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

　　兵戎相见。

　　恨风步步紧逼，似要了结所有恩怨一般下了死手。见这情形，我自石壁内窜出，手中幻化出一柄软剑，飞身至无期身侧，直指恨风胸口。

　　“怎么出来了？”

　　“付观南能拔出那把剑，我不行，不如出来与你一道。”

　　这话传至恨风耳中，她不怒反笑，道：“愚蠢呀，你们把这件事交给了最不应该去做的那个人。”

　　我心道她应是嫌付观南是个凡夫俗子，驾驭不住那寒光凛冽又灼灼热浪的魔剑，便哼了一声道：“大概如不了你的意了，不消片刻，他便会将那把剑刺入通天石坛之上，届时你们入不了天门，一切都作枉然。”

　　恨风仍旧不疾不徐，只轻笑着把手腕揉了揉，而后一记手刀猛劈而来。我身上法力恢复得慢，一开始与尚能对付过来，打斗激烈之时却只能被逼至角落，见无期招架不住，我自袖口甩出白绫缠绕恨风几周，裹了个严实。

　　她的步子一歪，刺偏了些。

　　无期盯着那与他仅两寸距离的刺痕，似是不敢置信得呆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剑身抵上了恨风脖颈。

　　恨风盯着他，“杀吧。”

　　无期不动。

　　他俩眼对眼盯着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我这方却有些力不从心，白绫裹着恨风，却无法一直束缚她，时间耗得愈长，我便愈使不上力气，我想恨风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她要拖着无期。

　　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我恨不得去敲敲无情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情爱之事，正要骂出声时，猛然看见恨风一只手背在身后，幻化出一响箭，欲甩至二层。

　　我道：“她要通知魔兵！”

　　恨风一怔，朝我瞪眼。

　　我再顾不得手中白绫，冲上前去拦下她即将射出的响箭，电光火石之间，我堪堪拦了下来，回头却见恨风已然挣开了白绫束缚。她淡然将无期抵在她脖颈处的剑拨开，笑道：“你敢么？”

　　无期仍旧不动。

　　我只觉得脑仁子疼。

　　恨风走至他的面前，“你若拦不住我，便好好看着我是如何逆反这天道的。我才不会顾及什么无辜之人，几百年了，我和师父护下的性命还少么？如今，讨回来几条又道如何？”

　　她狠狠说完这番话，便要飞身而下，我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正欲要再在心里骂几句无期，却见他突然有了动作。

　　一把利剑刺穿恨风胸口。

　　血渗出来，在她衣裳上开了一朵娇艳的红花。

　　恨风的身子飘落，跌至地面，她的口中涌出大片鲜血，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无期，满目不可置信。眼前无期仍旧身着素衣，一尘不染。她盯着那片白，如同白事丧服一般的白，“你怎么敢？”

　　无期走至她的身旁，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师姐，此事了了后，我愿为你和师父永守灵墓，世事变迁、斗转星移，皆不再是我的宿命，我将永恒地为我的所作赎过。”

　　恨风似乎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拼命扯住他的衣袖，咬牙切齿道：“不可以！不可以！你若这么做便再也见不到师父与我了！你怎么赎罪！”

　　无期闭眼不再听。

　　他自袖中取出一道符纸，食指与中指夹着，颤颤巍巍朝恨风头顶而去。符纸抵在她额头那刻，恨风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无，而后一点一滴飘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术法，竟然一瞬间生出鸡皮疙瘩，连带着看无期的眼神也畏惧起来。

　　可怕。

　　一瞬间便湮灭了。

　　“我看错你了……”恨风虚弱着吐出一句话，而后将手猛然戳进心口，我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见恨风吐出一口血，她所在之地突然崩裂出一道白光，而后一阵振聋发聩之声。

　　我与无期再去看。

　　她的身体与灵魂已散尽在空中。

　　最后一刻，以元丹爆破之力吸引二层魔兵，我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她很些，还是无期更狠些。

　　“走。”我仍震惊之际，无期已拉起我的胳膊，朝石壁内去，“不消片刻这里的情况便瞒不住了，我们要想办法赶紧脱身，不知付公子能不能顺利关了那通天门？”

　　我想了想付观南方才昂头模样，道：“应该没什么问……”这话还没说完，我便一眼瞧见了晕厥在地上的付观南，那把魔剑仍旧安好的躺在他身边，那道通着天门的白光仍旧刺目得耀眼。

　　无期瞥了一眼呆愣得我，淡淡道：“看来出大问题了。”

