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

　　秋风猎猎，凉意顺着呼吸沁入肺腑，激得人不由地清醒。
　　擂台之上，凤离同宁韵相对而立，一白一红，衣摆被风卷着上下蹁跹。擂台之下，是闻讯而来观战的二部修士，他们在擂台边围出一圈，熙熙攘攘。
　　看台之上，初一拉着孟少煜的衣角，神色间有些担忧。
　　“离姐姐她没问题吧？”
　　孟少煜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相信她，三小姐没问题的。”
　　咚——
　　随着震天的鼓声敲响，比试开始。
　　凤离执扇轻笑，“请教阁下高招。”
　　她手腕一抖，毕方扇便倏地展开，扇面上展翅欲飞的毕方鸟在灵力的催动下流转着金红相渐的光。
　　凤离执扇轻掩半张脸，眼角眉梢都带上一丝笑意，左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宁韵对她的样子不以为然，右手在左腕上一抹，抽出一柄软剑。软剑上泛着流水的波纹，在日光下泛着莹白如玉的光华。
　　软剑倏动，剑身柔韧，在灵力的催动之下爆出嗡鸣声，破空而出，直逼凤离面门。
　　凤离稳如磐石，扇面迎上袭来的剑尖，身形一偏避开软剑攻势。剑尖在扇上滑动，擦出一道火光。转瞬之间凤离已然站在她身后，执扇划出一道弧形，火光沿着弧线向外扩开，劈啪作响。
　　宁韵一招落空，身形顺着剑势向前扑去。回身阻挡已是不及，只得抬掌向后格挡，一面水壁自掌心而出，拦下了势如破竹的火线。火焰将熄，就见宁韵旋身再出，软剑裹挟灵力坚如寒冰，只留下点点残影。
　　此招极快，避无可避。凤离只得借扇起风，顺势腾身而起，一缕发丝擦过剑气，一触即断。闪避刚成，便以扇做刃，向下劈出，金红刀光瞬时当空而下，袭向宁韵。软剑未收，径直向上而去，竟是要以攻为守，强突凤离之势。
　　——轰！
　　二人被兵刃相接爆出的气流荡开，退至擂台两边才堪堪止住。擂台之下的众人因着所观之景，而发出阵阵惊呼。
　　凤离收起笑意，抢攻而出；宁韵也提剑上前，直取中路。
　　扇势凌厉若风，剑势细密如雨。金红、碧蓝二色交烁，转眼间已过几十招。水灵克火，扇上火光竟是渐显颓势。
　　宁韵且战且察，在状似暴雨一般的剑招之下金红之光终是露出破绽。她心下一喜，不及细想，便捻诀唤出伴兽灵纹——
　　软剑化作青羽比翼，启喙直攻凤离咽喉。
　　正当宁韵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之时，一声轻笑落入她耳中，抬眼看去，只见凤离目光灼灼，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招，哪里有半分将败的颓意。
　　就在同一瞬间，凤离手中的扇骨散开，金红毕方从其间缝隙破空而出，红光骤盛，以雷霆之势向比翼掠去。
　　青红相撞的刹那间闪出刺目的白光，罡风骤起，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天际。
　　擂台之下，有修为低微的弟子被如此凶悍一击的余波掼倒在地，而一些灵力较高的弟子则张望台上，欲从那白光、罡风之中辩出胜负何落。片刻过后，那白光散去，众人才瞧见台上全貌。
　　毕方喙中衔着比翼颈项，红色灵纹涌入青羽，荡出一圈圈灵纹，比翼身形轻颤，只一瞬便碎裂消散在空中。
　　向二人手中看去，就见毕方扇扇骨间隔中卡着软剑剑身，将软剑弯折数段，竟是生生将软剑锁死在其间。
　　凤离看着从宁韵淡然面色中流露的些许不甘，倒有些扬眉吐气似的愉悦，便痛快地撤了扇上的灵力。
　　“点到即止，承让。”
　　宁韵心间愠怒，面上却看不出多少。她本是想借切磋之名挫凤离锐气，敲打敲打她，现下这二部校场可不是她说了算，谁成想竟是自己败了，还败得如此儿戏，这下不仅没让对方难堪，连自己在阳部的颜面也损了。
　　“三小姐才是，告辞。”
　　说罢，她将尚善软剑抽回，转身便走。
　　凤离看着她带着一群阳部的小尾巴离开，才笑眯眯的走回看台。

