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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人子(下)
我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当我说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这句话时,童磨低低温声重复了一遍:“嗯,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大概是那声音太过蛊惑,那模样太过深情,我竟生出恍惚的幻想来,差点以为他真的爱我。
下一秒平定心神,打开门来。
仆役引着一个浅藕色衣衫少女走上前来,随即俯身告退。
她抬起眼来,一双眸子没了初见时灼烤着的欲望,盈盈脉脉地看着我,模样煞是可怜。
是山下茶子。
她怎么会来?打扰我跑路,我的耐性一直都用在童磨身上,眼下连丝笑意都不愿施予,当即道:“教祖大人真的不在这里,你来也是没用,回去吧。”
她依旧泪盈盈地看着我:“圣女,我是来特地拜见您的。”
我:“……我天生痴愚,无法明心见性,更没法帮人解脱苦痛,没什么可拜见的。”
她委屈地垂了眸子,很受伤的样子:“看来圣女大人果然不喜欢我……都是我不好,所以我这次来,是特地向您道歉的。”
我冷冷:“那你快点道歉快点走。”
我腾出的时间是用来抛金币不是用来听你说话的,摇出那么多凶兆难不成就是被这个人的唠叨贻误时机吗。
茶子愣了一下,旋即委屈垂眸:“圣女大人……我们进去说吧。”
我只想赶快将她打发走,将她拽进来后猛地关门:“有话快说。”
她却似乎故意要和我做对似的,站在原地温柔看我,静静端详了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开口:“圣女大人今天真美。”
“……”
我觉得命理是有道理的,有些人大概天生就和我八字不合,哪怕见面次数不多,也能极为精准地点燃我的火气。
我揉了揉眉心:“多谢,都是教主的功劳。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茶子忽得拜倒在地,梨花带雨:“以前都是我的不对,我感到衷心的忏悔……圣女大人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同我计较。”
“……”
就这?
其实她倒也没做什么,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很小气似的,别人看到了保不准还会以为我仗势欺人,沾了童磨的光便不可一世,只好道:“你没什么错,我对你也没有什么意见,你快起来吧,没什么事情可以走了。”
你没事我还有事,逐客令已经下的如此明显了,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
她看着我,哭了。
我看着她,想把她踹出去。
女孩子真麻烦,我深吸一口气,凶她她估计哭的更凶,太难缠了,只好学着童磨那样,尽力耐心温柔道:“怎么了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茶子缓缓止住哭泣,微微抽噎,眉头微蹙,泪珠挂在眼角,我若是个男孩子估计会极为怜惜,可惜我不是。她吐出口气,幽幽道:“圣女大人请不要责怪我,我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太倾慕教主大人了。”
看得出来。
毕竟当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时,童磨那般温柔好脾气,还生得一幅举世无双的好相貌,有谁不会喜欢呢。
她面上矫饰的悲伤缓缓褪去,露出几分锐利冰冷的沉重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
“他是我黑暗里遇到的唯一光芒,是我苦痛中的神明,我愿将我的心头血献祭,以示我的忠诚和爱。我曾千百次的凝望他,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只是,”她阖了眼,“我终于放弃了,原来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在他心里获得一席之地,我终于看清曾经徒劳无用自甘奉献的一腔热忱,看清自己在所谓的爱中做的蠢事恶行。”
这一席话她说的倒是情真意切,难得的真诚。
从来诚挚最动人,我叹了一口气,对她的责难和厌憎不免削减许多,沉默良久,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的,现在看清就好了,以后的路还很长。”
她不语,极为哀伤的样子,眼睫垂下,似乎在想什么。
我顿了顿又道:“如果你很想拥有某样东西,就很容易被骗……”
话音刚落,一道冷意忽得刺入我腹部,我讶然抬眼看她,她缓缓松开手,刀柄暴露在空气里,鲜血汩汩。
“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做什么?嗯?”她一改方才或哭泣或严肃的神情,嘴角浮上一丝冷笑,眸光阴冷,“真是令人作呕,恶心,好恶心,什么狗屁圣女,你真的太恶心了。”
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力气却好似一下子被抽走,瘫软在地,呼吸困难。
她俯下身子狠狠掐住我的脸:“你算什么东西待在他身边?啊?你算什么东西?!他那般的人……他那般的人!身边怎么容许你这种下贱女人留着,光是想想就觉得几欲作呕,你自己难道不觉得配不上他吗?!”
