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如果一个人无法在考试上获得成功，就很容易陷入恋情当中，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迹象愈发明显，当事人言行上慢慢逾越了界限。终于有一天，刘业对我说，想给某位女生送一张贺卡表白心意，又担心被拒绝。

　　“原来是李晚霞？”

　　我很犹豫的说：“老兄，学生不该想这些，专心学习啊。”

　　“但我还是想试一下。”刘业语气坚定。

　　对此我再能说什么呢？我十分明白他前景渺茫，但这种事却不宜多言，也不想参与这些恋爱游戏。

　　他期待的看着我，脸上带着锐利而奇特的笑容。

　　“我替你送吧！”我嘴上说着，心想这样他被拒绝后不至于太难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而李晚霞就坐在我后面一排。

　　作为信使，我拿着那张精美的纸片，扭过身去。

　　这位表白对象一直听我们在窃窃私语，想必是知道点什么，把头偏到一边不肯看人。

　　我用手指了指刘业，“送给你的。”

　　“怎这么麻烦？”她低声抱怨着，似乎很惊讶的收下了。

　　这样啊？还以为她会直接拒收的。

　　心情复杂的回到桌上，对刘业笑了下，示意顺利的完成任务。剩下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我拿出课本摊开来，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作为学生的天职，考试是最重要的事。若一心献给考试，那人又怎会爱上一个尘世中的女性呢？

　　对刘业的行为我全不赞同，帮他送信只是为了让对方断了心思。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为何我那么确信她一定会拒绝刘业呢？是以看着她意外的接受时，心里五味俱陈。

　　我还真是狡猾呀！

　　自嘲的想着，此刻其他几个必定与我同样的混乱。作为考场上无情的剑客，这些我不该明白的，当决心以凡人之躯在考场行使侠义时，已经舍弃了虚弱的情感。

　　一节课后，刘业紧绷着脸，“出来一下。”

　　在教学楼外的空地上，他带了另一个同伴，像在与我对质。

　　“我看到她哭了。”他说，“怎么回事？你怎么送的信啊！”

　　我心里默想着当时的状况，她低着头惊讶又为难的表情。

　　“既然她没有想法，为何要接受情书？既然已经接受了，为什么那么难过！”

　　他痛苦的说道，既为无疾而终的恋情，更为被拒的耻辱。

　　“可能......她以为是我送的！”我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

　　“她......”刘业的话噎在喉中说不下去了。

　　他的同伴似乎想谴责我的负心薄幸，又发现理由似乎不充分，只好拍了拍他肩膀：“人家喜欢黄潜这样的好学生，你还不够格的。”

　　刘业黑沉着脸。

　　“既然这样，这事我来收尾吧！”

　　我大步走回教室，坐到李晚霞前面，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

　　“那个......很为难的话，那封信能不能退还给我？”

　　“老是这样，你真的......”

　　她把情书拿出来，却说不下去了，任何言语不及这悲伤的脸。

　　我只得吐露道：“这个不是我送的，我一心只想考试，绝不会给任何女生送东西。”

　　“明白了。”

　　她似乎已得到了答案，带着澄净的眼神，那个笑容是我见过最善良和温柔的。

　　贺卡要回来了。我把它丢给刘业，示意事情已经了结，只是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放学了，教室没有别人。天色渐晚，课桌和椅子在狭仄的空间拉出杂乱深重的阴影。光线暗淡下来，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在窗棂上留恋徘徊，又慢慢退走了。我呆坐在无声的黑暗里。

　　虽然明知道那什么也不是，但那个成功对我就是如此的重要。在踏入邪道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心舍弃一切带来麻烦的情感。所以任何情况下，这个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为了虚妄的理想，从此我将对她视而不见。

　　情感这东西，一旦舍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下次的座位例行调换中，李晚霞与我们分开了，那之后很多年，我都未曾与她说过话。

　　我和刘业仍是同桌。大家冲突的原因在表面上消失了，相互间却变成一种别扭的状态。

　　某天下午，刘业和同学讲笑话。他们在聊教语文课的章老师。

　　章老师快退休了，今年不做班主任，就带了初二两个班的语文。他讲课慢吞吞的，背还有点驼，一些坏孩子暗地叫他老疙瘩。

　　刘业大笑道：“那天的作业我没按标准答案写，老疙瘩拉着我扯了半天，还是没能说明白，最后一拍脑袋：哦，大概是我搞错了吧！我差点笑死了。”

　　平时他们编排老师我不太参与的，现在看这会儿气氛很好，我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凑过去插话：“老...老疙瘩是蛮有意思的，上课时我经常听不清他说啥！”

　　周围一阵尴尬的安静。

　　刘业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冷声道：“黄潜，老疙瘩待你那么好，你背后说人家坏话，还叫他老疙瘩。你这人没情义呀！”

　　顿时我无可辩驳。

　　去年考试作弊，章老师明明发现了却没有说。后来我学习变好，他待我如常。若说情义，我确实欠老师一份。

　　但需要这样暗算我吗？

　　我看了刘业一眼，知道他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那之后我们不再搭理对方。然而这样的两个人，即使表面上互不干扰也是不可能的。

　　某位一无所知的同学过来请教题目，是一道物理题。他先给刘业看了下，结果没做出来，又来问我。

　　两双眼睛直盯着我。我拿了笔，从没觉得解一道题如此的困难。

　　“他到底想我做出来，还是做不出来呢？”

　　我发现原来的对手眼中的希冀，甚至有些悲壮。他曾是我的朋友，这是最后的遗迹了吧？

　　“不会。”

　　我放下剑，轻声说道。

　　“你不会？你怎么不会？！”

　　他把书掷到我身上，怒气冲天走出教室，留下半屋子惊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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