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您有喜了

　　戏台子被搅崩了，梨家园大年初一下午的这场戏注定唱不完，客人们扫兴离开，关于秦郡王府的事已经在这些客人中传开。
　　齐少熠被老王妃派来的人催了回去了，就剩下蔡小花和亓郢。从梨家园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街上布满了贺新春的红灯笼，雪地里散落了许多炮仗纸屑，巷弄内偶然还会有孩子跑出来耍完。

　　这次蔡小花没有借故开溜，而是向亓郢问起了那出戏的由来：“亓大人，秦郡王府的事可是真的？”
　　“还在查。”
　　“这可是欺君之罪。”蔡小花嘟囔了声，闻着前边有香味，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在一个巷子口发现了个买饼的摊子。

　　摊主是对老夫妻，一个在前烙饼，一个在后面擀，不大的推车上还架了一口小锅，热腾腾的冒着肉香气，就是这吸引了蔡小花。
　　“老人家，今儿可是大年初一，你们还来摆摊啊？”蔡小花摸出钱摆在上面，看着锅子内炖煮着的肉格外的垂涎，真香。

　　“孩子都在外头，不回来，我俩也没事做。”摊主看了眼他们，笑呵呵的问，“前几日刚杀的猪，肉都是新鲜的，炖了半日了，两位可要尝尝？”
　　蔡小花扭头看了眼亓郢，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怕是瞧不上这街边小食，于是向摊主道：“来两个尝尝，老人家，我要肥瘦相间的。”

　　“省的！”摊主从小锅里捞出一块肉，炖的软烂，肥瘦相间，用勺背轻轻一抿就开了。
　　热腾腾刚烙好的饼从中切开，将肉裹入中间，汤汁一瞬间被饼面吸收，煞是诱人。
　　油纸包了饼，递到蔡小花手中，香味更近了，直叫人流口水，她飞快低头咬了口，又看向了正在做的糖饼：“老人家，这也要两个。”

　　片刻后，等蔡小花走出巷子，手里已经捧满了。
　　她看向亓郢，后者神情淡淡的，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可她这样满满当当的，不分点给他总显得自己吃独食。
　　客套下还是要的。

　　心里这样想着，蔡小花便象征性的问了下亓郢：“亓大人，您要不要试试？”
　　话虽说着，蔡小花的手半点都没动，没有要递出去的意思。

　　亓郢看着她不语。
　　“……”蔡小花挪动了下手臂，“那什么，你应该也不饿。”
　　他还是不说话，可那目光，总像是看透了人一样，知道她心里边想的是什么。
　　“……”蔡小花的手臂又往外挪了些许，“挺好吃的。”

　　亓郢搁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
　　蔡小花倏地把手臂又收了回去，等她反应过来，神情更尴尬了，人家明明没动，她紧张个什么劲。

　　“凉了。”
　　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蔡小花怔了怔，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肉饼要凉了。
　　她连忙低头咬了一大口，想说分他一个好了，毕竟要凉了。
　　不等开口，隔壁巷子内冲出来几个孩童，玩的高兴没顾着前面有人，撞在了蔡小花的身上。

　　“哎！”
　　蔡小花手快搀了孩童一把，自己却没站稳，朝旁边倒去。
　　看眼就要扎雪堆里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扶住，蔡小花顺着就扑在了他怀里。

　　手中的肉饼因而跟着扑在了他的胸口，一股子肉香弥漫开来，蔡小花心里咯噔了下，糟糕！
　　被蔡小花扶着的孩童夹在了中间，他哼哼了声，蔡小花忙退开了步，看着亓郢胸口的那肉渍，分外的愧疚。

　　“亓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蔡小花快速的去擦，想把沾着的弄干净，可老人家的肉炖的有多烂，此时就有多能沾染衣裳，蔡小花缩了缩手，讪讪的看着他，“那个，要不我直接赔您一身。”
　　“不用。”亓郢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那孩童的目光，小家伙才多高，仰着脑袋站在他们中间盯着两个人，也不惧生。

　　蔡小花揉了揉孩童的头，替他把帽子戴正：“去玩罢。”
　　孩童黑溜溜的大眼睛来回瞧着，末了冲着蔡小花喊了声：“谢谢大姐姐。”飞快的往小伙伴那边窜去。

　　场面忽然变得很安静。

　　蔡小花看着那群孩子消失的方向干笑：“哈哈哈，现在的孩子都认不清人了，看我长得清秀，就觉得我是女子。”
　　亓郢眼眸微眯：“是么。”
　　“是啊，不过宫里出来的，严公公他们也常被误认为女子。”蔡小花拉了一群人下水，心里想着的是大魔头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打着哈哈把糖饼塞到了他手中，“亓大人，您尝一个。”

　　被迫收下糖饼用来堵口，亓郢的手碰触到她的手掌，温暖的不可思议。
　　但只是一刹那，眼前这个努力保持镇定，视线却不敢与他对视的人，这会儿又采取了躲避的办法，朝前走去。

　　亓郢的手轻轻握紧了下，糖饼的余温缓缓传来，不知是原本的，还是被她捂着的。
　　脚步迈出去，踩在雪地里一阵瑟瑟，亓郢面色如常的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往前走去。

