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庶王

作者: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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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定厥家


      建平七年,成都郡王受诏回京,时年十六岁。

      东京皇城不禁宵夜,就连到了夜半仍能听见瓦子中传来的喧嚣,车如流水马如龙,繁而不杂。

      金水河畔兴起的秋风将枯叶卷至一处庭院,旧城城西最大的一座别院,看似如哪家侯爵的府邸,实则是一座花楼,碧瓦朱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雕梁画柱,精巧无比。

      月下,醉酒的男子一副富家郎君打扮,探了探手将肩上显得极为突兀的枯叶拂走,转身一把楼住旁侧女子的纤腰,迷乱的眼神盯着,使得女子傅粉的脸上也随之呈现一抹微红,伸出小手轻轻推着,又装作无力推开的姿态羞低下头,欲拒还迎,挑起了男子的兴致,便想要进一步,已然忘了此处是庭院,旁边还有随从跟着。

      亥时三刻,一阵凉风袭来,长廊下的栀子灯被卷灭一盏,只听见厮儿从另一头传来叫喊:“四娘出台献舞了。”

      楼内能被称为四娘的十年来只有那一位,男子兴起的心思被这一声叫唤扰乱,他一把推开怀中女子,伸手扶正头顶所戴的幞头,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摇醒醉酒看清前方的路。

      几个站在远处候着的厮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男子打着饱嗝,“嘿,今儿运气好,竟让我碰上了柳四娘子出台。”

      厮儿们眯眼笑着奉承他,“许是那柳小姐知道郎君您来了。”

      只见男子突然站直身子,随后就朝那厮儿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啪!——“混账东西,柳娘子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仙,怎会为我这等凡人出台,就是官家来了,也未必能见上一面,今儿分明是郎君我运气好。”

      被打了巴掌的厮儿连忙自抽耳光,“是是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该死。”

      男子这才作罢,旋即又迷糊糊的道:“不过也是,我是什么人呀,想我翁翁与爹爹,只要我一句话,她敢不来见吗?”

      听得这一番胆大的话,厮儿们便明白了今日他们的少主子怕是醉得不轻。

      眼见就要得逞的女子突然落了空,到手的肥羊竟被一句话给带走了,于是心有不甘的上前追赶道:“据说今儿柳姐姐出台是专门为了一个贵人,衙内您就是去了也只能远远看着...”

      男子未搭话,冷眼横过,搭在肩上的手微动,扶着他的一个厮儿意会,转头朝着女子大声呵斥,“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郎君想去何处,用得着你多嘴吗?”说完便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

      厮儿手心染了脂粉,女子脸上印了红巴掌,她却只能捂脸,怒瞪着泛红的眼睛,眼见他们洋洋洒洒离去,也只得咬碎了牙往嘴里咽。

      “你呀就别气了,干咱们这儿一行的,注定要被世人踩在脚底下,如今就是个员外老爷的随从都能轻易的欺负咱们,何况还是勋爵公子。”院子另一端走出来一个年岁较长的女子,额间还贴有花钿,“小姐便是小姐,入了贱籍还想如何?”

      “谁能说得准,”女子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小姐就不会有翻身之日呢?”

      年长的女子便噗嗤一笑,笑女子此言如梦,“别做梦了,就算你脱籍从良,被那些官人相公买回府也只有做妾的命,”她旋即又摇着头添道:“且是低下的贱妾永不能扶正,这没准啊,官人一不高兴就又将你卖了也说不定呢。”

      “可这也不是绝对。”

      “是是是,倘若命好,替他家生个息子,许就能留下,可庶子最后又能分得几亩家产呢,古来宗法,但凡庶子皆要为嫡子让道,此亘古不变之礼,你呀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不。”女子放下捂着脸的手,仰着脖子恶狠狠道:“不止有立嫡,还有立贤,又或者除你外再无可立之人,当今天子不正是如此?”

      “胆敢在皇城脚下议论官家,你不要命了?”

