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肖想

　　晚上下楼吃饭的时候，卫荞闭口不言今天月考的成绩已经下来的事情，哪怕世界上需要家长的签字。

　　三口两口地吃完晚饭，顺带着把试卷要签字的事情都嚼碎了，咽进了肚子里。
　　卫荞吃完了，准备抽身上楼，而桌子的对面，楚秋芙还在轻缓的盛着桌上的热汤。
　　将碗里的热汤推到卫荞跟前，楚秋芙温柔道：“荞荞，把热汤喝完了再走，这是补血的。”

　　卫荞起身的动作将在了一半，随即乖巧听话的坐下，手里揉捏着瓷白的汤勺。
　　看着温热的汤汁在汤勺之上来回翻动，卫荞带着几分试探：“妈，后天是我们的运动会，家长可以过来看。”

　　“是后天吗？”
　　楚秋芙握着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即脸上都是歉意：“后天我要去兰市出差，那边分公司有些问题。”

　　似乎是想比较着女儿的运动会和出差哪个更重要。
　　面色还带着倦怠的楚秋芙放下手中的筷子斟酌发问：“荞荞，你参加了什么项目吗？如果没参加的话，可能我后天就不去了。那边厂子里的事情不算小，如果我不去就有些棘手。”

　　按照道理说，女儿转校后的运动会她是应该去看看的。
　　可是她真的是走不开。

　　“没事，应该也没有多少个家长去，都已经高中生，学校不在意运动会，只是形式上办一下……”
　　丢下这么一句话，卫荞提着手中的汤勺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汁，汤应该是甜丝丝的味道，可是她含了一口在嘴中，食不知味。
　　一颗大枣被她送入嘴里，大枣被炖化了，不需要动口，光是上下颚紧合，就轻而易举的抿下了枣肉。
　　又猛的一大口，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一滴不剩。

　　*
　　卫荞嘴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还会想来想去。

　　卫荞掏出手机。
　　她不死心的又打开了她爸的微信。

　　【爸，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

　　半个月前她爸就已经出差去了。
　　半个月没回来，卫荞竟然有一些习惯了。

　　那边的消息回复的很快，似乎带着些急促。
　　她爸都打错了字。

　　【卫建东：荞荞这是想爸爸了，是吗？】
　　【卫建东：但爸爸这边走不开，大概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卫建东：等爸爸回来，爸爸给你和妈妈带礼物】
　　【卫建东：在家里记得要听妈妈的话，让妈妈不要那么努力工作，这个家爸爸还在扛着呢】

　　滴滴答答……
　　卫建东的消息一发来就停不下来，卫荞就这么耷拉着眼皮在看着手中手机微信消息，一条又一条的蹦出来。

　　听妈妈的话。
　　不要闹。
　　爸爸这边走不开。

　　刚刚饭桌上咽下的大枣似乎海在唇舌里残存着些许苦涩，卫荞感觉嘴里都苦巴巴的。

　　扫视着这些文字。
　　一条条有如实状的信息和那人的形象近乎可以重合起来，刺痛着她的心。

　　卫建东现在在出差，但是到底是出差，还是陪在别的女人身边？
　　说是扛着这个家，也不知道卫建东扛的是哪个人的家……

　　她妈劳累至此，可她爸却在旁的小家庭里快乐似神仙。
　　卫荞的笑脸当中微微的显露出几分讽刺。

　　将手机扔回床上，卫荞转身便进了浴室。
　　细密的水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软着身子洗完了澡，卫荞狠狠的吐了一口气，就像一只水中的鱼跳到岸边大口吐气一样。
　　卫荞想将心中的郁气全部散去。

　　*
　　晚上傅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香喷喷软绵绵的小姑娘趴在桌子前写写画画，似乎与往日一样。
　　待到傅沉走近，果然氛围都不对了。

　　小姑娘心情不好，白净的脸上积聚着一层浅薄的烦躁，手上还飞快的转着笔。

　　也不去问卫荞是不是心情不好。
　　傅沉抽出了转椅，将手上的西装搭在椅靠之上，白衬衫在亮眼的灯光之下闪着凌厉的光。

　　“月考的成绩怎么样？”

　　卫荞明面上的写作业，虽然心里都藏着事情，但身后门吱呀一声打开的那瞬间，她就听到了。

　　傅沉不徐不疾的脚步声朝她这边传来。
　　每次都是这个频率。

　　此刻卫荞的腰弯的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丝毫没有美感：“你怎么知道成绩已经下来了呀？昨天才考的试……”
　　皮卡丘睡衣底下，修长的四肢肆意的伸展着，她将头埋在书桌之上，脸颊的肉都贴合着素净的桌子。

　　灯光打在头顶。
　　暖光穿透而下，干净整洁的桌子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细密的眼睫毛。

　　傅沉解开了脖颈处的那颗纽扣。
　　细长手指不过翻动几下，领口处就露出了他脖颈好看的锁骨来。
　　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靠，这样的动作他做来却是禁欲的，斯文的。

　　傅沉翻着书桌上的试卷，单薄的唇瓣上下抬合，说出的话似乎像是在嘲讽卫荞一般，又似乎没有。
　　“一中最重视考试，今天考试晚上就能把试卷改出来，第二天就能出排名。说吧，这次考得怎么样？”

