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您有喜了

　　到贺家时已是傍晚，管事见蔡小花是宫里来的人，尤为恭敬，将她和春喜请到了偏厅：“两位公公，我们当家如今病着，我这就去请二小姐过来，您们等等。”
　　叫人上了茶与点心，一刻钟后，蔡小花见到了贺家的二小姐。

　　虽不如贺之音来的沉稳干练，但在姐姐多年教导下，家中生意上的事，贺二小姐还是能担的起，客客气气的与蔡小花打了招呼：“两位公公今日前来，是为了器物的事？此事也是我们这儿耽搁，您放心，定然不会错过六月的宴会，过几日便叫人送去。”

　　“我听说贺当家病了有一月多，那这器物当如何？”
　　“我知道送入宫的器物一直是由姐姐亲自烧制的，公公您放心，如今这一批，是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的师傅所制，与姐姐的一般无二，您若不放心，现在我就可以带您去看看。”

　　贺家二小姐极力邀请蔡小花去贺家烧窑看看，但这样的保证让蔡小花的猜测佐证了几分，力保贺家其他的师傅可能担得起贡瓷，可不就是在说贺当家情况不乐观。

　　“我今日前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看看你们这器物的事，二是想知晓下贺当家的情况，这宫外都在说贺当家难产至今未醒，也不知到底有多严重，你带我去看看，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贺二小姐面露难色，大抵是没想到宫里来人要见一见姐姐：“公公，我们也没瞒着当家病了的事，主要是怕过了病气给您。”
　　蔡小花抬眸看她：“不是说难产至今未醒，病气又是何种说法？”

　　贺二小姐与管事对看了眼，换做是别人要看当家，想都无需想直接拒绝了，可这是宫里来的人，他们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当家何时醒，会不会醒都是未知，会不会因此丢了这差事都还悬着。

　　“两位公公请随我来。”想了片刻，贺二小姐带着蔡小花他们去往内院。

　　不比尚阳城中的那些商贾大户的奢华，贺府来的低调，不大的宅院，走到主屋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蔡小花跟着入了个小院，迎面就看到了满院子的海棠花。
　　五月里，海棠开的正好，娇艳动人坠在枝头，如晓天明霞。

　　风一吹，簌簌的往下落，粉白的花瓣飘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空气中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淡到被草木香盖过，却依旧不掩它花海的盛美。
　　——贵妃娘娘喜欢海棠花，但昭阳宫内种的最多的就是牡丹。

　　蔡小花耳畔回想起清檀说过的话，她下意识的问出口：“贺当家，是不是喜欢牡丹？”
　　贺二小姐转过身看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点头：“是啊，长姐从小就喜欢牡丹，但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喜欢栽海棠了，这院子里的海棠花都是她亲自打理的。”

　　蔡小花心微动：“开的很好。”

　　顺着台阶往上，门口两个丫鬟守着，悄声推开门，蔡小花跟着贺二小姐进屋，药香味弥漫过来，内屋立着的屏风后，黄花梨的床上贺之音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闭着眼好似是在休憩。

　　“从生下孩子后，长姐说累了，便一直没醒来，城里的大夫能请的都请了，甚至还托了人去请宫中太医，就是不知何时能醒来。”贺二小姐说一半留一半，留的那一半，都是大夫的摇头话，再好的汤药灌下去也只是这样续命罢了，而这脉象日渐在虚弱下去，莫说是醒来了，能不能活还是问题。

　　这是蔡小花第一回看到贺之音，继贵妃娘娘与她说了那些事后，她对这位贺当家的印象又有了另外的一层。
　　她甚至能想象到年少时她与贵妃娘娘相处时的模样。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栽着一院子海棠树的人，寄思念与此，一定很想念娘娘。
　　蔡小花不是大夫，也没有给人治病的本事，有个道理她是懂的，人会为了在意的东西而努力。

　　她蔡小花若是病入膏肓不能动弹，在她眼前摆上一座金山，她也能拼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去拿。
　　于是她道：“能否让我单独与贺当家说几句话？”

　　这下是真诧异了，贺二小姐看着蔡小花，斟酌着话：“公公以往可是认得长姐？”
　　蔡小花端的正经：“我略懂瓷器之事，想着不知能否说一些，让贺当家能听见。”

　　要说这些，几个孩子天天捧着书在床前念呢，试图用母亲最喜欢的来唤醒，可并无用处。
　　贺二小姐嘴角微动，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长姐这般，难不成宫里来人还要害她不成。

