哪里?”
他又睡过去,我用力想把他摇醒,可是他都如一摊死尸一样躺着,无论我怎么捶打,都了无反应。梅贵人看我的样子,一定觉得我疯了,她过来拉着我问,“怎么了姐姐,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没什么,以前的事情罢了。”
正说着,钱公公带了一众贴身奴婢过来,乌泱泱地挤满了整个寄燕楼,嘉祺也终于放开了我的手,送他上床我便回了叩翠斋。
我躺下不过两个时辰,几乎未曾入睡,脑子里反复琢磨嘉祺那句“林韧是我给藏起来了。”总觉得这句话是大实话,可如果是他藏起来的,是怎么从大騩宫太后的手上抢的人?只能是晚事朝,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陆风和秦云羡,或者只有他们知道什么。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嘉祺把林韧藏在的越人宫,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和雪娘娘认识,可是如果从头都是他的计谋,怎么可能让自己和林韧落入太后的手中。所有的信息混成一团浆糊,我根本理不清。
天还没亮,门一阵咚咚响,像鬼打墙一样,画眉边骂娘边挪过去开门,虽然宫里的宫人们几乎都这个时点起床准备伺候,但是叩翠斋我一向起得晚,规矩又少,所以大伙也日渐慵懒起来。这会的敲门声,如同敲在了脑壳上,疼痛一阵,一开门,原来是玲珑又跑来,可怜了我脆弱的睡眠,今天算是废了,也不知寄燕楼出了什么事。
她扑通跪在地上,像一只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清脆,“宁贵人,赶紧救救我家主子吧。”
看她的表情可能真的出什么事了,我心想着最坏的可能就是嘉祺断气了,赶紧问,“怎么了?”
“皇上到现在还没醒来!”我正要听下去,这该死的玲珑居然结巴起来,可能是太紧张了,可这话悬着我都快憋死了,如果嘉祺真的死了,我只能赶紧逃出宫了,不然肯定是要陪葬的,那我一个还没见过男人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含恨地埋在地底下,我可不甘心!
画眉赶紧递上一杯茶给玲珑顺顺,又拍了拍背,这人才能好好说话,“按理说这个时点他应该起床准备去太后那请安的,可是横竖怎么也醒不来!。”
我没伺候过嘉祺过夜,也不知道他原来起得早。不过醒不过来,至少不是没了气,我问,“宣太医了没有?”
“不敢呀,就等你过去拿主意呢。昨天夜里嘴里还会说些醉话呢,现在怎么也不做声了,连呼吸都放慢了。”
这话说得我也担心起来,从床上跑下来,喊着菡萏给我披肩衣裳,就出门赶过去了,画眉在身后喊着,“贵人,发钗!胭脂!”
“还拿发钗做什么?自刎嘛!快走!再不去看看,死都不知道在哪死的!”
梨道上寂静一片,天还未亮,晨霜像是细雨一般落在我的肩上,又怕折腾出太大动静,偷步小跑到寄燕楼,看见钱公公在门口候着,淡定自若地等着皇上出来,估计没人告诉他里面的事情,我便问,“皇上是每日都像太后请安吗?”
“也不是,他高兴就去,不高兴就托病不去了。贵人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昨晚走得着急,一只头钗落下了。”然后我进了寝殿,看见梅贵人煞白的脸坐在床头,皇上依然睡在床上,我用手指靠近人中,果然还有气息,然后冲着梅贵人说,“你怕啥,人又没死,赶紧想办法,要是真死了,咱两都逃不掉!”
“姐姐,我站不起来,腿软。”
梅贵人平日里跟上天入地的小妖精一样,这会儿怂起来比掉落的风筝还快。
“真是没用!打麻将看你一脸杀鬼的气焰!”
我面对着嘉祺,先用手拍了拍他的左脸,没有反应,又拍了拍他的右脸,依旧没有反应。我手已经开始发抖了,昨晚上虽然他也没什么反应,但至少还会说上几句胡话,回答几个问题,现在连呼吸声都变得稀薄,手指靠近人中要等一会才能有一口气吸进去。我怀疑是太后给我那药的原因,但我不敢问梅贵人,否则就是承认了那药有问题。
我站起盘算着,太医院算是有一两个守得住口的太医,但是现在从太医院宣人,内务府肯定知道,然后太后就知道了,这样不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皇上是在梅贵人的寄燕楼沉睡不醒的,如果在紫阳殿的话,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或者是暂时能保住小命。
我说,“赶紧,把皇上送回紫阳殿。”
梅贵人说,“怎么送啊?”
“让钱公公送啊,不然我们搬啊!”
梅贵人杵在旁边像面战旗,我大声作戏声,“皇上,大清早地别喝了!”
说完,我便把嘉祺的脚搬下床,一半的身子在床上,让玲珑把皇上的盘龙海棠花袍拿来披上,又去拿了桌上昨夜剩的酒,洒些在嘉祺的嘴边和衣襟上。
准备就绪,我让她去开门,“梅贵人,你去把钱公公喊过来吧。”
我把嘉祺扶正,等钱公公进了门,问他,“钱公公,你可知皇上最近身体如何?”
他不懂我在问什么,回答,“我看着皇上精神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他最近可曾和谁喝过酒?”
钱公公回道,“前几日和嘉武亲王喝酒,再之前宴请几位大臣的时候喝了酒,剩下的就是在各妃嫔处留宿的时候小酌了几杯。”
“可曾喝醉过?”
