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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听了张延的话，林霰小跑着赶往书塾，累的气喘吁吁。一路上她也不怕了，毕竟是聂伯的女儿，聂伯于自己有养育之恩，算下来，自己便是聂聆唯一的亲人了。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林霰满心疼惜，她心中想着，一定要替聂伯照顾好她才是。
天色已经泛白，但时辰尚早。在书塾外，林霰果然看见了灰头土脸的聂聆。也不知道聂聆为何走的这么快，此时她靠坐在院墙旁，双手托腮，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霰悄悄蹭了过去，在聂聆身边坐下。
“聆儿…姐姐，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是张延叫你来寻我的？”
“是，也不是，在山上我没看清，现在看清了，果然与聂伯很像，我还没告诉你，我是被聂伯收养的。哎呀，我叫林霰，林子的林。星霰的霰。”
林霰说起自己小时侯的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聂聆听得认真，眼神有时明亮一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灰暗的。林霰也问了聂聆失踪的原因，聂聆先是不言语，后来还是将过程大致告诉了林霰。
“宪哥过得怎么样？”
聂聆想了想，还是问道。
“张宪大人？他这几年，哎，怎么说呢？”
“原来他过的也不好啊。”
“大人公务繁忙，很少回家的。延哥与大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先不提他们两个了，聆儿姐姐，你不进去看看吗？要不要给聂伯……”
“不了，先不了……林霰。”
此时城东衙门内，张宪正坐在书房。张延背对着他，把玩着八宝格上的物件。有个小衙役捧了两盏热茶来，一盏置于张宪案桌上，另一盏敬给张延。见张延没有接的意思，小衙役额头见汗，手中那盏空悬的茶不知放哪里才好。
张宪清了清嗓子。于是张延放下手中玩物，转身接起小衙役递来的茶，坐在张宪对面。
“大人，昨日接案，城郊民宅失火。我等赶到时，火已扑灭。现场发现一具焦尸，已有人认出是寡妇容氏，纵火嫌犯柯大已被缉拿候审，容氏尸身已敛……”
张宪举起茶盏，一旁的衙内将杯盖掀起。张宪轻轻啜了一口：“嗯。”
“火起于屋内床榻处，容氏幼子不见踪影。”
“你怎么看？”
“可能是歹人纵火。”
“嗯。此案你放手去查，务必尽快结案。延儿，你昨日你一夜未歇，回家休息去吧。”
张延告退，向后迈了几步，又回到八宝格旁，打量着一副女子画像。
“有事说事，没事就少在这乱晃。”张宪端坐着，单手捧茶，头也不抬一下。
张延咳嗽了几声，看了眼侍立在张宪身后的老衙役张叔。张叔会意，转身退去，顺手带上了房门。张延见已无外人，走近父亲张宪，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轻轻放在张宪案上。
张宪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被张延侧身让了过去。
“延儿，此物从何而来！？”
“一名女子落下的。”
“此女子是谁？你在哪里见到的！”
“不认得，二八年纪，披散头发，着翠色衣衫，在悬池山见到的。”见父亲张宪如此失态，张延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张宪赶忙起身，喊来门外衙内，吩咐备轿。
张延插上一步道：“我已安排林霰去截人了，她们应该快到了城东宅子，父亲就不必上山了。”
他又朝门外喊了一声道：
“张叔，备轿。”
话音刚落，张宪已经披上褂子迈出房门，朝后院马房跑去。
此时，林霰正牵着聂聆往城东走去。
聂聆也不知道有哪里可去了，便任由林霰拉着，沿街朝着城东漫步。
两人腿脚慢些，走到城东宅子时，张宪父子已经坐在堂内了。聂聆一路上问了几次这是去哪，林霰总是不肯说。聂聆也渐渐猜到了几分。
两人进了院门，越过影壁，直接来到了堂内。张宪有些拘谨，一只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嘴中发干，不知该如何开口。张延本在一旁坐着，见来人了，便起身退到了门边，拉开探头探脑的林霰，随手将门掩上。
张延猛喝了一口茶，先开了口。
“聆儿，我...”
