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的灵魂道侣

　　御天仙门每百年招收一批弟子，若要成为那弟子，先要跨过九十九道台阶，此乃踏云阶。

　　踏云阶验根骨，再过了御天门，算是过了第一关，往后便是漫漫修真路。

　　而这御天仙门由来已久，乃修真界道门魁首，别看其门下弟子比其他门派而言数量甚少，胜在贵精不贵多。同阶之内鲜有敌手，这也是该门派坐上首派之位的缘由之一。

　　于此，世人有言，进御天门，登修真顶。

　　为了登这修真顶，每百年御天收徒之日，便是云波道盛景之时。

　　云波道在御天山脉之外，是唯一通往云阶的道口，因着此地繁华至极，需专门看守，倒也成了个小城。而云波道的另一端直通介川之巅，那是凡界与修真界的界口。

　　再过半月又是御天仙门百年之期，介川一开，云波道通，两边客房早早地被人预定了位置，而离界口不远的酒楼上一扇窗户被支了起来，那手指比支条细多了，又瘦又长，骨节分明地好似一节一节。过了会儿，窗棱上贴上来个脑袋，脸白的跟个鬼似的，双颊没肉，只那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界口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名来到此处的莫朝闻。

　　自那日被梦天镜暗算已有数日，莫朝闻醒来便出现在这家启仙居。他成为岐鹿殿主已有千年，刚到这的时候还不觉着什么，待看到介川界口，尘封已久的记忆便自个耐不住寂寞地往他眼前探。

　　若不是早知御天仙门倒了数百年，怕不是第一眼便要毁了这。

　　自御天一倒，这云波道早不复往昔喧闹，然此时此地却热闹非凡。

　　况且，莫朝闻瞧了瞧镜中的自己，眉稍微挑，十二岁的身量，练气一品的修为，久违孱弱的身子。

　　有意思。

　　之后他花了不到一天的功夫摸清了路数，才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他好像回来了，还是千余年前，刚从凡界来到云波道等待御天收徒的日子。

　　低低地笑了几下，莫朝闻靠着窗柱子眼睛不带眨地看着界口来来往往的马车。

　　他在等，为了确认一件事情，由此生出了无限的耐心。

　　他很有耐心，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这次却多了些兴致勃勃的悸动。

　　莫朝闻耳朵动了动，楼下掌柜的正与小二说着话。

　　大抵是他修为低，被人看轻了，二人说话都不带掩饰，直白的很。

　　“天子一号住的那孩童，真的有灵石支付食宿？我看他穿的也不怎么样，一号房可不便宜。”掌柜边说，手里啵啵地拨着算盘珠子，那珠子金光闪闪，自带灵气。

　　小二哈着腰拍着胸脯：“掌柜的您放心吧，我看到那小孩拿上品灵石付的，一住便是仨月，光押金就付了三十上品灵石。”

　　掌柜眼皮一抖，心中诧异，要知道这上品灵石可不比其他。修行之人以天地灵气修炼己身，为求进展迅速会辅以灵石，一般这仙门的外门弟子多是下品灵石，内门弟子则是中品居多，而上品是长老或者大世族用的，而上品灵石中灵气充足洁净，没人会用来支付食宿费。

　　这小孩随手便是三十块上品灵石，瞧着骨瘦如柴，衣着宽大不合身，身边更是无护卫守卫，怎么也不像是大世族出来的，指不定是哪儿顺过来的。

　　小二瞧着掌柜神色变幻，便心知对方动了心思。修真修真，逆天而行，进了这云波道，便是踏入了修真的第一道门槛。只要不闹出人命，云波城的守卫便不会管。

　　倘若掌柜的此次收获颇多，他也能跟着喝汤，他们也是为了早点告诉那小孩修行的不易之处。

　　想到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传音入密。

　　楼上，莫朝闻数着窗棱上的蚂蚁，又肥又大，正好两只。

　　逗弄了一会儿，手下用力，将其碾了个粉碎，眼睛则是看回界口，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搓出了两个印子。

　　入夜，云波城灯火通明。百年盛景，夜里也热闹得很。

　　界口于半月前开启，千里迢迢来了不少人，加上本地营生，仙家法宝看傻许多没见识的凡人。

　　启仙居店门紧闭，楼下的摊位组给了一个卖药草的药师，那人拿着株碧亮的通灵草，正在诓骗人。

　　低阶药草，半分灵气皆无，除了相貌好看，别的无甚用处。有用的反倒是摊子一角不起眼的杂草。

　　勾魂草，五阶灵草，有催眠迷香之用。莫朝闻看了看，合上窗户，任由那骨节抽条，经脉寸断的痛楚席卷全身。

　　宽大的衣袍渐渐被修长的身躯撑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露出来，细密的汗珠自上流下，转瞬之间已是成人模样。

