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唐府。
　　“姑娘，今日这雨下的好大，还是莫要上山了。”侍女一边梳着莞歌的头发一边望了望了窗外，瓢泼大雨毫不留情，打痛芭蕉叶，摇晃不稳。
　　“那怎行，我已答应拂尘师傅今日去看她，怎可因这暴雨而爽约呢。”莞歌执意如此，忙一番梳妆打扮，又着上烟紫小罗衫，令侍女拿上油纸伞，便要出门。
　　“可是…姑娘，你身子弱，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你若不想去我自己去便是。”侍女执拗不过，便随了莞歌从府上后门溜了出去。

　　唐氏，世袭三代大家氏族。家主唐谦，三品官职，娶得洛道名商金氏二女，育有长子唐旋，老来得女唐莞歌，年芳二八，自娘胎带来顽疾，多年靠药丸维持身体。夫人信道，自其年幼便常带她去山中道观以求平安。
　　十岁那年，落叶知秋，道观外的白果树十分颓废凄美。莞歌初见拂尘，她坐在树干外围的石椅上，手里拿着浮尘，眼神空洞痴傻，呆望旷远天空，瀑布般长发妄随秋风。莞歌看她看的出神，她不曾见过这般容颜女冠，眉目深邃，柔情未了，凉薄嘴唇不带笑意，拒人千里，却仿佛红尘中人。
　　她的师姐见不得她这样在外丢人，命她回观修行，她从椅上潇洒跳下来，不小心踢了酒囊，整个人消瘦如柴，颈上筋脉分明，如此看去像是丢了精神。
　　幼年的莞歌不知这世间千般世故，她只觉得这个女冠生的好看，有她不曾见过的异域神情，她从旁人那里知了她的名字。
　　拂尘。
　　莞歌记得了。
　　此后莞歌常常上山寻她，久而久之她已一切如常，和其他女冠一并传道受业，安于修行，那般落拓光景也只是旧事不提，莞歌与她熟悉，互相视作知音，独处的时候她会给莞歌讲故事听。
　　京城才俊昌盛长安，奇珍异兽百鸟花卉，江湖趣事宫中秘闻，应有尽有，在莞歌眼中，她就像个说书人，存于市井涉身红尘却清闲安逸自带空灵。
　　莞歌不曾向她提起当日白果树下秋景，此去经年又经年，她已不是十岁随母入山的童稚孩提，世间情感早已略知一二，而拂尘亦无当日厌世模样，除了这一副消瘦皮囊和不改孤傲神情。

　　行未至山脚，这骤雨便歇。侍女收了伞，小心扶着莞歌。山间小路曲径通幽，土壤气味清新自然，树木苍翠郁葱，空气潮湿干净，颇有仙境之意。
　　已是已时。
　　远远的便瞧见拂尘瘦弱身形，莞歌看着她心里欢喜，隔着很远叫她：“拂尘师傅！”少女稚嫩嗓音如铜铃般清脆爽朗，竟也惊起一阵鸟鸣。
　　待她走近，便见的了拂尘。
　　此时正值暑夏，白果树翠绿美极，看着也令人心舒意朗。拂尘站在树下，手机拿着浮尘，绾青丝佩木制简易发簪。因消瘦，面部线条分明非常，眼窝深邃神情孤傲，嘴唇薄凉嘴角不扬，唯独远岱烟眉似是有极乐。
　　“这雨下的这般急烈，你竟还是来了。”拂尘一笑，所表情感已然丰盈。
　　“说好今日来听你说书，我怎可爽约？”莞歌撩了撩鬓角的发丝，猝不及防咳了两声。
　　“有恙在身，何必执意？”
　　“不碍事的，只怕是受了些凉，待我借你屋里的小炉暖暖就好。”

　　“尝尝我这桂圆莲子羹。”她房内的小灶炖着锅粥，“这是晨起采的露水，你尝尝可还对胃。”
　　“你熬了多久？”莞歌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躯干，“这粥儿味道清甜，有股……嗯…有股竹子味呢。”
　　“正是道观后院的紫竹林。”话毕她喝了口自己杯中清茶，她不好吃甜，素爱烈酒与观音。“你喜欢就好。”
　　“我当真喜欢的很。喝你的粥我也欢喜。”莞歌又咳了两声，“若再听上你的故事，那真是人生圆满亦不过如此，夫复何求呢？”
　　“你这女娃娃，莫要瞎撰了。”她低眉颔首，睫毛如扇，轻微煽动，竟有引山洪之意。“也罢，今日便讲个朋友故事予你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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