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执事

　　仔细想想，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出门了。
　　谢莉尔乘坐马车来到了威士德亲王的住所，她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来访了，不过这里除了变得更加气派之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变。谢莉尔看着墙上的装饰和房间的布置，忽然感到有些怀念。
　　以前，自己经常和父母，兄长还有谢奈雅一起来玩呢。威士德亲王的住宅承载着她许多童年幸福的回忆。谢莉尔记得那时候雅迪兰斯还是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所以谢莉尔对他的童年毫无印象。
　　“是不是有些百感交集呢？小姐。”
　　“少说两句没人说你是哑巴的，文森特。”
　　文森特嘴角微微上扬，那种毫不在乎的微笑令谢莉尔很想揍他一顿。不过要是自己动气的话这家伙可能会更加高兴，真是讨厌的恶趣味啊。
　　威士德亲王今天随着国王到森林狩猎，不过他特意留下了艾尔先生来接待谢莉尔。与自己家里只有一个执事负责所有的事情不同，威士德亲王府中的仆人非常多。在园子的路上女佣站在左右两旁一字排开迎接，而艾尔先生早在门口等待多时，一看见谢莉尔马上迎了上去。
　　“贵安，谢莉尔小姐。您看起来精神不错。”
　　“是的，托你和威士德叔叔的福。”
　　艾尔先生并不多话，不过他慈祥的微笑总能令谢莉尔感到安心。再看看文森特，算了吧，那种阴险的笑容只能令她浑身发寒而已。
　　“请问你家的少爷还好吗？”
　　“谢谢您的关心。少爷他虽然吐了好几天，不过最近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吐了好几天吗？已经算不错了，想当年有人喝完格纳丹迪的茶之后要紧急送院治疗，雅迪兰斯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
　　“已经到了，请。”
　　艾尔先生把谢莉尔领到二楼，亲自为谢莉尔推开门，然后退下。宽敞的房间光线充足，使花瓶中朝着窗台开放的鲜花都显得朝气蓬勃。除去衣柜等日常用品之外，房间中还挂着一些荣誉奖章，全部都精心地镶在了表面覆盖着玻璃的挂板里。
　　诸如小刀和勋章之类和骑士有关的收藏品整齐地摆放在柜子上，还有一些朋友赠送的小礼物。数量很多，不过因为房间面积很大而且本人也很注重整洁的关系，所以整体感觉并不凌乱，而且还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
　　雅迪兰斯坐在床上。比起平时，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不少。不过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看起来还算精神。看到谢莉尔之后他的眼睛不禁微微睁大，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里。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高兴的。不过当看见谢莉尔背后的文森特那个饱含着“怎么？你还活着啊”这个含义的笑容，雅迪兰斯马上拉下脸来。
　　谢莉尔看见雅迪兰斯这个表情，以为他还介怀那天不欢而散的事。但毕竟这次事件是因为她家那个废柴园丁的过失所造成，所以她这个做主人的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那我就放心了。”谢莉尔走到距离雅迪兰斯五步之外，也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维持一贯的微笑。“因为我家那个笨蛋园丁的关系令你遭遇不必要的不幸，
　　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已经斥责了他一顿，并且拿药过来了。这点小心意希望你可以接受，并且原谅我的过失。”
　　干脆而且坦然，里面不夹杂任何感情。说的完全是毫无感情的场面话啊，雅迪兰斯纳闷，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开场啊。
　　谢莉尔话音刚落，站在后头的文森特就拿着包装好的药草走上前递给雅迪兰斯，并且很“真诚”地慰问：
　　“看见您没什么大碍真的是太好了。虽然我对阁下的遭遇感到非常同情，但是我认为不要随便吃喝陌生人的东西是基本常识，希望阁下您以后可以谨记这一点。”
　　这家伙是特意过来气他使他病情加重的吧！雅迪兰斯咬牙切齿地笑着，握紧袋子的手用力得仿佛要把里面的药草捏碎。
　　文森特满意地看着雅迪兰斯忍耐得快要爆炸的样子，然后回到谢莉尔身后。虽然文森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个距离谢莉尔还是听到了。谢莉尔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微笑依然。
　　“这药是我特意让文森特调配的。上次有人喝了格纳丹迪的茶之后出现不良症状，吃了药草之后身体就好多了。如果确实感到身体不适而且医生无法治理，你不妨试试。”