　　屋内留了蔡小花和春喜，蔡小花示意春喜去门口那儿看着些，自己则跪坐在了床前，趴着床沿凑近贺之音道：“贺当家，贵妃娘娘病了，就是张嫣，她病了，打从知道你昏迷不醒开始，她就一病不起，这都一个多月了，越发憔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怕是她也活不下去。”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蔡小花不气馁，这都昏迷一个多月了，有空也不能立即醒来的：“昭阳宫里种满了牡丹，都是贺当家你喜欢的，贵妃娘娘惦念着您，还让小的去了徐家记买梨花酥，你快些时候醒来，贵妃她才能好起来。”
　　蔡小花絮絮叨叨说着宫里关于贵妃娘娘的事，一晃就是两刻钟，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蔡小花起身，环顾这屋内的陈设，门打开时她已经站在了春喜身旁，对进来的贺二小姐道：“麻烦贺二小姐带我过去瞧瞧，你说的新瓷。”
　　贺二小姐心里头疑惑着，看了眼床榻那儿，带着蔡小花去了瓷窑，此时天已经黑了，贺家瓷窑内正忙碌，几口窑都烧着，师傅进进出出，还有装箱的伙计。

　　“两位公公，这儿便是过几日要送入宫的，您看，与之前的一般无二，那些老师傅跟着我长姐，在贺家做了几十年了。”贺二小姐自觉让人包了一部分让蔡小花带回宫，这是规矩，换了人制总是要让宫中先瞧过才行。

　　蔡小花又另外要了几件制作精美的小物件，回宫时已经到了宵禁，险些被关在宫外。
　　贺二小姐包起来的瓷器蔡小花统统送到了库房给老师傅瞧，小物件则是在第二天带去了昭阳宫。

　　清檀见蔡小花隔了几天又来，觑着她手里抱着的匣子：“蔡公公出宫了？”
　　“是啊，我给娘娘寻了些小物件，娘娘可醒着？”

　　“醒着的，早上胃口不错，多喝了半碗粥。”清檀脸上带着笑意，领了蔡小花去小阁，“若是这阵子娘娘的身体好起来些，下月还能去避暑山庄。”
　　大拥的天，每隔几年会引来大旱，三伏天格外热，这时皇上便会带宫中妃子去避暑山庄住上一阵子。

　　进了屋，贵妃娘娘醒着，半靠在榻上，披散着长发，精神瞧着好似是比之前好了些。
　　“贵妃娘娘，小的去了一趟贺府，给您寻了些小玩样。”蔡小花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的都是精巧的小摆件，通常都是给姑娘家把玩用的，因为做的精致，价钱也不便宜。

　　张贵妃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看：“不是她做的。”
　　“回娘娘的话，是贺家的老师傅做的。”
　　“七分相似，可惜都是硬学的，不如她来的有灵气，更莫说和她的一样好。”张贵妃将摆件搁下，“你去了贺府？”

　　“小的还见了贺当家。”蔡小花点点头，一五一十的把在贺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张贵妃，还额外将那满院子的海棠树重复说着，“小的还在贺当家的屋内看到许多兔儿形状的小摆件，做的惟妙惟肖。”
　　贵妃娘娘恰好属兔。

　　张贵妃沉默了会儿，看向蔡小花，也不说贺家的事，只问她：“华公公，再过两年，你是不是准备出宫去了？”
　　蔡小花怔了怔，内务府中的太监，到了年纪都是可以询请离宫的，与宫女出宫的年纪一样，但她头一回听到贵妃娘娘问她。

　　“小的，是想着到了年纪出宫去，孝敬小的父亲，给他养老。”蔡小花跪了下来，揣摩着贵妃的想法，将她想把自己留下来给撇了去，先前贵妃娘娘还遣了好几个到年纪的宫女，为她们添了嫁妆。
　　“留在宫中若是富贵了，今后说不定能成为崔公公那样的人，你可愿意？”

　　蔡小花头垂的低低的：“回娘娘的话，小的不愿意。”
　　张贵妃看了她片刻：“起来罢。”

　　见贵妃似是乏了，蔡小花自觉告退，她也没想着自己跑这一趟能起多大用处，只是尽了所能。
　　不愧对这些年来贵妃娘娘对她的好。

　　回到内务府，蔡小花便从库房那儿得了消息，贺家送来的那些瓷器可行，已经派人过去，让他们过几日将东西送来。
　　之后几日，因着天越来热起来，六月初时，各司便开始要忙着准备去避暑山庄的事宜。

　　主子们去了避暑山庄后，对蔡小花他们这些在广储司的太监来说，是最舒坦的一阵子了，于是蔡小花为自己在这一月中安排了不少事。
　　却不想，主子们出发前几天，御书房那儿崔公公派了人来告知，要她伴驾同行，跟着一块儿去避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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