　　门外楼梯哒哒哒上来两个脚步声，掌柜的声音首当其冲：“确保睡了吗？”

　　“您放心，那勾魂草正对窗口，方才王五传来讯号，窗户关上了，想必是被勾魂草给迷晕了。”

　　“那就好，等会儿扒了人东西，人丢到城西去，从后门走。”掌柜的说完手一推，房门自动开了，“人呢！？”

　　屋内一览无余，并无人影。

　　所有陈列一目了然，床上的被褥倒是凌乱的很，还带着热气儿，显然方才还有人在这趟过。启仙居掌柜疾步走至窗口，支开一看，楼下王五还在那儿卖药呢。

　　这是怎么回事？

　　不信邪地命小二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发现异常后掌柜眉头紧锁，忙开口：“你去楼下看看。”

　　小二应了声，径直往楼下走。

　　见人走后，掌柜自己合上了门，一颗斗大的汗珠滴在了手上。

　　身后高大黑影覆盖了他。

　　双腿一屈，掌柜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神色惶然，忙求饶道：“晚辈有眼无珠，竟敢贪图前辈灵石，望前辈饶了晚辈性命。”几息之前，他收到传音入密，便知情况有变，如今对方流露出来的丝丝气势都压的他血气翻涌，就知道对方断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云波城内不许伤人性命，是有这么一条规定，但要看是谁。

　　启仙居能在城中要道占据一席之位，而这掌柜之位又要金丹级别以上的修为，可见背后靠山不小。

　　可对方的修为他却看不透，真要细究却如入无底深渊，魂魄都要被其吞噬的地步，怕是靠山来了都不抵用，更何况他这小小金丹呢。

　　掌柜的这才着急慌忙求饶。

　　白色骨剑抵在喉咙，掌柜瞬间噤声。

　　莫朝闻招来一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着，姿势豪放，“饶了你，也不是不行。”

　　掌柜眼中露出希冀，“前辈您说，只要您不取我性命，什么都好说。”

　　莫朝闻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轻飘飘地说：“然而这做决定的也不在我身上，今夜你的死活，不如就看上天的旨意吧。”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却被震得一愣，顿时不敢言语。屋内的灯也骤然熄灭，极致的黑渗透，悄无声息，只余下他一声比一声浓重的呼吸。

　　悔的肠子都要打结了。

　　亦不知过了多久，才如临大赦地听到眼前人开口：“看来你的运气不错，马上就来客了，去楼下接待，把人安置在隔壁房间。”

　　一阵风来，人已被送至门外。

　　猛地吸了口凉气，掌柜方回过神来，忙软手软脚扶着楼梯下去。又过片刻，门外来了辆马车。

　　楼上，莫朝闻开着窗，隐在阴影处瞧着楼下的人，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穿着，瘦小又无助，跟在众人的身后，谨小慎微。

　　“真可怜…”呢喃的话语随着夜风飘散了。

　　真可怜啊，莫朝闻…

　　汵洲莫家在汵洲城内也是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更因家中有老祖在修真界第一仙门内当管事，元婴修为，而备受尊重。因此家中子弟甚多，论资排辈莫朝闻算长子一系，然偏偏老祖青睐二子一系而身份尴尬，从小便不受待见。

　　若不是莫朝闻天资不错，哪轮得到他前来参加这仙门收徒盛典。

　　谁又知这盛典反成就了无穷恶果。

　　思及此，莫朝闻便有些意兴阑珊，笑模样转瞬即逝，合了窗户坐等掌柜办妥他交代的事情。

　　隔壁门开门闭，一叠声的都是少年儿郎的声响，领头的是莫家请来的领路修士，一路看护也时不时提点他们一下。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云波道，未曾想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启仙居名气不小，没得理由还有这等好房间，赵桥虽觉奇怪，但有的住总是好的，只是对带来的小子们道：“近几日莫要乱跑，乖乖呆在屋内修炼，十日后便是御天仙门收徒之日，好好准备。”

　　“是。”众人朗声应道。

　　“莫朝闻，你去楼下找掌柜要些吃的。”赵桥见众人乖觉甚是满意，转头向正在角落里铺床铺的瘦小子吩咐道。

　　“是，赵修士。”

　　待瘦小子拿了吃食回到房间，见到的便是自己的床铺被掷在地上，眼睛眨了眨，旁边是莫三涨红脸的模样。兀自放下东西，默不作声地走至一旁，将床铺又放得远了些。

　　等到众人睡下，天字一号房的莫朝闻走到隔壁房内见到的便是年少瘦弱时的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眉头紧锁哪怕是在梦乡也不安稳。

　　手指点了点，莫朝闻朝着铺上众人手掌一挥，满意地扛起角落的人回了自己屋。

　　身后黑气顺着众人指尖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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