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鲤望

　　周鲤自问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丢垃圾记得垃圾分类，坐公交车的时候从来不占着座位，看到老奶奶摔倒也会热心帮忙。那么碰上楚宜这件事，就只能当作是命里该有此一劫。
　　坐在周鲤旁边这位刚刚睡得分不清数学课还是语文课，现在杵那儿不知所措的兄台，严格来说，是周鲤的补习班同桌，楚宜。他不是这个班的学生，至于他为什么要上周鲤的班级来睡觉，周鲤也不太清楚。
　　楚宜是二班的学生，周鲤是十一班的学生，这一年，正是高一。
　　二班是教改班，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优等生，和一班一起，算是c市一中的好苗子预备班。但二班也有少部分的学生算不上优等生，这一部分人家里都是非富即贵，是c市一中很重要的经费来源。
　　楚宜这个人，瞧面相就不属于前者，看了他平时的做派，就更确定了。至于他家里干什么的，楚宜不太想知道。楚宜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十一班是普通班，大家虽然成绩普遍都一般，但也有矮子里面拔高个儿的。比如顾澄，他就是十一班最高的高个儿。顾澄初中就在c市最好的中学，那会儿周鲤跟他是隔壁班的同学。顾澄成绩好，长相也好，干干净净的模样，初中的时候就算得上是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但他一个女朋友也没交过，一直以年级第一、皎皎君子的形象稳步跨进了一中的门槛。他本来是应该进一班的，可是偏偏运气不好，暑假的时候肺炎没赶上教改班的暑期集训，所以开学后就和周鲤这些普通生一起来了普通班。好巧不巧，正好就分到了周鲤班上，还坐在了周鲤的前桌。
　　话又说回来了，楚宜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平时就知道插科打诨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走错了教室。刚刚语文课快上课他冲进了十一班，看都没看就坐在了周鲤旁边的位置，还没等周鲤提醒他，他就趴下做梦了。好在这是最后一排，平时课间大家也都是补觉的补觉、上厕所的上厕所，他一声不响从后门进来，行云流水地睡倒在桌上，也没人注意到他。
　　但这节是班主任方老师的语文课。本来班里虽然多出来了个学生，但是坐在最后一排，他趴着又低，老方一开始也没注意到。但是这会儿他走下来带着大家读书，就看到了这个趴在周鲤旁边睡得不省人事的家伙。她明显是看到有人睡觉想要训话，可是愣了一下，好像想不起来这是谁了，于是又折回讲台上去看座位表。
　　周鲤趁着她转身，连忙去推楚宜，楚宜醒来却是一副一脸懵的样子，他揉揉眼睛，深栗色的瞳好像被冬日照进来的暖阳耀了一下，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上轻柔的影，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开口却是：“诶？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周鲤瞪了他一眼，又往讲台瞟了瞟，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好看看这是哪个班。”
　　他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老方在讲台上低着头看座位表，周围同学都看向了后排这边。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都在我们班？汤盆呢？”楚宜压低声音整个人弓着背，压低声音着急地问，像极了八点半泡沫剧场被丢下的狗血剧女主角。
　　“你到我们班来睡觉，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这是你们班？我靠！”
　　楚宜这一下声音没压住，老方站在讲台上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抬起头往周鲤这边看。
　　老方是个年轻老师，刚从N市大学的中文系毕业，是个很有想法很好说话的老师。但老方这会儿开口已经有点生气了：“请问后排这位新来的同学来十一班做什么？”
　　楚宜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撞得凳子往后退了一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擦地的声响。周围好几个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笑话，周鲤注意到顾澄虽然没回头，却也放下了笔，撇过头皱了皱眉头。应该是对于楚宜的打扰有点不开心。
　　“那……那个，我听说方老师上课特别精彩，所以很仰慕您，就想着来听一节您的课。”楚宜看起来非常诚恳，再配上他那张阳光少年的脸，似乎特别有说服力，如果忽略他刚刚因为睡觉脸上压出的红印的话。
　　“哦？那么请这位同学复述一下我刚刚读的课文呢？”
　　老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不仅语气冷了下来，手里还捏了块板擦。这是老方的习惯，她每次上公开课紧张或是在课上训某个不听话的同学的时候，就会有这个捏东西的小动作。
　　“啊……课文……”楚宜支支吾吾，放在下面的手却挪到了周鲤的课桌上。
　　“舟已行矣，而剑不行。”周鲤见状，低下头小声提醒他。
　　“啊，舟……舟，行……不行？”楚宜显然是没听清。
　　“舟，已，行，矣，而，剑，不，行。”周鲤逐字逐句地又重复了一遍，脸都有些发烧，老方肯定已经看到这边的小动作了，只是没点破而已。
　　“那……那个，哦！周鲤行矣，而剑不行！”楚宜听清了周鲤说的话，猛地一抬头，端的是胸有成竹。
　　“这位同学是没睡醒吗？周鲤什么周鲤，你是来我们班看人的，还是来我们班听课的！你到底是哪个班的！”老方手里的棉板擦已经扭曲了，四周的同学好多都笑了起来。
　　“我……我是一班的！”楚宜壮士断腕似地说道。
　　“一班？你们王老师不是已经讲过《刻舟求剑》了吗？怎么来我们班捣乱！”
　　“……”
　　“你先出去外面站着，一会儿下课我领你去找你们王老师。”
　　老方大小也是个班主任，平时做事都挺利落的。但碍于这不是自己班的学生，她也不好多浪费上课时间来训诫。于是只好让楚宜站到外面去，好好反省。
　　楚宜倒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反正这应该也不是他第一次在教室外罚站，自己没吭声就走出去了，跟墙边站着。
　　周鲤往窗外看了看，楚宜这会儿站在门口，站得歪歪扭扭地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周鲤！”老方突然点名。
　　“到！”听到老方叫他，他条件反射地就站了起来。
　　“喜欢看他你要不出去陪他站？”看老方怒气冲冲的样子，周鲤低头摸了摸鼻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自己位置上。
　　“坐下，好好听课！”老方又拿起了书，也没成心想让周鲤站。
　　周鲤虽然算不上顾澄那样级别的学霸，却也是个不惹是非、成绩上游的学生，又是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特别是周鲤情感细腻，语文成绩很不错，所以老方一直挺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子。
　　周鲤闻言，坐下拿起笔继续听课，目光却时不时瞥过窗外。冬天的走廊应该是很冷的，看楚宜那样子却不太在意，他心想这人一直就没正形，这样挨顿骂也好，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又看了看顾澄。
　　而顾澄此刻已经又拿起笔，似乎没有受到楚宜的任何影响，继续认真写笔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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