　　试卷就在桌子上，随便翻了翻卷子，他就知道卫荞这次考的应该不算差。
　　但他还是等着小姑娘自己亲口说。

　　其实早在傅沉拿起她的试卷翻看的时候，卫荞那颗沉静的心就已经微微的在跳动。
　　被人这么问成绩还是第一次。
　　按着她自己原来的想法，只要她不是倒数就算是她的进步了。

　　她这次月考已经考到了班级的倒数第五名，一班的倒数五名，在年级里也数得上中上游那一波。

　　现在被傅沉问她月考考了多少分。

　　声音藏在唇舌之中，要说的话反复吞吐，终于被她送出了口：“就那样吧……班级三十五。”
　　最后一个字吐露出来，卫荞心里好似轻松了一些。

　　考试的喜悦一直无得人分享。
　　在班级里面，她的同桌朱澄就是大学霸，而且直接考了年级第三名。
　　但是对卫荞而言，她现在这样的成绩无疑是进步的。

　　表面上还在维持着酷酷女孩人设的卫荞以弓着腰翘着腿的困难坐姿，像只刺猬一样，将脸缩回刺里，又慢慢的探出头；虚假的随手翻看着课本，像是得了蜜果的刺猬，得到了好东西还非要藏起来。
　　别扭至极。

　　“嗯，还可以。”
　　傅沉言辞淡淡，抽出那支闪着金属光泽的钢笔来。
　　自打之前他拿笔惊到了小姑娘，小姑娘后来每个晚上都备好了一只装满了红墨的钢笔，他也敏锐的发现，他每次执笔时，小姑娘的视线都会在他的手上多做停驻。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没发现。

　　傅沉转开笔盖，将卫荞做错的题目勾画出来。

　　男人目光明亮深湛，笔尖轻轻敲击着错题，押着灯影的面容多了些温柔。

　　冷光皮的手背上白皙无暇，握笔时浮现淡淡的青筋，颔首时脖颈的线条利落又好看；而灯光洒落在男人的脸上，为其完美的五官泼洒上了一层柔光。

　　“所以……想要什么奖励？”
　　斜睨着那人修长的手心里还在窥探美景，卫荞闻言喜出望外，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腰瞬间挺直起来，眼里都微微闪着光。
　　“我还可以有奖励吗？”

　　看着卫荞得了糖果的模样，傅沉不免失笑，清寒的嗓音在裹挟着灯光徐徐流淌：
　　“有奖就有惩，进步了自然是奖励。”

　　“那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难不成你还要杀人放火，烧杀抢掠？”

　　卫荞当即摇摇头，给了个白眼给他：“我是江市好市民，怎么可能那么暴力。”
　　顿了一瞬，卫荞微微探头：“沉哥，你后天有空吗？”

　　“后天？”
　　傅沉仔细想了想后天的行程安排，那天刚好是周五安排了和周牧易一起调试，做数据。
　　但看着卫荞眼中希冀的光，傅沉那句“有事”给吞咽了下去；嘴角轻轻上扬，多了几份无可奈何的意味：“有空。”

　　“太好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沉哥能把那天借给我……当我一天哥哥，不要沉哥很多时间的，实在不行下午到我学校来一下就行。”

　　“当你一天哥？”
　　“就是我那天开运动会，我爸妈都没时间，所以我想请沉哥过来。”

　　卫荞目光看了看傅沉，又看了看傅沉箍在手中的钢笔，眼里闪着光：
　　“沉哥你答应吗？来了以后以后还能看到许多青春洋溢的少年面孔！”

　　青春洋溢。
　　少年面孔。

　　听卫荞这样的解释，傅沉忽然笑了。

　　笑就笑了，还笑出了声音来。
　　微微有些浓的鼻音从他高挺的鼻间溢出，听着卫荞有点儿耳热。

　　卫荞扒拉了几下自己的耳朵。
　　“沉哥你笑什么啊……到底你来不来嘛？”

　　看来卫荞嫌弃他老的这个事实已经过不去了。
　　在卫荞这般拼命暗示之下，傅沉忍不住揉了揉卫荞的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求，扭捏了半天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一个月来三天两头被薅脑袋，卫荞现在已经有些熟悉了。
　　甚至可以总结出一个结论来。
　　这样的傅沉伸手薅她头，就证明傅沉心情很不错。
　　这时候和他说话都好商量。

　　顶着头顶上的那一只大手，卫荞还算乖巧的解释：“的确不太好意思将这个请求说出口，自小到大我的家长会和运动会什么的都没有人参加。”

　　“叔叔和阿姨平时工作很忙？”

　　“忙的，经常连饭都吃不上的那种。”
　　卫荞侧侧脑袋想着该怎么说。
　　“我爸是卫家的长子，继承了家族产业后就一直闲散不下来；而我妈自打我有意识起就一直忙着自己的工作，上次能抽出时间送我去学校已经很不了得了。”

　　“你这么一说，就和个孤寡小孩一样……”

　　“孤寡小孩”卫荞很倔强的拒绝这个称号。
　　“我不惨，我有钱。”
　　“哦。”
　　“我真的有钱……”
　　“嗯。”
　　“要不然我花钱买沉哥那一天？”
　　“你脑子里面怎么鬼点子这么多……”

　　“所以沉哥到底来不来？”
　　“孤寡”但“有钱”的卫荞誓死捍卫富N代的尊严，还在那里磨着傅沉。

　　傅沉耳边似乎有时钟的秒针“哒哒哒”缓慢摆动，手指揉捏着自己的袖口，袖扣在指尖流动，那一瞬还伴着反射的一抹流光。

　　傅沉终是低着头应了下来。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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