我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快要听不清她说什么了,喘不过气。
她松开手,长出了口气:“童磨不在真的太好了,本来想杀了你们两个,现在好了,先让他看看你死在他面前……”
她抚上我的脸,动作缓慢地一根根拔下我头上的簪子扔在地上,踩在足下碾断:“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碰。”
“如果他谁都不喜欢也就罢了……那我也就死心了……可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别人,那个人还是你呢……”
我在昏沉之余,依旧生出几分疑惑来,觉得她脑子可能坏掉了。如果童磨真的喜欢我,我直接倒立吃极乐教香炉,还用得着逃跑吗。
恍惚里,忽得想起那一天童磨抱着我掐断佛珠,拿着颗珠子弹碎花瓶,“如果花瓶注定被打碎,那么佛珠早就弹出了”。
结局早已先我们之前到达。
我被弹出的佛珠裹挟着推着向前,无法避开,没有别的选项。
也许我在某个时刻说出“不”后可以改变所有,然而我的命运便是在那个时刻说“好”,就好像抛出的金币,明明有两面,却只会字向上。
没有重来。
我的时间一直都停在那里,所有的悲剧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茶子立在原地,看着倒在血泊里面的我,笑了两声,神色癫狂,极为畅快。却很快褪去情绪,眼神一片空无,甚至有些迷茫。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颤抖着捂住了脸。
良久,她从我身上迈过,拂衣而去。
我听到木门咔嗒关上的声音,听到茶子对院中仆役道“圣女说要歇息了,你们不要去吵她”,听到仆役低低承了句“好”。
咔哒咔哒。
屐齿印地声音远去,世界恢复一片寂静。
我看着没入腹部的刀,不敢轻易拔/出/来。
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好神奇。但是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想要叫门外极乐教的仆役进来,可是拼命说出口的话语也只是很小的声音,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如果童磨看到我,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会有什么反应吧,我最清楚他了,人死后就不再会做出一副悲悯世人的样子了。
他大概会吃掉我吧。
“我们的未来还很长”,这话要改一改了,童磨的未来还很长,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和他说,想要去融融日光下午睡,那时的他会不会伤心呢。
忘记和童磨说了,其实晚上也很好,没有风雨的时候,一抬头可以看到星星。
忘记说了,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他。
不过,已经都无所谓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光亮的道路,腹部的刀消弥不见。我伸出手,手心跃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衣服也由金红配色搭配繁复的和服换成了素色长裙。
踩上遍地碎花,绯樱碎片在黑暗里泛着光晕。
月白衣衫的少年急急向我奔来,素来平静的面容此刻满是焦急和泪水。
是二阶堂木。
我想起所做的无数噩梦,退后两步道:“你……”
他似乎没有怪我,只是牢牢锢着我的手腕,扯着我向来时的路那边走:“快回去,快点回去,你怎么会过来,你不该来这里的。”
……他怎么这么着急。我有些想笑。
我停住步子,他回头诧异看我。
我说,没事的,没关系。
他怔怔看了我一会儿,垂了眸子,眼泪扑簌簌滚落。
没事的,真的没关系。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都不如前方碎花飘摇,光华闪烁。
日光温柔,雪海消融。
我向光的尽头走去。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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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结局也不是很悲伤吧(摸下巴思索脸.jpg),不要着急,还有番外!番外还是很甜的(大概)!
女主的角色歌是DAYS AND MOONS,也是这一章后半段的bgm,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听一听
查了一些资料,腹部中刀的话会因为膈肌运动暂停而导致瞬间呼吸衰减,,然后肌体缺氧,身体优先供给大脑和内脏用氧,肌肉能力会在瞬间关闭进入肌无力状态,所以会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和意志力没有关系,是正常反应,但也不会很痛(看了很多腹部中刀的幸存者的描述),所以还算挺不错的死法啦(不是,你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