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您有喜了

　　夜里的侍卫营中没什么人，赵砺将人带到，杨廷得知是亓郢的吩咐，便也没多问什么，叫人先把那孩子带下去洗洗。
　　两刻钟后，一个模样清秀身形瘦削的少年被带到了杨廷与赵砺跟前，此时杨廷才问他是否愿意留在侍卫营。

　　班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碗馄饨，最后被送到了侍卫营来，那个给他们馄饨的人是谁他不知道，把他从巷子里拎出来的男子是谁他也不知道，只听他们一口一个大人说着，身份不一般。

　　而自己身处的侍卫营，过去几年也只是从别的乞丐那里听说过，哪里是他们这种人敢肖想的，平日里看到官兵更是避讳不及。
　　杨廷见他不做声，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要进侍卫营，亓大人把你送到这儿来，或许有一天会调去镇抚司。”

　　班晁抬起头，镇抚司？
　　那刚刚拎着他的人也是镇抚司的人？
　　“你可想好了？”

　　重复的问话，班晁不禁想起那人拎着他时说的话，报恩，他当然要报恩了，于是他急切问：“我要做什么？”
　　杨廷笑了：“你什么都不会，自然要先受训。”
　　班晁看向赵砺，赵砺点点头：“大人吩咐，你如果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就把你送回巷子那边，这对你是个机会。”还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班晁点点头：“我愿意留在这里。”想了半天，他又憋出个说辞来，“为，为大人卖命。”
　　赵砺觑了他一会儿，大人挑人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这孩子看着瘦小，至少是机灵。

　　“逃难来的，家中可还有亲人？”杨廷听他说着家中的事，得知是个孤儿，对赵砺道，“侍卫营这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身家须干净，你给他安排个身份，我将他放到新兵处去。”
　　“好，他先留在这里，明日我再来。”

　　赵砺打过招呼后离开了侍卫营，班晁追了出来：“等……等等。”
　　赵砺转身看他：“还有什么事？”
　　“那个，之前那个给我馄饨的人，是谁？”班晁气喘吁吁，“还有，我，我还有弟弟妹妹，要是没有我的话，他们在外肯定要受欺负的，我得，得回去看看他们。”

　　“你的弟弟妹妹会安排人家收留的，明日我再来。”赵砺说完后就直接离开了，并没有回答他的前个问题。
　　班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末了，他才终于缓过劲了，他这是遇到贵人了……

　　这厢蔡小花回了宫，正巧赶上春喜他们吃夜宵，今儿御膳房的厨子炖了好一锅的肘子，各宫送过去后，剩下的那些就都给底下的分了。
　　“老大快尝尝这个。”春喜殷勤的给蔡小花递了块肥厚的，这边小六和阿福也识相的很，好的都给她留着。

　　“酒呢？”蔡小花坐下来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的，从他们手里接了酒杯，接连两杯下毒，终于舒坦了，微眯着眼问他们，“内务府的宫人到了二十的年纪可选去留，你们如何打算的？”

　　春喜给蔡小花添了杯：“老大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六与阿福面面相觑，却有些犹豫，他们不像春喜，宫外还有家人在，他们都是被捡着送进宫的，一呆就是十来年，离了宫能做什么，在宫里好歹每月都有银钱，运气好被哪宫主子看中去贴身照料，还有赏钱拿。

　　“小六还是留在宫里的好，够机灵不怕吃亏。”蔡小花随即看向阿福，等她出宫后，让阿福去东厂倒是不错。
　　三人觉得老大今晚奇怪的很，忽然提起今后出路的事，蔡小花摸着藏在怀里的地契笑而不语，她啊，距离自己这金山银山又进一步喽。

　　喝了些酒，一夜好梦，第二天起来蔡小花的心情格外好，严恒那儿查清了陈美人那事，禀报到皇后那儿，因为私吞布料的事，制衣局的几个太监连同那位主事的王公公一起被调去了宫内后巷，对于这些内侍来说，那可是最惨的去处。
　　随即蔡小花领着阿福他们，借着送冬祭之物为由，去了一趟翠云阁，这才让陈美人的脸色好转些，左右她是主子，制衣局那边既然已经给出了说法，就不再为难阿福。

　　尚阳城的天越来越冷，转眼深秋至底，入冬了，十二月初冬祭，皇上带着诸妃嫔前往太庙祭祀，这是皇家每年最大的事，祭过祖宗，保大拥五谷丰登、太平永昌。
　　冬祭过后，再有十来天就是小年。
　　眼看着新春将至，后宫之中越发忙碌，就在十八这天，曹皇后才与张贵妃核过了除夕宴上的各项事宜，宫中发生了件大事，八皇子病逝了。