看到如当年父亲般年纪的张宪，聂聆鼻子一酸，捂着嘴哭了出来。张宪也跟着眼圈发红，嘴巴开合了几下，这才沙哑的说出话来。
“聆儿，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你这些年...你...可还好？”
“不好，很不好！”
“我真的找了你很久，整座山，城里，城郊我都找过！”
“宪哥，我不是怪你。”
“我当时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不怪你，真的。”
张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将聂聆抱在怀里，聂聆的手臂悬在张宪的腰际，随后又放下了，兀自垂在两侧。
“宪哥，你老了啊，像个小老头。”
“你倒是没变化，和那时一样。”
聂聆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
“聆儿，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稍微平静下来的张宪问出了三十年来压在心底的疑问。聂聆将仙界的事隐去，只提及自己被妖仙捉走，困在一处池子内，后又将自己放了回来。
这番回答十分模糊，张宪仍没搞清个所以然来。可此时也要照顾聂聆的感情，不便细问，他只能将聂聆抱的更紧了些。
片刻后，还是聂聆先推开了他。
“宪哥，见也见过了，我该走了。你既已有了家室，就不要再想着我了。”
“聆儿，你好不容易回来，又要去哪里？”
聂聆笑了笑，故作洒脱道：“哪里不能去呢？”
“你别这样，是我的不对，这宅子，我答应你置的宅子，这些年我未曾动过，是我留给你的。簪子，这簪子你还记得吗？我替你收着，一直放在这里。还有这香囊，你绣的，你还记得吗？我还嫌丑来着……”
张宪身子微颤，声音越发小了。聂聆没有说话，双手攥住张宪的手腕，挣脱开去。
“聆儿，住在这吧，吃穿用度不必担心，我差人送来就是。你想要什么我都补偿你，只要我有！”
这算什么？金屋藏娇吗？聂聆的情绪有些失控。
门外，林霰悄悄贴在门侧，瞧着里面动静。张延抱着胳膊，靠在影壁上，满脸无奈。
“要不你进去瞧？我再给你沏盏茶？”
“哎，延哥，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替你看的吗？你要是不想知道，干嘛不关严门，还故意掩着？”
“小丫头，少找借口，我是那种人吗？”
“哎哎哎，延哥，快来，俩人抱在一起了，大人不会是想纳妾了吧？”
“别胡说！聂家姑娘还没我大。”
张延嘴上说着，身体却相当老实。他放轻脚步，来到林霰身边，也朝门缝望去。
“怎么没你大？人家长你几十岁呢。”
“小点声，你看，挣开了。”
“看来聆儿姐姐不待见大人呢。要是我，多少也会怨恨的，哪可能一点怨气没有呢？哎，真可怜，延哥，聆儿姐姐今后要怎么办啊？”
“你什么时候与聂家姑娘这么熟了，怎么办？我哪里知道，你要问聂家姑娘才是。”
“那时我同聆儿姐姐闲聊，她说，当时有一个妖仙将她捉了去，却也没有害她性命。她既然不肯与聂伯相认，那又能去哪呢？哎，该不会...她打算...”
“报仇！” “寻死！”
两人互相看了片刻，同时说道。
“她一个弱女子，报哪门子仇去？何况对手还是个妖仙。”
“怎么不能是报仇了？女子就合该去寻死吗？要是我被害得这么惨，拼了命也要那刺那妖仙几剑。”林霰并起两指，在张延腰眼上戳去，被张延尽数躲了。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好，人要出来了，咱们快退回去。”
张延拽住林霰，退了几步，靠在影壁上，眯起了眼睛，似在歇息。林霰反应迟了一步，刚扭过身子，准备模仿张延，聂聆已推门出来了。
“张宪，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你都已经成了家室，你还想我做什么呢？给你做妾吗？簪子我拿回去了，宅子我不会收的，你今后也不必寻我了，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今后也会好好活着。”
她将头发挽了起来，把簪子插在头上。
“林霰，我走了。”
林霰看了眼张延。张延给她打了个眼神，比了个“叶馨斋”的口型。林霰会意，立刻跟上了聂聆，朝门外走去。
张延转身进了堂内。此刻张宪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掐着额头。
“要不，我这就回去，告诉夫人赶紧腾出个厢房？”
张延语带揶揄。
“延儿，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唉，今日事了，休要再提了。”
张宪知道张延的意思。他放低了语气，但做儿子的却不领情。
“反正大人早就纳过妾了，我对此倒是没意见，可聂家姑娘似乎不愿做妾的，这倒有些棘手。”
张宪气的脸色发青，呵斥张延滚出去。张延面色不变，当即转身离去。他走到宅子外，招来门口候着的张叔。
“张叔，送大人回府，此事不准对夫人提，知道了吗。”
张叔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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