      醉酒的男子被厮儿搀扶进了看戏的阁楼,楼内挂有数盏红栀子灯与黄栀子灯,灯光衬着底下花花绿绿的衣裳。

      “扶我到二楼最好的地儿。”醉酒男子道。

      厮儿们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上楼,生怕磕着有什么闪失回去不好交代,“郎君您慢点。”

      二楼的有许多单独的小隔间,围成一圈将戏台拱于正中,犹如众星拱月般,旁侧用的都是镂空的雕花屏风,以作为间隔。

      正中间最好的隔间内有个厮儿正在清理桌案,见进来的人与先前的人长得不一样,便好意提醒道:“几位客官,这儿已经有人早早定下了,您要是想看,旁边那几处还空着,就是价高了点,平时四娘出台都是座无虚席,今儿呀是临时出台,许多人都不知道,所以还有空出的,您...”

      “混账东西!”厮儿出言训斥,“知不知道我家郎君是谁?”

      ————————————

      妓院另一侧。

      “阿郎,您事先定下的隔间被刑部尚书家的二郎占了,他们还...”躬身的侍从似乎有些不敢讲,语塞了一会儿后硬着头皮接道:“他们还说是咱们惹不起的主,让咱们识相滚远些。”

      “刑部尚书萧显荣...”少年着一身淡紫圆领,外披浅灰色大氅,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思考了一番,随后点头道:“嗯,确实是惹不起的主呢。”

      “可是他们也太嚣张了吧?”侍从道。

      少年笑道:“他父亲是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祖父是开国大将萧怀德,亦是如今拥兵十万镇守西南的开国公,你要有这些,指不定比他还嚣张呢。”

      侍从皱下眉头,“可一月前的夜里开国公还与您下着棋,小人是替您不平,这天下明明是...”

      少年转身将骨节分明的手抬至唇边,做了一个手势道:“嘘。”

      侍从旋即低头叉手,“小人多嘴。”

      少年转身提步上楼,“好了,既然被他占了,那咱们另寻他处便是,今儿主要是来看美人儿的,与他人置气岂不扫了兴,太亏太亏。”

      侍从只得跟在他身后,暗鸣不平,“主子里,就属阿郎您脾性最好,小人是为您不满。”

      少年只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随着一声鼓响,宾客纷纷入座,喧哗声也渐渐小下,鼓响二声,阁楼内悬于梁上的灯笼接连被吹灭,最后只剩中间台上还亮着一盏大灯。

      台下宾客纷纷仰长脖子,翘首以盼,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空台。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舞女伴烛光而出,以皮鼓为台,随即两两成组双手交握,一组站着一组半蹲,组建成了人梯,鼓响二声,梅花妆点缀面容,今夜的主场女子便踩着梯子赤足而上,于鼓中翩翩起舞。

      卫宋以纤瘦为美,美人不在皮而在骨,这登台的女子自是冰肌玉骨,引得诸客瞪圆了珠子。

      楼中还未关闭大门,那些后来闻讯匆匆赶到的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落座,生怕弄出声响饶了安静。

      既是赏舞,也是赏人,更有文人掌烛提笔写诗,画师作画。

      琴音闭,歌舞停,原本一下安静的场面瞬间又变得热闹起来,里头有夸赞的议论声,期间竟然还有竞价买人之声。

      争相出价的声音层出不穷,女子只好从鼓上下来走至台前朝看客们微微侧身,“四娘今夜上台献舞只为故友一人,不待客。”

      女子话刚闭,二楼的隔间内便传来醉声,“柳娘子是知今日我要来吗?如此一番心意,我又怎能不领呢...”于是挥手。

      从台下走上两个厮儿,捧着一盒金锭奉上,“这是我家郎君的一点心意,还望柳小姐笑纳。”

      能来此处游玩的,又有哪个不是出身显贵、家财万贯,一掷千金者亦不在少数,因此钱在这里便成了最不稀罕之物,所以男子并没有迎来旁人的吹捧之声。

      “我不会收的,请拿回去吧。”女子抬头道:“承蒙萧衙内抬爱,但四娘今夜是为她人而舞,还望衙内不要让奴家为难。”

      至此,柳四娘的一翻话引起台下一阵喧哗,“这便是开国公的嫡孙啊!”

