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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上)
自那胖掌柜领着武夫登门时,悬池便早已放出神念,将奉仙楼整个儿笼了起来。奉仙楼堂内那两人被悬池看了又看,直叫悬池越看越火:老神在在者乃是白家金丹晚辈,狗仗人势者是个小修士,约莫有筑基修为。但不管金丹还是筑基,在悬池眼中不过是拍死和碾死的区别,只不过前者稍稍抗揍一些。
悬池受了气,自然没有不撒的道理。丹炉仙子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杀人全凭好恶,伤人只看亲疏,要搁在以往,那便是宰了小修士,再狠揍一顿白家崽子,如此便算完了。今日聂聆在身旁,实在不好痛下杀手。悬池有些犹豫,她既不愿失了面子,也不想让聂聆发觉自己其实是个冷血嗜杀之人。
聂聆被楼下修士的惨叫声吓得不轻,她与张延三人跟在悬池身后走出门,瞧见那混身是火、僵硬在地的修仆,直惊得魂不守舍,颤巍巍地央求悬池收手饶了二人。
悬池挡在聂聆身前,遮住她的视线:“聂聆,凡胎杀不得,修士也杀不得?”
“杀不得的!这也是条命呀!”
“凭什么?”
“我不想见你杀人,悬池,你别这样,我怕你…”
丹炉仙子打断道:“怕怕怕,怕什么?那小子说要折断我等手脚,去给白家崽子请罪。先不论长幼尊卑,本仙子乃堂堂元巅修士,区区筑基、金丹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连凡胎武夫也敢拔刀相向,我若再不出手,岂不是颜面尽失?”
张延见气氛不对,上前劝道:“悬池仙子,不如退一步算了,此地也算是您家地界,那仙人也是您家晚辈,况且咱们也没伤着不是?”
悬池脾气上来,本性毕露,居高临下地看着聂聆:“白家崽子我不杀,杀个小修士也要看人脸色?本仙子偏要杀他,我看今日何人能拦!”
“仙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就同自家人置起气了?聆儿姐哪做错了,你这样凶她!”
林霰上前替聂聆抱不平,张延赶忙把她拉到身后,阿宁见此,护主呲牙道:“小丫头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才是小丫头!”
“嗷!你住嘴!我活了一百多岁了!”
“你还没我高呢!小狐狸!”
“你你你!你个小搓衣板!”
二人越吵越凶,张延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悬池转过身,朝楼下地吐出一条细细的火线,缠在那倒霉修仆身上。聂聆又惊又惧,打了个趔趄,眼中一阵失神。
她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气势骤起,揪住丹炉仙子的衣领向下一扯,与她四目相对,用不可置疑的冰冷语气一字一顿道:
“悬池 ,我叫你停 手 !”
话刚出口,聂聆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她轻轻松开手,惊讶地捂住了嘴。自己刚刚那话的口气比别院冰窖里的冰块还冷,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凶?
见到聂聆这幅模样,悬池竟打心眼里有些发怵,她呆立片刻,也就没了脾气,将口中丹火咽了下去,纹银炉底的名字也跟着悄悄亮了一下。
丹炉仙子乖乖挥散了修仆身上的丹火,小声答道:“好”
“晚辈白洗尘,拜见悬池小祖!”
见悬池收手,白洗尘赶忙对小祖作揖,又朝小祖身旁的女子当头一拜,两拜过后没了下文,向来跋扈的老狐狸紧张的不知如何开口。
悬池倚着栏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压根没有搭理他。
僵立了片刻后,白洗尘喏喏道:“晚辈,晚辈此行奉大长老之命,从无峰山小珍阁里领了法宝三件,金石、仙草各千斤,并上古董珍玩百余件、时令蔬果、两道贡品千余斤,送往越州端县,孝敬二位小祖。”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闻白千慈的名号,悬池心中对这位大长老的恶感又增了几分。
“孝敬我?东西呢?”