　　看台上，孟少煜安静恭肃，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眼角勾起一丝笑意，能看出确是欣喜，他身后初一和阿禹倒是喜形于色。
　　“三小姐，一年多未见，您修为又涨了许多。”
　　“自然。”，凤离眉眼飞扬，“今日之后定是不会再有人搞些小动作，你安心带暗部弟子修行，就算是我不在也不能偷懒。”
　　孟少煜回声应下，斟酌片刻，“可此事若是传入掌属凤卫耳中，怕是会再生非议。”
　　“那又怎样？”
　　凤离看向远处，凰决殿的琉璃金顶无论何时都崇贵昭彰，安稳肃穆地等待人顶礼膜拜。
　　她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只是蒙上一层漫不经心的薄雾，倒是有些让人看不清楚。
　　“我已然遂他们愿，卸了暗部统领之职。若是贪心无度，得寸还要进尺，可就是僭越了。”
　　孟少煜早就习惯了她这幅反复无常的样子，便也不应话外之意，只是说自己定会领好暗部之众。

　　以此同时，凰决殿中却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来人是名女子，气质清雅，容貌标志，着一件霁色纱衣。自茶奉上后就再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地品着盏中的凤凰水仙。
　　凤墨看着安坐一旁的女子，他们二人曾在玄门集议上有一面之缘，女子名曰湘姬，是玄音阁六位掌司之一。他虽是疑惑玄音阁所为何事，但并不妄动，只默默等着湘姬饮完。
　　大约半刻，湘姬清茶饮毕，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才转头看向凤墨。
　　“谢墨仙君款待”，她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绣拜帖，递给凤墨，“小仙此次前来，是受阁主之命请凤宫仙者进入玉渡虚境试炼。”
　　玉渡虚境说是虚境，但却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太古时期，碧落红尘间以九天星河为界，为沟通星河两岸，太皞神帝在此地落天谕，设渡口，名曰玉渡口。六合之战中天柱崩塌，星河决堤，但玉渡口却没有被毁，而是被遗落三界之外，成为了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
　　玉渡虚境作为太古遗落之地拥有着十分精纯浓郁的灵气，其间孕育着不计其数的灵草、仙兽，除此之外此地还有太古六族遗落的神兵和秘术，因此成为玄门修士梦寐以求的圣地。
　　玉渡虚境入口落在玄音阁属地之中，五年一开，每逢虚境开启，玄音阁便会向玄门各族下拜帖，邀请各家弟子前往试炼。
　　凤墨将拜帖细细读遍，心中暗道，这玉渡虚境开启的太巧了些。
　　“进入虚境试炼乃是玄门修士之幸，在此谢过惊寒阁主邀请。”，他语带试探，“只是距虚境开启之日已经没有多少时日，若是再重新遴选修士，只怕是会耽误了。”
　　湘姬轻笑，“墨仙君不必担忧此事，阁主特意嘱咐我告诉您，此次前往玉渡虚境的人选沿袭前次便好。”
　　“我记得，三小姐也在其中。”
　　湘姬将所受之命都告知完毕，便告辞离开了。
　　暮色渐浓，凤墨的身影上蒙上一层朦胧的暗色。他摩挲着手里锦绣烫金的拜帖，心里不知在思考什么，眉头紧紧蹙起。
　　“鸿鹄。”
　　随着他的声音，殿上突然出现白衣青年，“属下在。”
　　“离儿现下在何处？”
　　“三小姐半个时辰前从校场离开，此时应当是回到绯烟馆了。”