　　雅迪兰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手上那袋药。文森特那家伙居然还会制药？开什么玩笑，这种毒药机率占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吃啊！这不是死得更快吗！
　　“那么，不妨碍你休息了。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喂喂！等，等一下！”
　　就这样结束了？雅迪兰斯看着准备转身离开的谢莉尔连忙开口。他还没和她说上一句话啊！那么急着走干嘛啊？
　　谢莉尔侧过头，雅迪兰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慌乱。不过眼见谢莉尔准备当作听错了一样离开，他马上开口：“你可以坐一下！……再走吧……”
　　谢莉尔站在原地不动，雅迪兰斯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文森特低下头沉默地观察谢莉尔的表情，当看见谢莉尔有一瞬间的犹豫后，他微微眯起眼睛。
　　“文森特，你去看看艾尔先生有没有什么事情交待。我等一下再过去找你。”
　　“是。”
　　文森特没有任何异议地离开，关上门让谢莉尔和雅迪兰斯独处。看见文森特难得没有加以阻扰，雅迪兰斯松了一口气。
　　谢莉尔走到他床前的椅子上安静坐下，一副等待着他发言的样子。
　　难道你就不能问一下例如“请问有什么事”或者随便说些什么吗？雅迪兰斯虽然在心中碎碎念，可与此同时他也绞尽脑汁想话题。因为这样的安静实在太奇怪了，谢莉尔如此平静而且没有像平时一样微笑，令雅迪兰斯更加不知所措。
　　“我说啊……我们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吗？”
　　“嗯？”
　　雅迪兰斯偷瞄了谢莉尔一眼，然后很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太阳光落在他俊美的轮廓，在他脸上映出了浅淡的红色。他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同时也无比郁闷。
　　“我们以后要结婚吧？”
　　“……”
　　怎么还是没反应啊！按耐不住脾气的雅迪兰斯忍不住转过身来，因为紧张所以导致脑子一片空白的他说话反而流畅了很多。
　　“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吧！以前有什么不快，现在相处有什么问题这些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谈一下？”
　　雅迪兰斯紧张得不自觉地握紧被子，他撑着身子微微向前倾，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和谢莉尔面对面仅仅只有一本书的距离。连谢莉尔也不禁因为雅迪兰斯的举动而吃惊地睁大眼睛，不过这个表情维持了仅仅只有两秒，她又恢复常态。
　　“还是因为……”雅迪兰斯支支唔唔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因为文森特那家伙喜欢你，而你又……”
　　喜欢他？
　　雅迪兰斯忐忑不安地问完，抬起头，马上被吓着了。上帝保佑幸好他没有把最后那三只字说出口，不然自己看不看得见明天的太阳还真难说啊。
　　因为谢莉尔的表情已经从平静变成眼睛嘴巴弯曲成月牙状。
　　“哎呀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吧？要是被文森特这种人喜欢上的话恐怕要倒上八辈子的霉而且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哦。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应该把那可怜的人生迅速了结了吧。不，最好连灵魂都轰成渣以免到地狱里都抬不起头做人啊。加纳特阁下你觉得我有可能做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雅迪兰斯疯狂摇头，好可怕，这个笑容好可怕！简直是看一眼心脏就无法负荷的笑容！雅迪兰斯脑子里的危机警报告诉他必须把这个危险等级达到S的问题从大脑剔除。
　　到底他的脑子是什么构造的啊？居然会问这么荒唐的问题。谢莉尔看着雅迪兰斯心中不禁发出这个疑问。她叹了一口气，恐怖的笑意渐渐从脸上褪去。
　　谢莉尔盯着雅迪兰斯，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话题的他令谢莉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低下头看着膝盖上不自觉交握成拳状的双手，嘴唇微微张翕。
　　“贵族之间联婚是很常有的事情，而且对方是威士德亲王的孙子，在地位和背景上都是很合适的人选。就算没有感情，也是可以结婚的。如果对方找到了喜欢的人，那我们也不需要闹得不欢而散。结婚期间我会得到加纳特家族的保护，就算以后离婚我也可以分得部分的财产，所以联婚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雅迪兰斯缓缓抬起头，空白的脑子回荡着谢莉尔的声音。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她那一套利益论，但没想到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如遭雷击。
