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

　　两人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纪舒吃光了手里的雪糕，把雪糕棒叼在嘴里玩。
　　“沈总，找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舒，以你的才干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怎么能说是埋没呢？我只是个女人，终其一生也只是想找个爱我的男人，组建幸福的家庭，老天待我不薄，如愿以偿。”
　　“我也可以给你啊，只要你愿意，结婚、生孩子我都可以给你！”
　　“沈牧之，别说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了，即便是没有那些事，我也不爱你。”
　　“不可能，秦宝儿早就告诉我了，当年你暗恋的男人就是我！”
　　说起多年前的恩怨，她没有否认，而是低头一笑，清晰地回答：“没错，我是对你有些好感，可你知道起因是什么吗？”
　　“什么？”
　　“因为你对宝儿姐好，你做出的一切都让我误以为你是个好男人，嫉妒心蒙蔽了我，这一切假象蒙蔽了我。”
　　“我不明白，如果你根本没有爱过我，为什么在知道真相后还会跟我在一起？”
　　纪舒叹了口气，一字一字说了出来：“我杀了人，需要赎罪。”
　　沈牧之听到这句话，顿时双眼通红，恍惚一下身子不稳，后退了两步，颤抖着双唇问她：“赎罪？在我身边是赎罪？你……你在我身边就那么痛苦吗？”
　　“对！”
　　一个字，定生死。她用一个字，杀死了沈牧之这些年仅剩的心软。
　　不知道是谁先转身的，树下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
　　烈日当空，不算热，却也禁不住暴晒。
　　一旁店铺的小孩子玩闹，把那根雪糕棒插在树下的泥土里，随后朝着站在几步远的男人肆意傻笑，看清男人骇人的眼神后吓得跑掉了。
　　阳光下，只剩一根雪糕棒竖立着插在树根处，像是个墓碑，祭奠着什么东西。
　　沈牧之上前几步，稍稍用力，踩折了。
　　纪舒回到店里，水生和韶惜牵着手站在门口等她。
　　父女俩的笑容都很灿烂，韶惜跟他爸一样，笑起来真是好看。
　　*
　　决定了回老家见父母，水生像是得了婚前焦虑症一样十分紧张，查地图订票，还总是问些老两口喜欢什么的问题。
　　每当纪舒看到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都忍不住偷笑，感情这傻大个还把自己当新郎呢。
　　她的老家离小城有些远，也不像北京的交通那么方便，路程再安排也得两天。
　　说起来，有近十年没见二老了吧，辞职的那一年没回去过年，再加上坐牢的九年，可不就是快十年吗。
　　虽然时常给他们写信，总没有见面来得直接，而且这次回去还带着丈夫孩子，会不会把他们吓一跳？
　　是惊讶还是惊喜？
　　这不是选择题，是一道论述题。
　　水生把店托付给了刘大宝和李原，特意去剪了个比较时兴的发型，又买了一些增高鞋垫。
　　女儿疑惑地问他：爸爸，你个子都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要买增高鞋垫？
　　他微笑不语。
　　纪舒知道，水生是怕自己的缺陷让老两口心有芥蒂。
　　她的水生，始终是有些自卑的……
　　火车、大巴转乘了两次，纪建国和舒小芬等在出站口，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牵着一个缩小版的纪舒时，震惊不已。
　　“爸妈，这是我的丈夫——水生，这是我们的孩子——水韶惜。小惜，叫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
　　老两口傻眼了，谁也没反应过来，看看水生又看看孩子，连声答应的话都说不出来。
　　纪建国先出声缓解了尴尬的场面：“先回家吧，回去再说。”
　　水生的右脚下面垫了三双增高鞋垫，跛腿的现象已经改善很多，可还是被舒小芬一眼看穿，皱了皱眉头。
　　一行几人开着车到了一个小镇，老两口在这处风景秀美依山傍水的地方买了一处院子，专门用来养老，纪舒也是第一次来。
　　院子很精致，新中式风格的二层小楼，房前栽花屋后种树，围墙外面的地方种了很多蔬菜，再走段距离是一汪清泉。
　　舒小芬说这里离泉眼很近，水干净，味道发甜，可以直接喝。
　　韶惜心里的兴趣暴增，眨着大眼睛看外婆。
　　不得不说，她跟纪舒小时候太像了，这种渴求的眼神也差不多，看得外婆心软的一塌糊涂，当即带着孩子去了小泉边。
　　纪建国把水生和纪舒叫到二层阳台上，一脸凝重。
　　“纪舒，怎么回事？”
　　“爸，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她和男人十指紧扣，把这些年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水生听着心疼，不自觉地把她搂进怀里安慰，纪舒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表示自己没事。
　　她尽量用最平稳的叙事语气向父亲讲出这些年的遭遇。
　　纪建国很沉默，不仅对水生没了敌意，还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女儿的处境。
　　相比之下，水生的品性和所作所为，都让人敬佩。
　　一家五口在这个小镇里生活了三天，气氛格外其乐融融。
　　老两口对小韶惜的喜欢无法言表，又塞卡又塞钱，还是觉得不够，外婆便把一个很珍贵的平安扣送给了孩子。
　　临别之际，水生和纪舒答应他们，等小韶惜放了寒暑假一定会再带她回来。
　　这一场拜见丈母娘的关卡算是顺利通过。
　　回程的路上，闷葫芦的笑脸几乎没有落下，他一手把纪舒搂在怀里，另一手把女儿搂住，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老婆，回去后看个大点的房子吧。”
　　“我觉得不用买了，现在住的那个就挺好的。”
　　“现在爸妈还能照顾自己，年龄再大一些总是需要跟我们住在一起的，还有韶惜，她很早就想换大房子了。”
　　“你说得对，可是我真的不想要太大的房子，我想等韶惜上了大学之后，我们一起回爸妈的小镇，过回归原野的田园生活，好不好？”
　　“好，只要你喜欢。”
　　两人情意浓浓，忽略了小灯泡的存在，直到一声接一声的小呼噜传来时，小灯泡已经躺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纪舒看着车窗外的青山绿水，默默地感恩命运。
　　在遇到水生之前的那些年，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好好学习是为了爸爸妈妈开心；
　　上大学后研究新成分是为了博得沈牧之的好感；
　　后来努力工作消耗自己……是为了赎罪；
　　只有遇到水生这件事让她觉得欢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起来了，好像是相遇第一天，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开始。
　　他是一个能遮住太阳的人。
　　本以为这样的人，要么冷漠如冰，要么纨绔成命。
　　没想到，竟会遇到一个“深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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