“和嘉武亲王还有大臣喝酒的时候醉了,不过送回寝殿睡了,太医说无妨,喝了副醒酒药,第二日也就好了。”
我突然声严厉色起来,“钱公公,你可知罪!”
钱公公趴在地上,没由来地慌张一把,“贵人这话从何解释啊!”
“你可知皇上’千杯不醉’的名声?”
钱公公结巴地说,“不曾听说呀。”
“皇上以前宴请大臣们,从未醉过,而且嘉武亲王是皇子们酒量最差的,皇上以前同他饮酒,也未曾醉过,如今醉过了两次,必然是皇上的身子出了端倪,你竟也未察觉,只是让太医送一副醒酒药就好了?你可知道你之前的李公公是如何服侍的!你之前也是伺候人的,怎么这点都察觉不到!”
“奴才该死!奴才才伺候皇上不久,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体素质,还请贵人原谅!奴才以后必定多加留心!”
“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的粗心,昨日皇上又喝醉了!”
“是,是,昨晚就看出皇上喝醉了。所以昨晚就给皇上喝下了醒酒药。”
“这才早起皇上又贪了两杯,这会又倒床上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奴才,”他哑口无言,“要么现在去宣太医?”
“这下皇上可就上不了早朝了。那太后和皇后知道了,不是得治梅贵人的错了?但是如果你昨晚就和梅贵人说了皇上近日容易喝醉的事,她昨晚必定不敢让皇上喝酒,刚刚起来也更不会让皇上喝两口,怎么可能造成现在的局面?”
他听出了我有所计划,便问,“这么,依宁贵人的说法,奴才应该做呢?”
我站起身来回踱步,说,“按我的说法,你派几个奴才,将皇上抬上轿辇,送回紫阳殿,再宣太医进宫诊治,太后问起来,只说昨晚夜里就回了宫,又贪了几杯酒,这才醉了,明白吗?其余的事,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奴才明白,那如果太后或皇后问起来的话?”
“自然是我来回话,没你什么事了。至于皇上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我会向她们解释。”
钱公公忙不迭地点头,如释重负一般还是跪着,我骂道,“还傻跪着干嘛,还不赶紧送回宫,要天亮了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吗?”
他才反应过来,便急匆匆地把贴身丫鬟和太监们叫进来,挤满了整个房间,钱公公摆起一番姿态说,“皇上又醉了,你们四个先把皇上抬上轿辇。”又指着右边四个丫鬟说,“你们四个,把皇上穿戴整齐。然后从旁边的梨道回紫阳殿,不许发出半点声响,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丑时一刻回的紫阳殿,如果我在外面听到别的风声,我必让这个人这辈子生不如死,你们可明白?”
“是。”这群人估计是被钱公公吓怕了,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
于是一阵忙活,保险起见,我和梅贵人跟在轿辇后面回到了紫阳殿,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急促而小心的脚步声。一路上丹鴸的叫声像一个个告密者一般,盘旋在皇宫的上方,平添了几分恐惧。一条小路变了长了一倍有余。渐渐从黑夜中扯出一点点亮光,像偷窥者一般,照在我们一行人身上。到了紫阳殿,将皇上扶上了床,大伙才长吁一口气。
扶上床的时候,嘉祺终于嘟囔这么一句话,“宁凰。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还好身边只有梅贵人和几个贴身服侍的小丫鬟,梅贵人只当皇上是喊错了名字,毕竟昨夜是在她宫里喝的酒,便说,“皇上这又在说胡话呢。”又三分威胁三分不羁四分随意地问旁边几个丫鬟,“你们可听见什么了?”
虽然丫鬟们年纪小,可也是老道,忙摇头,“什么也没听见,皇上不过喝醉了打呼呢。”
嘉祺又蹦出一句话,“宁凰。你在我身边,真好。”
我背后的虚汗一阵阵地冒,恨得牙痒痒,心想你都要把我给弄死了,还好,况且还有林韧的账在心头。钱公公正好过来,听见这话,不知是真的不惶恐还是为了安抚人心,说,“看得出来,皇上看贵人你重。”
我说,“赶紧宣太医吧。趁早让皇上醒过来吧。”
“已经派人去了。贵人别担心。”
钱公公还只以为是皇上晨起贪酒所以又醉了,殊不知那只是一出小戏。
我说,“这会儿我和梅贵人也不好在这里,还是早点先回宫,半个时辰后我们再过来。”
钱公公说,“也是,那时估计皇上也醒了。”
说完我拉着梅贵人沿着梨道回了叩翠斋,玲珑令几个小丫鬟去打热水,画眉和菡萏伺候我梳妆,梅贵人还是一脸愁容地坐在我身边,吃茶也不是,洗漱也不是。
我说,“你也真的是没见过世面。”
“我不比姐姐,从小和皇子们一同教养,见过的世面也多些。”
我说,“算了算了。你也赶紧梳洗起来,不然等会在紫阳殿碰到什么人,看到你这没了分寸的阵脚,也就知道了你亏心。”
梅贵人听我说的有道理,便招呼玲珑和丫鬟们伺候起来。我又想到太后宫里的事,为了留一手,吩咐菡萏天亮之后去打听打听,今儿嘉武亲王会不会进宫,也许真的有了什么麻烦,念在以前替他做功课的情分上,也只有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