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否[秦时明月+天行九歌]

　　苍茫的黑暗将卫庄吞没，他没有挣扎，没有惊呼，只收紧了手臂，将怀里已然冰冷的女孩护好。

　　原来，从一开始，结局便注定了。
　　从他选择转身离去开始，这个被他一点点养大的乖女孩，就注定了要经受这世间的种种苦难，直至与死亡迎面，与之抵肩。

　　既是如此……那便一起吧。

　　“当初我变小时，住在聂哥哥那里，他教我读《礼记》。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我问他这是何意，聂哥哥说这是同生共死，我当初不懂什么是社稷、什么是殉国，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哥哥，我一直愿意与你同生共死的。”

　　少女清冽如玉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含着淡淡的笑与满满的依恋，任谁听了都会软化所有的棱角。

　　恍惚间，卫庄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血色，踏着淋漓的鲜血，卫庄上前几步，看到了那被捆缚在尽头的少女。

　　伤痕累累，鲜血不断滴落，而那还算完好的脸上，缓缓流下清澈的泪。

　　“窈窈。”
　　卫庄当即上前，这次他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快便是到了少女面前，颤抖的指尖触及了温热的鲜血，烫的他心头抽痛。

　　“窈窈，是我。”
　　面对这样伤痕遍布的少女，卫庄难得的手足无措，手指将少女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视线所及之处，将他的一颗心一点一点的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断筋裂骨，不过如此了吧？

　　少女似是有所感，缓缓抬眼，看到眼前的少年时，目光轻微的动了动。

　　“是我，我来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少女却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无悲无喜，古井无波的眸底清淡淡的。

　　“听得到吗？”

　　少女眉睫微颤，抖落几颗晶莹的泪珠，视线在少年无措的面上停留了几息，唇角动了动，忽的勾起。
　　配上那冷淡的眸，这抹冷笑带着明显的嘲讽与凉薄。

　　她启唇，嗓音透露出明显的低哑，低低的，是明显的虚弱。
　　却是让卫庄一下子失了所有的言语与动作。

　　她说：“别碰我。”

　　话落，一切开始缓缓的崩塌，直到眼前的少女跌入眼前的黑暗，卫庄果断将其紧紧揽入怀中，随之同沦深渊。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卫庄垂眸，在少女沾着血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别怕。”

　　再次睁开双眼时，卫庄下意识的唤了一声“窈窈”，打翻了手边的玉质茶盏，惊得刚进门的韩非一个激灵。

　　“我已经把红莲安抚好了，但是，窈儿还在血衣侯手里，我们要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韩非的声音拉回了卫庄的思绪，也唤醒了那有些久远的记忆。

　　是了，当容窈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又一次抛弃了她，当着她的面，挥出了无情的剑。

　　卫庄猛地站起，没来由的有些眩晕感，让他收紧了手掌，指甲嵌入掌心，脑中才彻底清醒。

　　他要去救她。
　　窈窈还在等他。

　　刚走出紫兰轩，扑面而来极致的寒气，一身黑纱的的男子抱着浑身鲜血的少女缓步走来，所过之处，鲜血淋漓。

　　卫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快速迎上去，接过已然气息奄奄的少女。

　　少女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殷红的血珠滴在他的手背，卫庄闭了闭眼，忍下眼眶中的酸涩。

　　紫女与弄玉的速度很快，侍女准备好一切，将容窈放到床榻上，便是开始处理她的伤口。
　　卫庄守在门外，手指扣着廊柱，过大的力道使其多了几个指印。

　　“窈儿，听得见吗？窈儿？”
　　“窈儿，不要睡，听姐姐的话，不要睡！”
　　房内的动静让卫庄不再忍耐，直接推门而入，在紫女惊诧的目光中，坐到床榻边上，抱过气息奄奄的少女，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臂弯，示意紫女继续帮她包扎。

　　“窈窈，听话，不要睡。”

　　眉睫轻颤的少女闻言抬眼，视线不咸不淡的扫过卫庄慌乱的眉眼，并没有多做停留，身子轻轻挣扎了一番，流出更多的鲜血。

　　“别动，窈儿，不能动。”
　　弄玉急忙按住少女的腰身，柔着声音安抚她，“窈儿乖，不能乱动。”

　　容窈闭了闭眼，没有再乱动，却是微微偏首，避开了卫庄的下巴。

　　“别碰我。”
　　少女的声音低低的，显示出明显的虚弱，低哑到了极致，可见她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你走。”

　　“是我的错。”
　　卫庄浅浅叹息，揽紧了怀中人，却又不敢大力，生怕弄疼了她，“窈窈，别睡，听话。”
　　“等你好了，我什么都依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窈窈，你看看我，不要睡过去。”
　　“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窈窈，撑过去，等你好了，我让你打回来，我不还手。”

　　容窈阖上眼，并不去看已然失去方寸的少年，气息一点点的弱下去。

　　卫庄能够感觉怀中人正在缓缓失去生机，他紧皱着眉头，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小名，恳求她看看他。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阿柒。”

　　熟悉的少年嗓音响起，卫庄偏首，正惊讶于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此处的盖聂，怀里的人却是忽然动了。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却是越过了他，向着那白衣束发的少年。

　　盖聂郑重握住，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眉眼温和下来，轻轻哄着气息微弱的少女，“阿柒，不要睡，撑过去。”

　　少女轻轻一笑，应了声“好。”

　　那天总算是有惊无险，少女自生死一线上走了一遭，昏睡了两天，盖聂就在这里守了两天，嬴政被紫女安排在隐蔽的院子，也会时常来守着。

　　两天后，少女睁开双眼，视线里出现几人的面庞。

　　她挣扎着坐起来，卫庄当即上前将人拢好，拿过软垫垫在她腰间。

　　容窈并未看他，只对着眼前的嬴政微微一笑，而后握住了盖聂伸过来的手，顺从的与之紧紧相拥。

　　后来的一天，卫庄买了少女喜欢的点心打算去送给她，想着怎么哄她会让她开心一点，路过繁花铺就的青石小路，他僵在了原地。

　　飞花簌簌间，白衣束发的少年剑客缓缓俯身，含住了苍白少女的薄唇，辗转反侧。

　　卫庄愣了片刻，方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花落了一地。

　　半个月后，容窈跟随盖聂踏上了去秦国的路，转身的很是干脆，任由白发少年的呼唤洒在她的背影之上。
　　她并未回头。

　　时常午夜梦回之时，他揽着她，低低道，“对不起。”
　　回来，好不好？

　　又过了几年，年轻的剑圣盖聂与道家弟子澄柒成婚。
　　江湖中处处流传着这样一对璧人的佳话，一个侠之大者，一个医者仁心，一个为天下第一剑，一个为质洁傲骨剑，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接到道家送来的请帖的那一天，卫庄在院中专门为少女栽种的桃树下站了一夜，暮春的夜风将落花铺了他一身。
　　却是再没有人会来为他拂去肩头落花，蹦跶着环住他的脖颈，亲昵的要抱抱要亲亲。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而他心上的姑娘，再没有入过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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