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记

作者:追尾的麦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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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易


      “你跟奶奶住一起的么?”夏晚木点点头,有些意外,“以前也没听你提过。”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来,确实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郁清歌从来没有提过家里的事,偶尔涉及到这个话题也是冷淡得很,马上就会把话头引开。她当时不曾多想,但现在看来总显得很可疑。
      郁清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她还想再问,又觉得此时此刻实在不是一个逼问的好时候,只得按下心中疑惑,专心照顾起狗狗们。
      乡下的宅院因为新生命的诞生而热闹了许多,两个小姑娘回来后便围着小狗新奇地转来转去,心都被小东西给萌化了。由于天气实在太冷,哪怕是包在被子里狗子也受不住寒一直在发抖,众人做了好一番商讨,最后决定连狗带被一起移到一楼的卧房里去,于是她和郁清歌的房间里又入住了三位新客人。
      忙碌的一天因为突发事件过得更快了,由于大黄营养不良体力不足,郁清歌始终忙忙碌碌的,基本上已经成了小狗们的代理“母亲”。晚上,最后一波喂奶结束后,郁清歌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好,站起来的时候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去洗一洗上床休息吧,我给你烧好水了。”她不忍,心里某个角落有点痒痒的,一迭声催人去睡觉。本意是想就趁着今晚把白天未竞的问题再问得仔细点,但看某人这样疲惫的样子也没了心思,更别提说清小叶那件事了。
      郁清歌点了点头,实在是精力缺缺,没耽搁多久就上床歇着了。她蹲在角落里看了会狗,又坐在床边出了会神,心里总有些烦躁不安,另一道呼吸声像透明的细绳一样勒在脖子里,随着起伏一松一紧,让她憋闷得紧,只想出去透透气。
      这想法一生出来就再让人坐不住,她下床把门推开,发现连着客厅本应该是一片黑暗的走廊尽头竟然被照亮了。走出去一看,客厅里宽大的长木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居正鑫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嘴里含着的香烟缓缓燃烧着。
      “你怎么出来了?”男人吞吐着长长的烟雾,夹着烟的动作十分娴熟自如,“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睡不着,出来晃晃。”她走过去,与人隔着两把椅子坐了下来。冬夜,香烟,看着开朗大方实则心思深沉的男人,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在这场景里体会到一种自然的和谐感,好像他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且早在前一天就应该出现了。
      “有心事啊?”居正鑫笑了笑,一脸了然的样子,但那程度拿捏得很恰当,让人不至于产生哪怕是一丁点反感。他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烟,醇厚的嗓音听起来洒脱得很:“这个,不介意吧?”
      她摇了摇头,安静地看他吸烟。
      房子里又冷又静,无声的空气加剧了周身的寒意,但烟头一点亮橘色神奇地减缓了低温的威胁。他面前的玻璃杯旁已经掉落了几只烟蒂,旁边的啤酒瓶喝的只剩一小半,雪白的泡沫被关在深色笨重的瓶身里,透显出一种挣扎的美。
      男人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而受到打扰,半眯着眼看起来十分享受,悠闲舒心的神态极具感染力,之前在房间里因为某个人而始终挥之不去的躁动感在此刻突兀地平息了,她在升腾着的呛鼻的烟雾里也慢慢变得心平气和,内心一片澄静。
      她和居正鑫算不上有多好的关系,交情仅限于多年前的各种合作,私下里极少碰面,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后。明明中间有那么一长串的时间从未来往,不知怎么她却觉得仿佛与多年未见的老友坐在一起,心下安然,连带着沉默的气氛与不断飘散的烟雾都显得十分亲切。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曾经发现过彼此相似的“秘密”,基于一种“同道中人”或是“同病相怜”才会产生的亲切。她耐心地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时机来弄清心中的疑问。
      “你上次背的那些话,是我想的那个人写给你的吗?”
      她侧过身子正对着男人坐着,以显示自己对待这次谈话认真严肃的态度,居正鑫斜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很利索地把手里的烟掐灭了。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找我说这个。”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两声,“毕竟当年你听到以后也没来找过我,我当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不说话,眼神执着得很,让男人也收了调笑的心思。
      “是他写的。”他别开眼,把啤酒瓶倒空,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语气里带点怅然:“除了他,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哪种事?写情书吗?”夏晚木想了想,潜意识里认为情书是学生之间或是旧时代才流行的东西,如今的社会提到谁给谁写情书,尤其还是在圈子里,大概听者都会发笑的吧。
      但她笑不出来,卷发正太的单恋太过真诚热烈,对上的又是一个功利心浮于表面的人,处境之艰难过程之痛苦可想而知,更别提已经注定悲惨的结局了。
      “我当然不是嘲笑他表现得这么纯情,只是……”居正鑫将杯子顿在桌上,望着浅黄色的酒液眼神专注,“就算是我这种人,收到他的情书也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你对小季说最后你们没在一起,那又是怎么回事?”她无暇顾及男人的失神,一心只想打听这两人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
      居正鑫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索是否有必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总之我现在……跟一个女老板在一起,算是被包了吧。”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也许自觉同她有那么一点相似,又或许是因为提到了那个特别的人。
      “他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男人被她的问题逗到发笑,“我每一任交往对象他都清楚得很。”
      夏晚木有些愕然,得到的答案与想象中的实在是相去甚远。
      “怎么做出这副表情,莫非你还以为我跟他是恩爱的一对?”居正鑫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抬着下巴盯着天花板,眼里带着笑,但很快又变得深沉起来,“我可从没许诺过他什么,我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偶尔有那么几次滚到了床上,如果你把那也算作交往的话……”
      “你把他当什么?”她听不下去了,语气有点生硬,但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厌恶:“你是怎么看他的?”
