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来

　　二零零三年，五月六日，星期二。立夏。

　　卧室的床头，那只电子闹钟是安静的，遮光布把晨光严格挡在了外面，凌晨四点钟，天却亮了，可是黑夜停留在了这里，夏军睡得很不好，脑袋在枕头上面来回摇摆，扭过头他听见哭喊，再扭回去他又听见了嘶骂，轰的一声，整个人就坐了起来，头上全是冷汗，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一种十分可笑的境地，而这样的精神上的折磨正在逐渐把他逼向一个极端。
　　四点十二分，夏军找到了床下的拖鞋，走出卧室，书房的门没有关上，屋子里还开着空调，玉州市到了这个时节就变得有些闷热了。尹斻披着一件质地轻薄的丝睡袍，手边的杯子不知道是续了第几回，灯光打在他的鼻梁骨上，夏军慢慢移开眼睛，再慢慢移上去，他在外面站了十多分钟以后，尹斻才看到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你没事吧。”夏军站在桌子边有些不安，这不安使他浑身脱力。
　　尹斻没有回答，拿着杯子的那只手冲着一旁的沙发晃了晃，要他坐到那里去。
　　又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只感觉到书房的窗子更亮了一些，也能听到这一区特别多的鸟的叫声，不吵，很有趣。
　　夏军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为自己做出辩护，可是每当他准备同尹斻讲什么的时候，他刚一挺起胸膛，就发现对方始终都在专心的做事，他也没有办法从中打断。
　　天在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尹斻总算是结束了手上的事情，椅子转向了夏军，眉目中还有些疲倦，“今天的事情可以先不用谈了。”
　　夏军有些气闷，这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憋闷着让他坐立难安，他似乎看见了许多离他而去的人，也似乎看到了许多他曾经亲自戴上镣铐的人，在那些人的面孔中却都找不到一丝能与面前这个人可以比对的地方。他垂下头，两手捂住了脸，沮丧的说：“我知道，你肯定是生气了难过了，可我……算了。”
　　尹斻忽然淡淡地说道：“夏警官，人是可悲的动物。”
　　夏军蓦地起身，两步跨到尹斻面前，鼓足了气力：“你打我一顿吧，我不还手！”
　　椅子转开了，响起轻轻地一声：“出去。”
　　五点半，尹斻从书房出来，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服，他见到夏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薅自己的头发，烦躁的不行，于是过去拍了拍夏军，说：“做个早餐给我，下次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军扭头怒视，一双充满了风情的眼睛却承载了些带着血腥味的戾气。
　　尹斻无奈道：“你要么现在去上班，要么就去做早餐。”
　　可是夏军还在瞪着他。
　　“怎么？是不是还要讲什么？讲什么东西，我是不会打你的，你也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
　　夏军起身抱了抱尹斻，而后绕开了他去厨房了，十分钟，早餐做好了，人却已经不见了。
　　青渡国际机场候机室，林文豪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他的一只脚出卖了他此时的心理状态，尹斻放下手里的杂志，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情。”
　　林文豪甩手后仰着，闷声不说话，但他看了一会儿依旧自在地坐在那儿的尹斻，就感觉很难受，于是他站起来，绕着那一块不大的地方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自己念自己，最终转向了尹斻，说：“你脸怎么搞的，叫我低调行事……”
　　目光重新放在了手中的杂志上，尹斻说：“坐回去。”
　　林文豪坐回去了，可是还在念：“今天签约啊，签约你用这么一张脸去，你喜欢打拳我无所谓罗，但是你做什么搞成这样子……”
　　“豪仔，你没记性。”
　　“我关心你啊大佬！你日子好了我也好啊！”
　　“噤声。”
　　“唉！你叫我揸车也好做你跟班也好，你要不要这么……”
　　“噤声。”
　　“好啦，知你老板，我多嘴！”
　　下午两点落地香港，先去蔡叔那里，再拜会王生，晚六点钟签约仪式结束，尹斻和林文豪在酒店里吃了晚餐，边吃，边做了个惊人计划。
　　林文豪一边喝酒看路过的嫩模，一边说：“坤叔那里有个新人，听说很劲，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啊。”
　　尹斻坐在那里看夜景，头也不回道：“不去，肋骨疼，回去你帮我约个医生看一看。”
　　林文豪撇嘴：“大佬，止痛药不是神仙药啊，你自己不是很懂的，你还这么来？”
　　尹斻说：“先做正经事。”
　　林文豪说：“做完正经事还不是要看医生……”
　　尹斻说：“你再讲，我放你去跟大明哥，他还是很想念你的。”
　　林文豪知道尹斻在拿他打趣，嗛道：“我才不想念他，要他继续暗恋着我好啦！”
　　尹斻转过头笑了笑，说：“这次回去什么付先生李先生肖先生的，统统不用理睬，要他们自己玩吧，我们这边先休息休息。”
　　林文豪说：“那我也有份？”
　　尹斻点头。
　　林文豪有点愉快了，说道：“先去趟荷兰，来他十个八个荷兰妹挤牛奶。”
　　尹斻说：“不是讨厌去荷兰？”
　　林文豪说：“这叫什么……公费？我去玩的我愿意啊。”
　　尹斻沉默了片刻，说道：“玩归玩，有些人躲远点，今天蔡叔同我讲了个人，疯狗样，没道理好讲。”
　　林文豪正经起来，点头：“戴天雄嘛，知道，他癫的！我会躲远点。”
　　尹斻说：“这个人，以后很有可能会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林文豪看了看尹斻，没问为什么。
　　尹斻喝掉杯中剩下的酒，起身穿上外套，按了下林文豪的肩膀，说道：“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他这一笑，气氛立刻变得轻松，林文豪目送着他离去，不再想许多了。
　　五月二日，城郊工厂，尹斻曾让人将二十一个小流氓活活埋掉，那个场景他在梦里面也见得到。林文豪收敛起笑容，哀叹一声，他去什么荷兰，他去西湖看看就好，说什么全部杀掉也可以啦，又不是杀鱼杀蟹，哪有那样容易，可是杀一个两个是杀，怎么那个场面却骇到了他？他是不知晓的。还讲戴天雄是癫的，其实他这个老板不也是一路的么！
　　他把叫的酒全部下肚，才慢慢走回房，眼睛倒是再也没看过一眼靓丽嫩模了。
　　装样子，好痛苦！
　　九点钟，尹斻出街，他果然还是个闲不住的人，喝过点酒，夜色深了，一个人就跑去看舞男脱衣。十一点钟，带回去一个，他验过货，爬上床再看一会儿脱-衣-舞，就一手摸上那些大块肌，一边快乐，一边想着夏军，舞男的相貌很一般，只是身材很好，神情也够挑逗，床上够骚-浪，他一边操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哦，一小时还不到，却已经觉得好没趣了。
　　拍拍那条肌的屁股，便讲：“不要叫。”
　　那人苦脸：“老板，爽的嘛！”
　　“你噤声，我加钱。”
　　夜色茫茫，啊，好无聊！
　　第二天，他捂着枕头将那些什么你好厉害CALL我啊的话从耳朵里面倒出去，卡片也随手一丢，不再管其他了，直到林文豪敲门，他才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吃止痛药一边却又在饮酒了。林文豪察觉出来了一些什么，却只讲道：“老板，你看起来好无聊！”
　　尹斻默认了，到巨大落地窗前俯瞰，说道：“做成事情总是无聊的。”
　　做不成事情呢！那不就更惨！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对林文豪说：“买份礼物，我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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