“车马停在刺史府内,应…应是明日送到小祖府上。没成想小祖您来了越州城里,更没成想您来了这奉仙楼……”
白洗尘脸色灰败,他心知今日即便悬池小祖饶了他,自家长老也要迁怒于他,族内多半也要治他个忤逆大罪。
悬池叹了口气:“要是小飞剑在…”
话说一半,她踢开地上的躺着的武夫,率先出了门,聂聆紧紧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阿宁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她脸色不善地撇了眼被烧的焦黑的修仆,又瞧了瞧惊恐万状的陈家掌柜,最后又把目光扫回了白洗尘。
白洗尘稍稍愣了片刻,赶紧咬牙称是,朝阿宁一揖到底。阿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了他白洗尘一马。
此番假借收租为由头的出游,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行五人坐在悬池的丹炉上,没谁高兴得起来。悬池盘膝坐在最前面,留了个后背给聂聆。她若是回头看一眼,定然也瞧不见聂聆的正脸,聂聆正坐在丹炉紧后面,抱着膝盖埋着脑袋,缩成小小一团。林霰在一旁,想要劝慰劝慰自家姐姐,却不知如何开口,她便只好一个劲儿地用胳膊肘怼着张延。张延化身缩头乌龟,哪怕被肘的生疼也不为所动,只管仰头看天,恨不得把天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阿宁坐在主子身旁,不知在想什么歪点子,她不动声色地蹭到悬池身侧,谄媚一笑,暗暗说了丹丸二字,又做了呼呼大睡的手势,而后便被悬池揪着耳朵从纹银炉上扔了下去。
回到别院后,悬池调节好了心情,换回了寻常脸色,亲自将聂聆牵回隔壁书塾,又暗中传音给林霰张延二人,勒令二人多说些自己的好话,务必把今日之事化小化了。交代完后,悬池大踏步地走进跨院,拐至白珠月的厢房门口,霸气一脚,踹门而入。
前几日,白珠月用了那柄宝扇断凡尘后,好好一身油光锃亮的毛发变做斑秃,尤其是头顶处秃做绝地,这让靠脸吃饭的狐少女羞愤欲死,并将此事视作生平奇耻大辱,乃至心境都有些折损了。在自己的房间里休养了几日后,她才勉强催生出一头稀稀疏疏的齐肩短发。
短发生的有些慢,慢的有些出乎白珠月的预料。她本想着,应当是昨日就能离开房门的,奈何今日才将秃发生齐,这让她的跑路计划推迟了一日。
而那柄断凡尘,白珠月亦做好了打算:回到无峰山后,她拿它去孝敬族内某个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们,只要能换些等价的宝贝,便是稳赚不亏了。
不管白珠月生出了什么样的小心思,她都需面对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她把那以小气而闻名的丹炉仙子小小地算计了一番,而后还被苦主堵上了门。
此时此刻,跑是来不及了,求饶也兴许没什么用。见悬池面露不善,白珠月轻轻地放下手中书卷,装作一惊,她揽了揽鬓角短发,朝悬池抛了个温柔又俏皮的眼神,娇羞道:“啊呀,是小祖呀,进人家的闺房,怎么也不敲个门!要是人家在洗澡,岂不是要吃大亏了!”
悬池大怒:“好你个白小月,胆肥了你!算计到本仙子头上来了!”
白珠月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算计?小祖在说什么?月儿有些听不懂呢,是不是哪里有些误会?可是阿宁这小狐狸又讲了我坏话…”
“少在这装蒜!”
悬池瞧见白珠月案上的几本古册,还有些龟甲铜板,咬牙笑道:“这是算卦呢?来,你算算,今天这顿毒打,你是挨得住还是逃得过!”
白珠月见没能蒙混过关,只好装模作样地摇了几次铜板,掐掐指头,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而后扭扭捏捏地对这古册参研一番,惨兮兮道:“按此卦来看,应是是挨不住,逃不过…”
悬池撸起袖管,挽起头发:“算的真准!”
“小~祖~就不能不挨打嘛?”
“不想挨打就去挥一百次断凡尘。”
白珠月闻言便跑,全速朝门口蹿去,悬池横起一脚将她踢回床上。丹炉仙子反手摔门,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捆越州城里抵收来抵租的戒尺,整齐地码在床头。
片刻后,厢房里传出阵阵难以言说的声音,声音过于香艳,也过于刺激,虽说传不到院外,但院中的阿宁和赖友福应当是听的很真切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悬池抽断了床上最后一根戒尺,这才长舒一口气。丹炉仙子坐在书案旁为自己斟了一盏茶,饮尽后,狠狠地甩了甩手腕。
要知道,打屁股板子不仅是件体力活,还是件技术活。要把白珠月打疼了,戒尺上就需要裹一层仙力,打皮肉不打筋骨,还要打得响,响的吓人,这就有些难办了。好在悬池极为擅长打人,抽断了一根戒尺后就摸清了门路,板子轻重交加,打得“面面俱到”,下手出其不意,毫无规律可循。
还剩一口气的白珠月趴在床上,涕泗横流:“人家上次挨板子,还是在两甲子前,小祖,你下手也太狠啦!哪有这样打女孩子的!”