　　凤墨提着食盒走去绯烟馆，他是想同凤离商量前往玉渡虚境的事情，走到一半又想起她许是没吃饭，就又去膳房寻了些她爱吃的吃食。
　　这前后一耽搁，却让他看到了些有趣的事。
　　凤离正蹲在绯烟馆水塘边，她身侧放着鱼食盅，随手抓出一把撒进水里，就见许多肥硕的锦鲤涌上水面，将一方清泉搅动起一片片涟漪。
　　“这个破地方也没人住，你们是怎么长这么肥的？真是奇怪。”
　　凤墨没有打扰她，而是脚步轻缓的走去她身边，听到凤离的话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凤离倏地转头，就看见凤墨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和煦的看着自己。她被这个笑容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站起身来，一个不注意将脚边的小盅给踢下了水。
　　锦鲤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凤离的衣角。
　　“你怎么来了？”
　　凤墨看着面前人的窘色，眼里的笑意沁得更深，“有些事同你商量。想你大概还用膳，就带了些吃食来。”
　　说着，他摇了摇手中的食盒。
　　凤离没说话，只是领着他进了堂屋，挂好披风转身，就见凤墨正将食盒里的吃食一盘盘摆出来。
　　冬笋同火腿煨在一起发出鲜香，板栗被猪油沁出甘甜，入口即化，菠菜被海味高汤炖煮入味，最后还有一碗甜酒酿汤圆，一口下去，甜糯的芝麻馅流出来，熨帖空落落的胃。
　　凤离其实并不习惯凤墨这种体贴，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对凤墨来说都没有意义，自己对面前人的敌意仿佛落在棉花里，这种无法掌控，也无从反抗的无力感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便敛下眸子，拿着勺子轻轻搅着酒酿，“你想找我说什么？”
　　“玄音阁送来了拜帖，玉渡虚境要开启了。”
　　“哦”，凤离含下一颗汤圆，“你这次打算让谁去？”
　　凤墨不答，她便带着些疑惑抬起头来。就见面前人眼里凝着一汪深潭 ，自己的影子映在其间，影影倬倬。
　　“嗯？”
　　“此次时间颇紧，便同前次一样。”，凤墨夹起一枚栗子放在她碗里，“你带队前往可好？”
　　凤离也不答，只是默默将碗里的栗子吃完。
　　她不知道何时开始对这个人纯粹的恨意，竟然也能沁出一丝甜，恨意的苦和甜融在一起生出酸涩的无奈，只好将心里莫名的酸涩和着食物一同咽下去。
　　“好。”

　　三日后，凤离带着一行人出发前往玄音阁，寒风猎猎卷起马车的帷幔。凤墨没有去送行，他站在铜雀台上，看着凤离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宫主，三小姐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了，回凰决殿。”

　　玄音阁落于西南广陵之地，从凤宫出发需行七八日。凤离细算一番，只道是不会耽误了玉渡虚境开启，便犯懒带着一行人坐马车，走官道前往。几人算不上悠闲的向着玄音阁走去，路上倒是遇见不少玄门修士，也都是三五成群向玄音阁行去，想来是同凤离他们为同一事。
　　这日日昳过半，凤离几人走到了芜水南边的芷城。
　　芷城是玄音阁边城，又依山傍水，因此其间来往修士、商贾众多，是一片繁荣安乐的景致。
　　江钦霖拿扇撩开马车的窗幔，向外窥去，“这芷城真是好不繁华。”
　　“你可收着点小心思，也不怕芷城的姑娘将你打出来”，凤离头也不抬的揶揄他，“我记得朝歌百花馆的娘子可是烦死你了，还给你立了个牌子。写着什么来着？”
　　“哦，江钦霖同狗不得入内。你瞧瞧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闻言，江钦霖也不见恼，折扇轻摇，倒是颇为自己的风流韵事自豪。
　　“那是他们不懂情趣。”
　　半晌过后，几人才录完文牒进了城，在城里找了家客栈落脚。
　　凤离下车随意打量了四周一番，看到对面的莺燕环绕的门庭，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拍了拍江钦霖，指着对面。
　　“江公子，你的情趣。”
　　江钦霖顺着凤离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深感无语，随即又转过头来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阿离，你总是这样会没有男子喜欢的...”
　　江钦霖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撞进了凤离怀里。
　　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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