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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落
大雪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南风客栈的伙计阿川清晨才扫过门前,到了夜里又积起了小腿深的雪。
南风客栈的老板娘江令仪此刻正对着蜡烛发呆,这个时候正是江令仪为之惆怅的生意淡季——马帮会避开这样恶劣的天气,大山里的猎户也不会挑这样的时节出来交易野味,就连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儿也匿了踪迹。整个南风客栈只剩下了老板娘江令仪和正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伙计阿川,着实清静得慌,这位年轻的老板娘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正躺在病床上无力地听着周围人的聒噪,但那聒噪声其实不过是一段又一段树枝被压弯压断的声音。
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很快打乱了这样的清静和江令仪的臆想,小伙计更是猛地从梦中惊醒,一个劲地东敲西望,直到发现不过是敲门声,才长呼了一口气。
但小伙计阿川很快又转身看向老板娘,这深更半夜的,开不开门?
江令仪白了他一眼,心想往常私下里摸鱼的时候可没见你怕过,这会有人敲个门都把你吓成这样,这么冷的天气,怕是劫匪也懒待出来。
阿川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走过去拉开门栓。嘎吱一声,门忽然被人撞开,一道身影便冲进了客栈,迎面扑来的寒气让阿川一阵哆嗦,急忙掩上大门。
江令仪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倒在了地上,片刻间就有呼噜声响起。
老板娘和伙计面面相觑,阿川于是蹲下身子,轻轻晃晃地上人的肩膀,“客官,客官,客官醒醒……”
那人好像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只是轻轻翻了个身,把正脸对着两人。
江令仪这才看清眼前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身粗布衣服裹着只露出个脸,面色通红,两只眼睛咪得只剩一行缝隙。
“原来是个酒鬼!这大半夜的喝这么多酒乱跑……”阿川心下腹诽,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娘,“看这小子浑身破烂,可不像是付得起房钱。老板娘,要不咱把他扔出去得了……”
江令仪沉吟了一会儿,也蹲下身子,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来客的脸,“客官,客官,快醒醒……”
那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捏了捏太阳穴,“这是哪儿?”
江令仪使个眼色,阿川连忙把来客搀扶起来,那来客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亏得扶住阿川才没有再次跌倒。
“这是南风客栈。”
“南风……客栈……”年轻人揉揉眼睛,“我是说,这是到了什么地界儿了?”
“咱们这是远安府治下,再往前走啊,就到了怀人谷了。”
江令仪随手倒了杯茶递给来客,年轻人一口喝下,不知道是茶水的作用还是因为听到怀人谷这个地名,眼神中的迷茫消失了一些。
他轻轻撇开阿川搀扶的手,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眼神定在江令仪身上。
“怀人谷离这儿不远?”
“不远,不到十里路,不过——”江令仪又说道,“这半夜三更的,您去怀人谷那地方也没地方歇脚,再说这路虽然不远,毒虫猛兽可不少,要不您在我们这歇息一晚?”
“没地落脚啊……”年轻人闭眼沉吟了一会,又睁眼问道,“今日是腊月十七?”
“正是。”
“那我要在此地住上六日。”年轻人的酒好像醒得很快,除了脸色红润之外已经看不出醉酒的模样,他随手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身旁的阿川,“帮我把酒满上。”阿川看了一眼老板娘,后者用眼神示意他照做。
江令仪搀着来客的手臂将他按到座位上,“这位客官,我们这儿呢讲究的是先结账,六天的住宿伙食,一共是三两六钱银子。”
“钱……”年轻人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这……我从东平府赶了几千里路来的,身上盘缠都用光了。”
“没有现银没关系,”江令仪似乎早就料到有此说法,笑吟吟地说道,“我看公子您脖子上这块玉佩,质地倒是不错,可惜只剩下半边,不如……”
年轻人这才发现江令仪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自己身前的玉佩上,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可不行啊,这玉佩跟了我十多年了,是在下意中人所赠。”
“哟,”江令仪一下甩开手,“这都没钱住店了还惦记着意中人呢,那您就抱着您的定情信物睡雪地去吧,阿川,酒倒回去!”
“哎,别啊别啊,”年轻人连忙把酒葫芦抢了回来,“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再想想办法便是……不如这样,您看我这身板如何?”说着拍了拍胸膛。
江令仪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段倒是不错,怎么,还想肉偿不成?你刚刚不还惦记着意中人嘛?”
“肉偿?”年轻人瞪大了眼睛瞧着老板娘,“我是说,我在这儿打工抵债如何,我力气大,一个人能当三个人使,也不用住上房,就和这位小兄弟同吃同住即可。”
“打工抵债?你倒是看看这客栈里都空成什么样了?我就一个伙计都没事干还得多养你一个,我看你还是趁早外面寻个树洞安歇吧,记得小心狗熊。”
“老板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没客人可不代表过几天没客人。”年轻人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没听说吗?怀人谷有仙人举办宴会,这几日满江湖的名门大派子弟都往这儿赶呢。”
“仙人?宴会?”江令仪狐疑地看着年轻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阿川你听说过吗?”
小伙计不迭地摇头。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这消息都传到东边大老远了。要不天寒地冻的我大老远从东平府来这地方干嘛,我跟您说,最迟明天,肯定有客人来。”
“真的?”
“自然是真的。”年轻人说着掀开自己的袍子,露出腰间悬挂的兵器,“我走江湖这么久,靠的就是坦诚两字。”
“哟,还走江湖呢,没见过哪个江湖人又是刀又是剑一起带身上的,”江令仪冷笑,“要让你留下么也不是不行,但要是和你说的不一样,一个客人都没来可怎么办?”
“您放心,要是明日没人来,我自己就麻溜地滚出去。”
“那就这样吧,”江令仪一拂袖,“阿川带他去你房间挤一挤,对了,你姓甚名谁我还不知道呢?”
“我生来无姓,可以喊我阿落,落花的落。”
“阿落,阿川,果然天生是个当伙计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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