　　我晃醒付观南，还没来得及问是出了什么事，便听得洞穴外一阵声响。无期道：“没时间了，逃不出去了。”他转过头，绕着洞穴内转了一周，最后停在石坛边，“既然天门未关上，我们便回一趟天庭吧。”

　　我扶起付观南，“能成么？更何况天门岂会允许凡人通过？”

　　无期摇摇头，“试试吧。”

　　付观南不知为何，醒来后并未惊慌，反而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讲，沉闷地像是一块木头。我拉着他的手随无期一道挨近那石坛，轻声道：“放心，即便你过不了南天门，我也以命护着你，不会扔你一个人在此地。”

　　付观南抬眼看我。

　　而后又低下头，不言语。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的模样总觉得心慌，只能安慰自己，他许是没能完成我交代的事，心里难受才这副模样的。我抚抚他的背，见无期已经施法去触那道白光，我急急伸手去拽他，而后白光愈发强烈，直至模糊视线。

　　身子飘浮。

　　熟悉之感顷刻回归。

　　付观南终于有了一丝动作，他瞪着眼睛，看云层一点一点往下方降，终于禁不住地惊呼出声，而后便恢复平静，不似平常一副叽叽喳喳的模样。我再去看无期，也是一副冷脸，他方才手刃师姐我真会亦不敢招惹他。

　　——

　　南天门。

　　神兵守卫。

　　我牵着付观南，走上前去本欲请求他们放行，谁料他们已然让出一条道来，拱手说：“天帝已经嘱咐过了，见了两位仙友皆是要放行的，请去凌霄殿等候，天帝自会与你们相见。”

　　无期走在前。

　　我与付观南跟着。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踩在云层之上，神色不明，思绪不知早飘到了何处。我压下心头疑虑，摆出一副笑脸，道：“付观南，你头一遭朝天上来，别太怕，你掉不下去的。”

　　他只是点头。我更加疑惑，思量再三，终是问出了口：“你是怎么了？我知道你没拔出那剑，可你想想连我都拔不出，你又何必苛责自己呢。”

　　“我宁愿拔不出……”

　　“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付观南的眼睛终于自云层拔出，移到我的身上，“可能是幻术吧，想要、想要迷惑我也说不定。”

　　我欲再问。

　　前方无期唤我们走快。

　　付观南迈步跟上，似乎不愿再与我多说，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恼人的是是非非，甩着胳膊跟了上去，甩着甩着忽觉手腕处不对劲，抬手一看，手链上原本六个圆环却不知何时少了一个。

　　我摸摸手链。

　　难不成方才丢了？

　　我将手链往上拽拽，如今付观南不高兴，可不能再让他看见这糟心事。

　　——

　　凌霄宝殿。

　　我望着眼前气派大殿。

　　以往我是没甚资格来这里的，偶然来一次，也是看着众位仙气飘飘的大人们进进出出，何曾似如今这般能直勾勾盯着宫殿，更莫提还能与天帝照面。

　　天帝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不过皆是在大宴之上，遥遥去望，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个神仙，望眼欲穿了也只能看个大概，那时天上皆道天帝仁善，又闻他日日操劳天下大事，心中颇敬佩于他。

　　只是，马上要见他了。

　　我总归觉得腿软。

　　无期是我们之中最为淡然的一个，他立身与殿外，只身孤影，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冷淡模样，只是顺着他的身子往下看，唯有那双还沾着血色的手，颤抖得厉害。

　　片刻后，有人来宣。

　　我深呼一口气，正要跟着无期进殿，便被付观南拉住。

　　“怎么了？”

　　“我、我不进了。”

　　他低着头，仍旧不看我。我看着他攥着我袖口的手，亦在微微颤抖，我想他应是无法一瞬间便接受这一切，入天界，面天帝，便是他常去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说不出来的桥段。

　　如此一想，我一只手抚上他的胳膊，道：“好，那你等我。”

　　付观南点点头。

　　安抚好他后，我追着无期急急进了凌霄大殿。不得不说，这凌霄宝殿外面看着气派，内里也奢华，大殿之上一层一层的阶梯，视线顺着移上去，便能看见一个白晃晃的身影。

　　我眯眼去看。

　　身边无期已单膝跪地。

　　他道：“叩见天帝。”

　　我再敲一眼座上之人，白发白须，手提起一缕胡须，他微点头道：“好了好了，不必拘着，今日是我单独与你们会面，用不着这些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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