      居正鑫转过头跟她对视着,线条坚毅的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要怎么看他?年纪小一点的工作伙伴?老是不分场合黏上来的跟屁虫?任性的富二代玩咖?”他看见她露出一点怒气的苗头,话题一转又笑了起来,“这表情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听不得我说这些吧?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整的这么纯情好不好。”
      “你既然对他没有想法,为什么还要拖着人不放?”她皱着眉,也不再遮掩,直接质问了出来。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辽远,像是穿过了她的存在注视着别的什么东西。过了几十秒,他侧回身子坐正,又摸了一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虽然会惹你生厌,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他甘心被我这样拖着,因为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希望。”白色的烟柱从他鼻间喷吐出来,争先恐后地逸散在寒冷的空气里,“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一个条件那么好的人成天围着你转,能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我又不是圣人,他几次勾引得太过火,所以忍不住也就做了,如果你要把那说成我拖着他不放,那就算是拖着他不放吧。”
      夏晚木默然,她无意去站在道德高地上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毕竟不是当事人,离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也只能就听到的事实发问:“你刚才说,他是富二代?”
      居正鑫忙着吸烟,只用鼻音哼了一声以表肯定。
      “反正都是被包,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他,让他来包你?这样他也心满意足,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完全没有想法,意思就是你还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男人挑着眉,几乎笑出了声。
      “小夏,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好事?他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能有什么手段?真答应了,没几天就会闹出事,他可不是会看人脸色有所顾忌的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一个甘愿为你放下身段的人,总会不顾一切对你好的吧。也许,他做的会比你想象中好。”
      缭绕的烟雾中,居正鑫呛了几声,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点怜悯。
      “姑娘,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的都是不知世间疾苦的愣头青。”
      夏晚木冷不防被他突然怼一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扬了扬下巴,抖着烟灰认真道:“我不像你,不像他,在这个圈子里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随便犯一个什么错误,也许第二天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或许可以靠他帮忙爬高一点,但要是某一天他不满于此了,向我要求更多,又因得不到回应一时冲动,那打击对我来说可能是毁灭式的。而如果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我又能干吗呢?”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却被打断了。
      “别给我讲大道理灌鸡汤,难道我也能像你一样,就算被雪藏了还能跑去念书进修、到国内数一数二的杂志做编辑,时不时公费出个国,闲下来谈谈恋爱优哉游哉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衣食无忧地过下去?小夏,做明星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对我而言却是雪天的炭火,离了就会冻死。”
      “你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我连边都摸不到。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唯一有的就是这张脸,还有一无所有所以能豁得出去的勇气。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家庭是他们的支柱,我的家庭对我来说是要扛在肩头的重担,你看着我好像一身轻松,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负重的蜗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累死在路上。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要顾别人吗?你当然可以瞧不上我,可以指责我批判我,说我功利冷血、不择手段,辜负了一颗赤诚真心之类的,但在这之前,别忘了你是站在别人给你造好的台子上才能有这样指指点点的资格。”
      “你觉得生活中有很多种选择,那是因为有人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条件。但我这样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换位思考一下,你会怎么做?”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好像存心要把憋了多年的一股气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夏晚木开始还心有不忿,听到后面也变得有些茫然,一时竟也挑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房里又陷入了沉默,居正鑫说了这么一大段,心里似乎也不好受的样子,又点起了一根烟闷头抽着。等那根烟慢慢燃尽,他抽出纸巾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了一下,一边倒烟灰一边问:“你跟她呢?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垂着眼,语气低沉:“早就分手了。”
      “想也想得到。”他轻笑一声,“小郁看着就挺内向的,跟这样的人谈恋爱会很辛苦。”
      何止是辛苦,简直要憋出内伤。她张了张唇,想抱怨一番,又觉得眼前人并没有耐心听这种“纯情”的恋爱故事。
      “但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瞎子都能感觉出来。”居正鑫像是看透了她,潇洒地笑了笑,眼神犀利:“当然,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
      “行了,不要狡辩了,你在想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男人把酒瓶连着纸巾全扫进了垃圾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她摆了摆手,“很晚了,明天还要去镇上卖鱼,不纠结这些了,工作要紧。你还要坐一会儿吗?”他刚问完便马上否定了自己,不由分说地命令道:“这么冷,还是去睡觉吧,我来关灯。”
      他站在墙边催促着,夏晚木不好拒绝,只能起身顺他的意往房里走。刚推开门,身后的光线一下子熄灭了,她站在原地发了会呆,黑暗中男人鞋底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噔噔地响了几下,一声门响,随后整栋房子陷入了寂静。
      屋子里郁清歌给她留着台灯没有关,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那苍白刺目的光线下睡着的。墙角里的大黄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听到动静看了她两眼,低头舔了舔腹部偎着的两只小东西,蹭着被褥又酝酿起睡意。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张熟睡的脸,三两下脱了衣服关灯上床,在硌人的木板上辗转反侧。幽静中居正鑫浑厚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回响,一遍一遍不肯停歇,像尖刺一样扎在胸口,激起一阵沉闷而火辣的痛感。她猛地睁开眼,心绪如潮水般涌动,情难自禁地挪到了另一边,撑起身子细细地凝视着睡脸安然的人。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直到手肘根部传来麻痒的感觉,才躺下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埋首在柔顺如云的发间,好闻的香气像密不透风的罩子笼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环紧了手臂,在无知无觉的人耳边低低地问:
      “我是不是不该那样逼你做选择?”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回答,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她想到当年郁清歌对她说的那句“那就不唱了”,喉间忽而因年少时的轻率和意气泛起一丝悔恨的苦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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