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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厂公在这儿坐着也不舒坦，我扶你到榻上去。”
一边说着，陆明月一边将魏修从书案前搀扶起来，待安置到榻上以后，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给他揉着胃：“等一会儿粥好了就喝些，以后再不能三餐不定了，记好么？”
魏修此刻疼的厉害，就连说话的声气儿都很弱。他缓缓抬起眼睛，陆明月在榻旁坐着。蹙了蹙眉，本想让她离开，可揉着揉着却发现，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
魏修不禁冷哼一声，他觉得，若非陆明月此刻人在屋檐下，否则肯定不会管他的死活。
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像她这种从宫里头出来的，如果没有利益，又怎么可能轻易对他示好，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过了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陆明月起身去开门，接过小太监送来的食盒转身就走到了桌前。将盒子里面的小米粥端出来，隔着瓷碗，温度适宜。
“厂公，我让他们在里头放了南瓜，来，快尝尝。”
她挨着榻沿坐下，用瓷勺搅了搅米粥，升腾的热雾之后，是陆明月低垂和煦的眉眼。
舀了一小勺粥递到魏修面前：“喝了粥以后胃就暖和起来了。”
魏修见状蹙了眉：“本座自己有手，不用你喂。”
陆明月一怔过后笑了笑：“厂公怎么还防着我呢，快，张嘴。”
魏修冷着眼看她，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便攥起了拳。
二人视线相对，陆明月举勺微笑，魏修皱紧了眉，对峙片刻，他最终还是轻轻的张开了唇。
第一口就是妥协，粥水顺着食道入腹温暖了冰冷的五脏六腑，软糯南瓜的香气停留在唇齿间，细润了每一个味蕾。
“乖，再来一口。”
见他服软，陆明月的笑眼中带了几分嘉许，随手又舀起一勺粥递至魏修唇边。
乖字入耳，魏修的脸阴了下来，本想拒绝，可盯着陆明月舒展的笑颜，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粥水的香味顺着唇齿弥漫进四肢百骸，一同她身上那馥郁的白木兰香气。
这种感觉如同一股烫手的火焰，吞下它，就能捂化那数九寒天的坚冰。
最终，粥在沉默中见底。
陆明月笑着将碗收起来，复又来到榻边，她轻声问：“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还疼么？”
饱腹后，疼痛的确消弭了大半，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分隐约的不适。魏修本想说已经不疼了，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还有点儿……”
话说出口，魏修悔的恨不得能抽自己。他咬着牙忍了又忍，又补了句：“想来过会儿就能好，你…你出去吧。”
陆明月闻言挨着榻沿坐下，一边伸出手一边说：“我知道，厂公嘴硬。胃疼的毛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减的，我再替厂公揉一会儿，等明儿天一亮，我就写张食单给小厨房，让他们以后按着单子给厂公做饭。”
到此时，他已经没有再出薄汗了，连带着脸色也好了不少。只是她的手还在腹上几寸的地方轻揉，这让魏修不免感到局促。
一向讨厌旁人近身的他，如今身边却有个人在细心的照料。他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气息的起伏引起了陆明月的注意。
但听到陆明月说要为他写食单，魏修的警惕心复起，开口就是讥讽：“你还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儿找本座。”
陆明月闻言笑了笑：“厂公不提我差点给忘了。是有事儿，我来就是想问厂公为什么要把我带进西厂，而不是放去教坊司呢。”
话落，魏修惯常拔出言语刀，抬眼冷笑：“怎么，你就这么想进秦楼楚馆？”
“……”
刀锋一瞬即过，连个光影都没留下。他话说完，又微不可察的吸了一口气。
只是他惯常拔刀，却忘了看来人。等沉默泼洒开以后才发现，话已落定，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见她不说话，魏修只好咬着牙再补一句：“待在本……待在西厂不好么。”
只是他这句为自己找补的话说的也有些蹩脚，魏修忍了又忍，最终选择了沉默。
几息过后，陆明月缓缓的露出一笑：“厂公说好，那自然是好。”
她这笑掩盖了一切，仿佛刚才发生的那场金戈相见根本不复存在。
魏修闻言不禁自嘲，是啊，她想走也的确在情理之中，她虽是官奴，可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直待在一个太监身边算怎么回事儿！
便是秦楼楚馆之地，也比待在他这种人身边强！
片刻后，院外的梆子声响起。此刻已接近子时，陆明月的手收了回来，问：“厂公觉得好些了么？”
魏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多了。”
“那行，夜深了，我也不便打扰厂公休息，就先回了，您早点歇吧。”
“…嗯。”
门扇开合发出吱呀的声音，随着她走出去，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唯有那淡淡的白木兰香气还残留在空气中。
未几，窗纸上映出的昏黄亮光被熄灭，陆明月停下的脚步复起，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次日天气晴好，一夜未眠，魏修的神情显得有些许憔悴，面上薄薄的一层粉也掩盖不了他眼下的青灰。
忽然听到院外有声音传来，他的目光越过铜镜望出去，陆明月正跨过院门进来。
门外萧胤见陆明月过来便迎上去问：“厂公还未起呢，姑娘何事儿？”
陆明月将手里的食盒提了提，说：“昨天夜里厂公胃疼，今早儿我叫厨房换了食单，特意做了点养胃的早膳给厂公送来。”
她话音入耳，魏修的手下意识的一抖，放在桌上的茶杯掉了下去，碎瓷片摔了一地。
萧胤本想接了东西就让她回去，可听到房内声音后却一怔，再回神时陆明月已拎着食盒进去了。
推开门，阳光将昏暗的房间照亮。她目光一挪，魏修正坐在铜镜前盯着她。
阴影里，他像一头面对人类时紧张又警惕的狼。
陆明月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碟一碗的放在桌上，又转头对魏修说：“厂公醒了？那就过来吧，该用早膳了。”
魏修垂下目光打量，桌上正放着一碟鸡蛋豆腐羹和一碗葱花清面，面汤上正浮着几滴油花。
“这些做了自有人送来，你不必亲自。”
陆明月弯唇一笑，将筷子抽出来放好：“不过顺道的事儿罢了，厂公坐吧，一会该凉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筷子递给魏修。魏修深吸了一口气，喉头滑动，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陆明月将碗推到他面前：“我已经吩咐过厨子了，你胃不好，平日里要少油少盐。”
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下，伸出手将魏修端起的茶杯夺走：“还有，浓茶对胃也不好，往后少喝……！”
话未说完，魏修却突然起身，手狠狠按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陆明月，从昨晚到现在，你屡次三番的对本座嘘寒问暖，究竟所谋何事！！”
他的声音低沉的饱含怒火，整张面孔阴鸷，还隐隐约约的透着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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