　　第二个肉饼下肚时，蔡小花的心才定了定，抬起头，眼前正好出现了个“贺”姓的牌子铺，蔡小花往里看去，是贺家的瓷器铺。
　　她想起昨日登楼赏烟花时贵妃娘娘说的话，要不进去挑个一二样回去给娘娘瞧瞧？
　　想罢蔡小花已经走入贺家铺子。

　　过年走亲访友需挑礼，送瓷器的不少，贺家的铺子一年到头都不会关门，年初一生意也很好。
　　掌柜的见来了客人，笑眯眯的上来招待，蔡小花扬了扬手：“我自己瞧瞧先。”
　　“客人您瞧着，有需要叫我。”掌柜的回了柜台继续算账，蔡小花走到了摆放瓷具的架子前，一样样瞧着。

　　架子上的东西很多都是熟悉的，张贵妃宫中这些年收集的贺家瓷器，远超这铺子里所摆放的，蔡小花便往里继续走，瞧中了里侧摆放的一套新器。

　　“好几日没有见到大当家来巡铺子了。”
　　“你没听说么，大当家身体不利爽，一直在家歇着。”
　　“什么时候的事？大当家不是正怀着身孕？”
　　“就是怀着身孕才难办，大夫药都不敢多开，昨个儿床都下不来，你说怎么巡铺子。”

　　架子后面传来说话声，蔡小花本要去拿新器的手缩了回来，侧耳听着，没再有别的动作。

　　“大当家生二哥儿时身子骨就折损不小，你说，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贺家可怎么办啊。”
　　“那不还有别人，大当家还有两个兄弟，你操这份心做什么，又不是少了咱一个铜板。”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贺家还能有比大当家做的更好的人？”
　　“说起这事儿啊，听说十几年前，大当家还离家出走过，后来又给寻回来了，老爷给她招了婿，贺家上下就都交到了她手里。要强的很呐！”

　　两个伙计说着贺家事，一会儿感慨一会儿叹息，到了蔡小花这儿，却止记住了贺当家生病这件事。
　　贺当家生病了，贵妃娘娘知晓的话，岂不是会担心。

　　“两位公子，你们可有看中意的？”掌柜的见蔡小花迟迟没瞧中，便又前来问，蔡小花这才察觉亓郢也在铺子内，她望了他一眼，转而对掌柜道，“就要这一套。”
　　“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取了。”
　　掌柜喊伙计来帮忙，蔡小花在原地踟蹰了下，心里犯着嘀咕，大魔头今儿怎么回事，还不走？

　　直到付了银子，从贺家铺子离开，到了前边街口时，与她走了一路的亓郢终于停下脚步，蔡小花赶忙道别：“亓大人，小的自己回去就成，就不多打扰您了。”
　　亓郢看了眼她手中抱着的匣子：“方家小姐命人往镇抚司送了谢礼，是给你的，改日让赵砺给你送过去。”

　　说完后亓郢没再停留，转身朝亓府走去，干干脆脆。
　　蔡小花松了一口气，朝着东厂快步奔去。

　　回到小院蔡公公已经在了，见她抱了个贺家铺子专门的瓷器匣子，招手让她过去，往她脖子上吊了块平安扣：“又给贵妃娘娘买的？”
　　“是啊，贵妃娘娘不是喜欢贺当家的东西，我瞧见了顺道带回去。”

　　蔡公公看了她一会儿，揉了揉她脑袋：“你待她们倒是心诚。”
　　“娘娘们待我可客气啊，虽说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蔡小花低头摸了摸手里的平安扣，平平无奇的，与首饰铺里一二钱一块差不多，“爹，这是哪儿来的？”
　　“你不是要去莫兰，我叫人替你去龙山寺求的，你戴上。”蔡公公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出口的话在蔡小花听来，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老爹从不信鬼神，他能叫人去龙山寺给她求平安扣？
　　“多少银子买的？”
　　“二百两。”
　　“二百两？！”蔡小花瞠着眼眸不可置信，卖这东西给他的人可还活着？

　　“二百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蔡公公眯着眼喝酒，神情享受的很，“到了莫兰，可别将它摘下来，一直戴着，记住了没？”
　　说话间蔡小花已经把平安扣摘下来了，对着烛火照了照，嗯，还是平平无奇只值一二钱银子的玉，蔡小花肉疼不已：“爹啊，银子可不能这么花。”

　　“那可是问卜师傅那儿求来的，只要你戴着这就能一路平安，你长这么大可没出过远门，二百两也不多。”
　　蔡公公拍了她一下，蔡小花只得把平安扣戴上，可还是不死心，在手中揉了又捏，始终是捏不出多一钱的价值来，她不死心：“爹，那问卜师傅可还活着？”

　　蔡公公瞪了她一眼：“胡说！”
　　蔡小花这才乖乖坐下来：“爹，我今儿遇到小王爷与亓大人了，梨家园里一出新戏被捣了乱，说是秦郡王府派去的人，到了明早啊，满城就都是说这事的。”
　　蔡公公看了眼她系着的平安扣，语气淡了几分：“晋王府那小子，你别与他混太熟了。”

　　“他在艺坊出了银子的。”
　　“出些银子不打紧，旁的别与他太熟。”
　　“为什么啊？”
　　“他没出生就把他爹克死了，这种人晦气。”

　　“……”蔡小花真觉得老爹今天是不是喝多了，竟说胡话，“要您这么说，亓大人的父亲也早早过世了。”
　　蔡公公却是分外的平静：“他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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