　　谢莉尔用平静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雅迪兰斯。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相处下来才发觉，你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你说得对，过去有问题，现在也有问题。在理念等方面我们分歧太大，这样的话很难长久相处。所以我认为……”
　　“所以我不是说了大家坐下好好谈谈吗！”雅迪兰斯焦躁不安的声音打断了谢莉尔的发言。这算什么？你认为什么？不要再说了！
　　雅迪兰斯一把捉住谢莉尔的手，用力地握紧。“既然你一开始也有结婚的打算，那么我们不是应该好好谈一下吗？”
　　“我是认为没有谈的必要。”
　　谢莉尔试图把手抽回，但雅迪兰斯力度之大，她完全动不了分毫。而雅迪兰斯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令她感到有点头大。
　　“或者这么说吧加纳特阁下。我不喜欢做无用功，明知道会惹麻烦而且没有好结果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因为这毫无意义。”
　　谢莉尔像是想到什么那样皱起眉头。
　　“我说，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一向九曲十三弯的谢莉尔忽然投了个直线球，杀得雅迪兰斯措手不及。他的脸持续升温变成熟透了的西红柿。而趁他分心的这一刻，谢莉尔迅速抽回手，并且站起来。
　　“骗你的，所以我才说你真是一个笨蛋。”谢莉尔露出狡黠的微笑，看着雅迪兰斯气急败坏的样子。
　　“像你这么笨的人，还是找一个单纯有点的女孩陪你共度一生吧。”
　　雅迪兰斯抬起头，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站在他面前的少女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令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雅迪兰斯却感觉缺失了什么，阳光模糊了少女的轮廓，令她看起来像不真实的幻影。
　　最后，谢莉尔头也不回地离开。山茶花的香气在她转身的一刻凉凉地拂过雅迪兰斯的鼻息，留给了他无限的惆怅和迷惘。

　　文森特抬起头，漠然的眼神看着蔚蓝的天空。澄清的蓝天映在他的瞳孔之中，金色的长发被覆盖上浅淡的薄光。不知为何，他轻呼了一口气。
　　他从裤袋里掏出金色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怀表。十分钟，他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合上表盖。
　　就像感觉到一直等待的人正渐渐走来，文森特的脸上露出了惬意的微笑。他右手放在胸前，弯下腰行礼。
　　“欢迎回来，我的谢莉尔小姐。”
　　谢莉尔只是瞄了文森特一眼，这个执事今天真是出乎意料的安分啊。不过谢莉尔现在也没什么精力跟他计较，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今天你还真是难得的听话啊。”
　　“因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文森特露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自信微笑。“我知道小姐您一定会回来。”
　　真是不得了的自信呢，想来文森特最不缺的就是“自信”这玩意，而这种可恶的玩意也是谢莉尔讨厌他的其中一点。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了很不得了的话呢。”谢莉尔决定微笑着把刚才雅迪兰斯那番令她后背发冷的话重复一次。“加纳特阁下说你喜欢我呢，这是真的吗？”
　　“呵呵，这当然是真的。加纳特阁下可真清楚呢。”
　　不过，文森特没有露出像谢莉尔所期待的表情，他依旧只是优雅地笑着，并且抬起谢莉尔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我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而存在。文森特的身体，灵魂等等早已铭刻上‘谢莉尔’的名字。我与您的命运永远相连，密不可分。时间的尽头最终只会剩下您和我，我是您最初的向往，也是您最后的同行者。”
　　金色的发丝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谢莉尔的手背，文森特的动作是如此的专注。他抬起眼睛凝视着谢莉尔，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像优美的乐章传入了谢莉尔的耳中。
　　“只要是您的愿望，为了您，我连神都可以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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