悬池仙子从储物袋中又摸出一捆戒尺。
“亲小祖,月儿知错了!”
“错哪了?”
“哪都错了!”
“该不该打?”
“该打。”
悬池又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捆戒尺:“确实该打,那本仙子就继续了。”
白珠月连忙告饶:“别别别!小祖饶命呀!”
悬池哼了一声,召来纹银炉,朝外一旋,将窗沿处窃笑的阿宁吸了进来。丹炉仙子一巴掌抽在小狐狸的后脑勺上,斥道:“白小宁,你还有脸笑!成天只会耍些小聪明,邀功献媚阿谀奉承,被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阿宁自然不服,争辩了几句。在悬池的威胁下,白珠月只得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白珠月来到越州当晚,挟着闭关破境的骄傲心情,被悬池骗去切磋喂招,因那柄宝扇断凡尘而凄惨破相,白珠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记了仇。可小祖毕竟是小祖,报复是不敢报复的,小小地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谷山一事,自己这支遭大长老一脉算计,差点折了一个未来的元婴修士,自己虽说与白池兴鲜有往来,却也算是同气连枝。此事白千恕不好撕破脸来,备受阁老恩宠的白珠月倒是可以做的毫无顾忌。至于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白珠月还没想好,但若是能让悬池出手,那便最好不过了!
说来也巧,隔日一大早,听闻悬池等人要去越州城,白珠月心中立刻生了计较。
悬池前些日子常去与青州萧家找人比斗,闹得萧家祖居万壑山不得安宁,连山头都被打塌两座。萧家化神老祖与族长萧笠不敢得罪有着天人背景的悬池仙子,同时也屈于仙子储物袋中百枚剑丸之威,只好处处忍让,日日挨打,即便托辞闭关也躲不过去,老子闭关打儿子,儿子闭关打老子,一起闭关就砸场子,简直毫无道理可讲。
按理说,萧家赔了财物法宝,又替悬池灭了谷山鼠族,萧笠也受了教训,悬池应该不会再来找茬才是。萧家老祖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诚意没到位。他特地遣人去往京畿无峰山,同白千慈合计了一番,看看如何满足这位天人修士的胃口。恰好白千慈也有意与自家小祖消弭误会,两个老家伙稍一合计,又备了份厚礼来孝敬悬池。
押车之人是白千慈一脉的小辈,洗字辈白洗尘。白珠月知晓他的行程,也知晓此人修为一般,却素来跋扈,喜欢在凡人面前摆弄仙人风姿,更喜欢仗着白家声势欺人。白珠月推算了车马脚程,贡物刚好应于明日卯时送抵越州城。京畿无峰山修士行至越州,有拜谒奉仙楼,饮奉仙茶的规矩,这奉仙楼也是店大欺客之地,除去白家仙人与排得上号的达官显贵外,谁进去也吃不到好脸色,若是执意挨宰,奉仙楼也乐得如此。白洗尘若去饮茶,应当在越州城里多停上半日,越州刺史府邸离奉仙楼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若是所猜不错,白洗尘此人应于辰时到达奉仙楼。
白珠月心道可行,便叫来阿宁闲聊了几句,暗中点了点自己在越州城里替悬池收了哪些产业,哪些则不是,还有什么哪里进城,哪里租马,哪边有好吃的,哪边有好玩的,哪里住着最舒服,哪里逛着最惬意,像是什么小凤祥、南头包子铺、莫氏熟宣店、驻马街奉仙楼什么的,都是越州城里顶有名的地方,不可不去。
临了,白珠月还不无遗憾道,若是自己方便,肯定要亲自带着小祖游览一番,自己人美嘴甜,兴许还能讨些赏来。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听进讨赏,阿宁不服了,阿宁也上钩了。小狐狸将白珠月的只言片语串联起来,在脑海中拟了几遍,熟络于心,而后假意宽慰了白珠月几句,便窃喜地告辞而去了。如此一来,悬池一行恰好去了奉仙楼,又恰好受了冷脸,又恰好碰见了目中无人的白洗尘,按悬池的脾气,多半是要出手的,废了白洗尘不亏,打死白洗尘白赚,打上无峰山修理修理白千慈那老东西,那简直就是赚大发了。
“小祖,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月儿猜,您没有真生气吧?”
白珠月撇了撇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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