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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
“还在玩耍呢?到我们班比赛了。”姜姑娘尖声叫道,打断了我们争抢杂志的动作。
现在正进行男子400米的短跑,本班同学段宏是这个项目的种子选手,其实力颇有威名。见段宏站在起跑线前,大家纷纷屏息凝气,
这时我在选手中发现了一个熟人。
“怎么了?”胡姑娘看我脸色突然变得很怪,小声问道。
“没什么!”我笑着掩饰。
同一组选手里正站着潘扬,原来他参加了这次短跑比赛。
潘扬所属的二班离一班教室很远,尽管知道大家都在同一所初中,我还没在校园里看到过对方。再见他却是在全校瞩目的跑道上。
比赛开始了,众多选手像脱缰野马一样在跑道上奔驰,领头的正是段宏。经过本班位置时,所有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怒吼。
潘扬落在了队伍后面,听说这是成绩排名年级第三的人物,众人好奇的看去,对他在赛道上的努力表示了极大宽容。跑过一班后还有不少同学为他鼓掌。
“我们班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呢?”望着那个矮小的身影,几个同学遗憾的议论道。
我不会加入鼓掌的行列。这并非因为在下毫无风度,竟不肯为过去的对手加油。
跑步你比不过我的!这是小学里我亲口说出的大话。现在他在参加自己并不擅长的比赛,而我混入人群里,做了百无聊赖的看客。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段宏第一个跑过终点线,本班同学们兴奋的欢呼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潘扬没取得名次,他脸上笑呵呵的,又带着几分无奈。不会有人苛责他既在考试成绩上独占鳌头,又在跑道上一骑绝尘。但作为曾经的对手,我知道他并不甘心。
跑步比赛后是整理场地的时间,舞台属于众多打杂选手了。几个人忙着打扫卫生,搬动桌椅,如果参赛者体力不支,还需要人把他抬到医务室。
正好我分到了搀扶段宏回班的工作。当我向他走过去时,段宏一边叉着腰大口喘气,一边连忙摆手,自己拖着腿慢慢走回去了。大家纷纷与他作贺时,他只谦虚的笑了笑。作为支持辅助人员跟在他身后,我觉得段宏这人宠辱不惊,行事不矫情,算是个有趣的家伙。
随后我被打发到体育室独自搬运器材。在操场的角落里,我找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屋,各种杂物堆作一团。里面有几人在往外搬东西。
正要向那堆杂物伸出罪恶的双手,耳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咦,这不是黄潜黄大侠吗?”
我抬头一看,又是一个认识的人,以前的同学小青蛙。
“原来是你呀!”
我不禁笑道。青蛙个头长高了点,梳了新发型,呼喝着几个同学干活,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小青蛙关切的脸:“你怎么不去参加比赛啊?怎么在搬东西?”
“今年不参加。”我平淡答道。
“也是,毕竟是初中不一样了!”青蛙似乎很感慨。
大家又不熟,我不太想搭理他,小青蛙却好心的走过来,帮忙挪动了几个柜子。
“多谢!”我只好说。
众人忙了一会儿,休息时间青蛙突然对我说:“你还记得某某某吗?”
他说的是外班某个挺活跃女生的名字,我点点头。
“我抱过她!”
他带着几分沧桑的说。周围两个男生听到后,立刻兴奋又羡慕的惊叫起来。
所以呢?
他这时的神态就像点了一根烟,飘渺的烟雾中语调忧郁。我感觉啼笑皆非,明明是只青蛙却梳着偏分头。
某位女生对他较为青睐,结果就是他迫不及待的向我这无关人员炫耀。我算看明白了,初中男女生间那点暧昧关系大抵上就是这种玩意。小时候我便不大看得起他,如今更心怀鄙夷,不免为那个女生感到不值。
“是吗?我倒不曾与任何女生过于亲近。”
我笑道,对这件事没感觉有任何羞愧。
青蛙很不满意,像是把那根点燃的烟狠狠掐掉了,耷拉下来的头发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还是有所谓一点比较好,你想到四十岁时还是处男吗?”
他表现的这么生气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怎能觉得他不牛逼呢?我现在是坏学生了,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快点和其他人一起吹捧他呀!如果我不配合的加入,岂不是显得这些人特别蠢吗?
两个同伴似乎比小青蛙还要生气,还要咬牙切齿。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体育室的门忽然推开了。
高云走进来说:“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偷懒吗?”
对面是年级里最出彩的女生之一,私自和她说太多话甚至可能挨打。小青蛙十分有觉悟,带着同学讪讪的溜掉了。
“两根撑杆,一个垫子,立刻搬过去。”高云对几个男生吩咐道。
我准备过去帮手,她满脸冷淡,娇声道:“人已经够了,不用帮忙!”
男生们搬着器材走出去,高云却留在屋里,没有一起离开。
“没关系的。”我对她说。
“你以为什么呀!”
高云忽然涨红着脸,羞恼的跺了下脚。她这个样子,我想班上那些为她着迷的人肯定没见过。
屋里没有旁人,她看着我很认真的说,“高华让我照看你!”
“他还记得我吗?”
一个面皮黝黑的圆脸少年浮现在眼前,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高华就是那种受到一点恩义就要一直记着的男人,高云和他都很讲义气。
“没有关系的!”我依然说。
“随便你了!”高云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扭身离开了这里。
因为这是我选择的公平,就不应该接受这位姑娘任何偏袒。
运动会进行到后段,本班的综合成绩开始全面掉队。除了段宏以外,接下来竟少有同学能取得优胜名次。
王东说自己很擅长跳远,抢到了一个参赛名额,他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摔到泥坑里。
另一些平时很活跃的同学接连掉了链子,返回班级座位后开始与旁人口角。
在又输掉几个团体项目后,女生们眼角变得湿润起来。
“没关系,重在参与!”姜姑娘安慰的说,然而众人仍不免神情沮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乏力的气氛,顶着一班号码牌的选手魂不守舍,在赛场上被轻易打倒。
就像积贫积弱的国家绝不可能在奥运会上取得太好成绩一样,少数天才的偶然闪光无法改变这个大势。考试失败的众人憋着一口气要在运动场上证明自己,一开始还处于领先地位,随即慢慢落后,看着对手逐个从身边超越,那股心气很快散掉了,就这样沦落到末尾。
考场上的失意者们换个舞台,却是将同样的剧情一遍遍重演,只要落后就不肯玩下去,他们永远等不到某个时刻的降临。在那临界点,人会被重新定义,好的与坏的重新区分,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便已经放弃了。
获得团体优胜的二班正在欢呼,一班这里一片死寂。
我看着周围脸上或失魂落魄、或满不在乎的同学们,心想有一天,他们会把这种比赛说成是“青春”吗?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就是一场失败而已。我应该加入他们,为了不留遗憾,和大家一起体验甜美的苦涩?即使这个结果原本可以不同,原本就没有规定谁理应站在领奖台上,谁必须去享受“青春”?
作为打杂人士,似乎有足够充足的理由不用为失败负任何责任,只是某个念头在我心中悄然浮起。
我应该和这艘船一起沉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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