　　打从冷宫闹鬼后，八皇子就被送到了林昭仪的平阳宫，也才过去一个多月，这就又出事了。
　　曹皇后即刻命人将此事禀报给皇上，随即带人赶去了平阳宫，事儿在后宫中传开时，蔡小花正忙着从库房内调出白布，送到平阳宫去。

　　原本这两日宫中各处都已经挂上红灯笼，沾雪的园子里不少树上都坠了花用来添喜庆，可眼下，不说是整个皇宫，就是平阳宫这儿都得撤下来。
　　蔡小花带人忙了半天才将平阳宫里外挂了白番，从龙山寺请来的僧人已经在小灵堂内诵经，但平阳宫内却是冷冷清清，来的人并不多。

　　尚阳城这儿的习俗，五岁之前的孩子过世，丧事从简，长辈不哭灵，怕孩子年纪小受了影响不肯去投胎转世。

　　蔡小花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小灵堂中哭灵的几个小宫女。
　　“上一回见到八皇子，还是在未央宫中。”蔡小花身后的春喜叹了声，语气里满是可惜，“那会儿四五个宫人追着八皇子，在园子里跑。”

　　“那时他母妃还是傅昭仪。”蔡小花扭头看他，“你叹什么气。”
　　“老大，你不觉得八皇子可怜么？”春喜是个多愁善感的，便是屋外树下死了一只鸟他都要难受一阵，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怜的。”蔡小花说的淡淡，“在这后宫之中，许多人都可怜。”身为皇子落到这地步可怜，入宫多年都难见皇上一面的妃子也可怜，受过一两次恩宠，从此就再没被临幸的，日日盼着皇上前来，也可怜。
　　后宫之中，可怜事太多了。

　　春喜听着，眉眼更愁：“老大，过几天就小年了，八皇子发丧，外头那些不知道要不要撤。”
　　蔡小花摇了摇头：“不会受影响的。”除了平阳宫，这皇宫中，该庆贺的新年依旧不会止步。

　　皇子过世是大事，那得看是哪一位。
　　八皇子过世便可以是小事。

　　前头宫人叫喊，蔡小花赶过去帮忙，半个时辰后灵堂内多了几位公主，虽是抹着泪，但神情未见多悲伤。
　　皇家便是如此，有时许多事都冷情的很，所以她并不愿意多留……

　　三日后，八皇子发丧，如蔡小花预料的那样，在宫中并未有多大的影响，各处忙着准备小年的祭礼，等到了小年那日，后宫中举行了家宴。

　　每年家宴都是在清和殿举办，今年也不例外，皇上子嗣多，光是公主皇子们就有十几位，加上宗亲内的一些郡主世子们，坐了满满当当。
　　蔡小花不必服侍家宴，往年通常在家宴前将内务府送去的东西添置齐了就成，所以每年小年，她都会出宫去陪老爹。

　　尚阳城内的新年氛围比宫中浓郁，蔡小花拿着腰牌出宫，到东厂的路上，听到了一阵阵的鞭炮声，街巷中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学堂内都已经放假，能玩到十五过后。

　　“老爹。”
　　蔡小花进了院子闻到一股烧鹅味儿，蔡公公从屋内出来，高兴的朝她招了招手，“快来，就等你了。”

　　蔡小花怔了怔，还有别人？
　　等她掀开幕子，看到坐在那儿的人后，脸上的笑意顿住。

　　大魔头怎么会在这儿？
　　她出现幻觉了？

　　蔡小花不确信的收回了脚步，在屋外站了会儿后，再度掀开幕子看进去。
　　“……”还在。

　　不可能啊！她一定是没睡醒。
　　四目相对下，蔡小花缓缓的放下手，盯着幕子低声道：“呸呸呸，想什么呢还出现幻觉，看见谁也不能是看到他啊！”

　　“愣着做什么呢，外面冷，赶快进去。”蔡公公端了盆烩菜，看到乖女儿傻愣愣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催了她一句，“今儿宫里没别的事，就留住在这。”

　　“老爹，那屋里还有别人……”蔡小花扭头木愣愣看着老爹，“还是我看花眼了？”
　　“是亓家那小子，拎了两壶好酒过来，随了他爹，知道我爱喝什么，都这时辰了，就留他一块儿吃饭，左右他家里也就他一个人。”蔡公公掀开幕子走进去，将那偌大的烩菜盆子摆在了中间，对着仍旧站在门口的蔡小花招手，“还不快进来。”

　　蔡小花迟疑了下迈进屋子，还是不能接受大魔头在这儿的事实，他不是出城去了么，他不是去办案子了？他来东厂做什么？
　　小年的欢乐气氛没了……
　　她想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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