      亦有人不屑,“开国公又如何,还不是得罪了太子殿下被派代西南戍边去了,待日后新帝登基,那萧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有人点头赞同,也有人摇头不认可,“虽已立太子,然圣人崩逝的早,如今赵王母子最受官家宠爱,日后之事,还真难说。”

      “听说官家又将成都郡王召回东京了。”

      “成都郡王是谁?”

      “这位成都郡王自开府以来几乎未曾露面,听说只在妓院出现过,不得官家宠爱,派遣到了距京千里外的蜀中,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再不受宠,那也是官家的亲骨肉,无论日后哪个哥哥登基,他都是国朝铁定的亲王,就凭这个身份,也不是咱们能攀比的。”

      柳四娘的话男子并未听清,于是看向身旁搀扶的厮儿。

      “郎君,她不从呢,还很嫌弃的将您给的金子退回来了。”

      他便怒瞪了一眼,撒手道:“扶我下去。”

      萧衙内从楼上下来,一手撑着厮儿,一手颤指着柳四娘,“衙内我看上了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莫要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好色之人又不想撕破脸,怕最后什么都捞不着,于是又迷迷糊糊道:“我这个人一向大度,不与你计较,你今儿要是从了我,我便许你日后富贵。”

      女子嗔笑一声,冷眼道:“要我从也可以,只需萧衙内一个条件。”

      见有机会,他忙的笑应道:“你说。”

      “三媒六聘,迎为正妻。”

      萧衙内听后身子一僵,旋即想起了翁翁与爹爹那凶神恶煞的脸,便颤着身子大怒道:“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提此要求,是成心与我过不去吗?”

      “奴家是什么身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既然衙内做不到,那么就请回吧。”柳四娘当即下了逐客令。

      萧衙内听后气得将身旁两个厮儿甩开,插着腰道:“好啊,看来以前是衙内我对你太客气了,你不过是这揽月楼里一个小小的娼妓,今日我既来了,你是从也得,不从也得,我进了这个地,就没有退出去的理。”

      厮儿预见不好,遂上前拉扯着萧衙内的衣角,“郎君,开国公快要回京了,不宜...”

      “滚开!”萧衙内将厮儿一脚踢开。

      柳四娘见他这架势似乎是要来真的硬抢,以眼前人的身份,就算她是楼里的花魁娘子,妈妈也是不敢替她出头说情的。

      一旁的厮儿见状忙的爬向她劝谏,“柳娘子,您就依了我家郎君吧,”他压低声音在其腿边,“郎君今儿是真的醉了,您知道的,他只有喝醉才这样,这要是闹起来指不定要干什么呢。”

      柳四娘抬起头便又道:“这里是东京城,难道衙内还敢知法犯法不成?”

      萧衙内醉笑,“法,我爹爹是刑部尚书,我便是法。”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时刑部尚书也能代替大宋的律法了?”

      声音清爽利落,众人回首,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映入眼帘,唇红齿白,手持一把檀色折揲扇从容走上台。

      “去去去,哪来的毛头小子,这事不是你能管的。”几个厮儿欲要上前驱赶。

      少年身后的侍从遂上前将他们拦住,“大胆。”

      萧衙内招手,勾搭着厮儿摇摇晃晃的走近,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自己,“汝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萧家事?”

      “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只是现在这位娘子不喜欢你,所以请你离开。”她道。

      “你算个什么...”

      他欲要暴粗口动手,却被身侧一个惊状的厮儿拉扯住,“郎君,这个人身上穿的是锦袍。”

      扬起的手便颤抖着垂下,醉酒的人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清醒这才瞧见了少年圆领袍上别样的暗纹,当即后退了两步,心里的气也去了大半,他虽醉酒却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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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取名废…
    阿郎是下人称呼府主人的意思,郎君则是主人的儿子。
    以宋代为背景,全文架空,参照宋代礼仪风俗,称呼大部分考剧较多,目的是希望诸君看故事的同时也能看到一些有用的文化知识~
    稳定下来会日更,he,也不会有那种触雷的情节(作者菌不直,哈哈哈,所以…)请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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