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温柔

　　在发花过程中，温柔走了好几次神，甚至客人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发觉，还是叔青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温柔才回过神来，忙手忙脚地给客人递鲜花并连声抱歉，这让温柔感到很内疚很狼狈，可是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去发神，去想刚才镜子的事情。

　　终于熬到了晚会开始，温柔可以毫不忌惮地发神了，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他细细推究镜中温柔的话中话。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用胡萝卜制成的佳肴，刚出炉的温热的香气钻入鼻孔刺激味蕾，让贪婪的唾液腺分泌饥饿的津液。温柔从小就喜欢吃胡萝卜——这种小朋友一般都会讨厌的蔬菜，而温柔恨不得每一天每顿饭餐桌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胡萝卜——红烧胡萝卜和牛肉、油炒胡萝卜丝、萝卜丁炒饭……自然，今天的胡萝卜晚会对温柔而言就是一场庞大的美食盛宴，光是菜肴的香气就已经让温柔垂涎三尺。

　　算了，先吃，待会跳舞的时候再去想那个镜子。

　　可吃着吃着，温柔就把镜子这事完完全全第忘了，以至于餐后，他没有去想镜子的事，而是坐在酒水吧台前，慢慢啜着甘甜的雷司令，这种贵族的资本主义生活确实挺让温柔纸醉金迷的。

　　倏地，一声提琴的高昂传来。

　　舞会正式开始。

　　温柔偏过头看向乐队那边，身材修长的指挥师昂扬有力地挥动指挥棒，乐队井然有序地演奏起《春之声圆舞曲》。

　　没有序曲，在如同春光乍泄的四小节引子之后，第一主题降B大调随之而来，贯穿全篇，即便这是秋天，力量沛然的乐曲把现场变成了鲜花馥郁的暖春。而后第二主题F大调进入，旋律渐渐平缓，配合着气息饱和的花腔女高音，整个舞会气氛高涨。再次重复第一主题之后，优美的第三主题在竖琴的琶音伴奏之下缓缓流入，春光荡漾。突然，第四主题大音程跳动而来，舞者亦欢快地跃动起来，温柔在众多舞者中间看到了最耀眼的那那个男子。

　　他跳舞真好看，脚步灵动轻快，完美地与拍子契合，仿佛他的双脚天生为《春之声圆舞曲》而生，牵着淑女的右手和搀着淑女背部的左手从容优雅，面容的神情儒雅，带着笑意的深蓝色双眸泄出一汪水波，脉脉而深情。

　　温柔看不清淑女的神情，只觉得她报赧的双颊绯红一片。

　　呵。叔青。

　　“他挺会撩人的啊。”温柔默默地吐槽了一句，扭过头盯着玫瑰红色雷司令里面倒映的自己发呆。

　　“嘿，温柔你怎么不去跳舞？”那个镜中温柔又出现了。

　　“我不会。”温柔懒得搭理他。

　　“那怎么办？马上他就会来邀请你去当他的舞伴。”镜中温柔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酒水突然波动，他消失在雷司令盛开的波澜里。

　　“他？”温柔嘀咕一声，“我看你是有病吧。”

　　此时乐队已经演奏到了舞曲第七主题的末尾，第五六主题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乐曲的结尾又将第一主题重复，利用第一主题的旋律加以变奏，干脆利落地结束全曲。

　　掌声响起。

　　温柔看见叔青向淑女客套几句后，朝自己走来。

　　“下一首是《蓝色的多瑙河》。”叔青也在吧台拿了一杯雷司令，没有立即喝它，而是在纤长的手中把玩，葡萄酒也随着手指晃动，温柔仿佛在那晃动中看到了镜中温柔痞笑的影子。

　　“看吧，我说得没错。”镜中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温柔此刻只想把一切可以反射的东西销毁。

　　正在温柔生气时，叔青突然俯身，左手礼貌性地背在背后向温柔伸出右手。

　　“我可以邀请你跳下一支舞吗，温柔先生。”

　　“两个男的怎么跳交谊舞？”温柔差点把红酒喷到叔青帅气的脸上。

　　“没关系，你的鞋子会带着你跳女步，手上的动作交给我。”

　　“那……那好吧……一支舞而已……”温柔别过微微泛红的脸，把右手搭在了叔青的右手上。

　　奇怪，我脸红什么啊！我对一个男的犯什么花痴啊！明明是他太会撩了！逢人就撩！男的也不放过！渣男！

　　序奏响起，复杂而灵动，仿佛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

　　这不是《蓝色的多瑙河》！

　　温柔瞪着叔青，叔青笑着，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温润的气息扑在他的耳里，如触电般酥麻。

　　“刚才骗你的，我不知道下一支是什么曲子，我只想邀请你跳舞。”

　　暧昧的气息在空中氤氲，心脏的砰砰声夹杂在欢闹的舞曲里。

　　“你有病吗？”温柔很生气，原因是他竟冉还确实被这句话拨动了心弦。

　　圆号与单簧管奏出F大调，小提琴以C大调加以陈述，在小号、长号的齐鸣下，乐曲很快就进入第一小圆曲主题。

　　“这是《南国玫瑰圆舞曲》，和《蓝色的多瑙河》是同一个作曲家。施特劳斯把这支曲子献给了一个意大利国王。”在两人胸口贴近的时候，叔青告诉了温柔。

　　“哦。”温柔不耐烦地应和了一声。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安柔，她很喜欢古典乐，家里面的那个Edison牌子的留声机还是特地请朋友从国外带的，说至少有100年历史。虽然音质比不上现代音乐播放软件，但正是那种模糊有杂质的音质和指针偶有的卡顿把古典乐的神秘播放得淋漓尽致，仿佛让听众回到几百年前，那个有情调的古典时代。

　　安柔最喜欢的舞曲便是施特劳斯的《南国玫瑰圆舞曲》，她和父亲温润经常在家跳，她很优雅，像一朵带露的蓝色玫瑰。

　　沉思的温柔不知道，他现在的舞姿是多么美妙，面前俊朗的男子为他的舞步润色，美好的童年回忆又让他更加蹁跹，像南国玫瑰园蝴蝶，在无云的万里碧空下，扇动着美丽的翅膀，拥抱包裹着暖阳的微风。

　　第四主题奏完，大提琴低声应答。

　　突然的安静让温柔从记忆里抽身出来，他看着叔青的脸，微笑着，就当年跳舞时母亲看着父亲。

　　叔青也注视着温柔直勾勾的没有丝毫躲闪意味的双眼，那双眼饱含柔情和一丝丝暧昧的情谊，而非是出于礼数的柔和。

　　许是音乐浪漫的节奏，让悸动的两颗心贴在一起。

　　突然一阵欢呼，第四主题又一次出现，主要的F大调，使乐曲情绪不断高涨，推向兴高采烈的尾声。

　　“温柔。”叔青轻声说。

　　“嗯？”

　　“记忆的意义是给你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而不是让你懊悔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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