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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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寒心


      路亦北曾不止一次地想介绍季晓宇给陆寒心认识,陆寒心还是一如既往地“临时有事”拒绝了。
      不同于每次和路亦北他们在一起的风趣,幽默。在路亦北不在的时候,陆寒心时常会笑着在夕阳中的柳树下等他时,回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回手捞起一缕湖边春光,却又转瞬间扯下她才刚刚爱抚过的柳叶……然后在不断柔软又突然恼怒起来的情绪掌控下,泪流满面。
      或许是她直到现在才开窍的爱情,猛然猝败于路亦北早就有了季晓宇的前提之下,她变得更加反复无常,心里哀戚老是被一些感同身受的东西影响,而变得伤风悲月,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种无可诉说的爱恋又能让谁知道?是她不愿让任何人接近她的隐私的,到现在她却又想要责怪别人去了。
      正因为她对这种特殊感到无法掌控,所以她越发对自己的其他东西更加苛刻起来。她以前写字讲话滔滔不绝,行云流水,能把传销的人都给洗脑了,现在却是一个字一个方块地蹦出来,又回到了幼时的病态偏执。
      她以前喜欢吃水果,现在会忍着,吃她最讨厌的白青菜,明明难受得就要哭出来了,可她眼睛闭上深吸一口气又忍住了。
      以前她也喜欢有些精致的衣服,现在却是同样的衣服买了十几二十套,像是每天都没换过衣服,就好像能骗自己什么都没改变过的那样……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可她就是不这样就不成--如果她不用那么强大的毅力控制住她自己的话,那么以她霸道的性格,大概会对路亦北这块“得不到的糖”心生怨愤吧。
      她的一生,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毁了,难道现在还要毁掉别人的幸福生活吗?
      陆寒心的一生也脱离、也改变不了遗腹女的骂名。
      被爷爷作为遗孤找回来寄养在伯父家的生活本就已经难以熬得过去,却还要背上陆芬琳为她“牺牲”的骂名——这是陆寒心最难以接受的。
      明明陆芬琳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利用自己逃跑的,她明明还活着!可所有人却都在责怪她,难听的话一层加上一层,到最后却像鸟粪一样,连累她的余生,一辈子都要负上这样的罪名。
      陆寒心为什么要当警察,医生,和媒体人的原因也正是这个,她想找到消失的陆芬琳,替她自己讨回公道而已。
      她小时候就最偏爱肉食,不爱青菜,到了大伯家却不被允许吃肉,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偷吃了生肉,结果差点去了半条命后也只是改吃水果了——总觉得吃青菜就像牛羊马吃草那样,辜负了人生来的智慧和杀戮感。
      只是从小想吃肉吃不上,现在有钱了却是吃肉就恶心,陆寒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一向因她所处的环境而小心翼翼,做事泾渭分明,也从不允许别人擅作主张簒改她的人生……可她节俭、隐忍了一生又留下什么?不过一杯灰而已。
      她也知道她很普通,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留存自己的骄傲而已,可她也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默默忍受这样毫无希望的生活啊!
      或许能忍下来就已经算不普通的人生了吧。
      陆寒心总希望有一天她能弄好她世界的框架,可以过得开心,也能帮助别人,能用善意奉献她自己。
      而不是因为她的破身份,和陆芬琳,夺走自己有可能成为一个漫画家,摄影家或者成为其他可能性之类的机会。
      她抛弃了一切的生活趣味,和欲望,连曾经最感兴趣的东西也抛却里,那么兢兢业业刻骨地修炼着自己,到头来却透支了生命,现在连一两个小时的手术也坚持不下来了。
      陆寒心想,原来爱情是真的可以有生死的,只不过她这个样子的是最缓慢的一种死法吧!
      她对他单恋消亡的那一刻,就是她生命陨落的时分。

      她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彻底离开,断绝自己对他的欲望。
      不然就会像曾经逃走的陆芬琳一样,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她,而牵引了她这么多年来的各种选择。
      所以陆寒心第一次罕见地跑去路亦北的店里吃饭,为的就是特地见季晓宇一面。
      陆寒心报了名号后,婉转地将她一直想结识她的说法一句带过后,就用她超具幽默地一面,和无数个笑话和不卑不亢地恭维,将季晓宇成功地哄得开开心心的。
      她并不觉得她那样的做法不好,反正她是没有坏的本意,只是想更快地取得季晓宇的信任而已--却不料这样的举动在某个人眼里是有多么的怪异。
      季晓宇是个非常漂亮大方,又贤惠的女人,带着陆寒心在自己的店铺里看了很多菜品,让她自己选。
      这又是路亦北店铺非常人性化受欢迎的一点——你可以自己选组合的生蔬混着肉,按称重计算。
      陆寒心来这里是有别的原因,不然以她自认为和季晓宇是“情敌”的身份,一直拒绝和她相见的陆寒心怎么会来?
      所以陆寒心是不打算让季晓宇请她吃饭的。
      既然打算自己付钱,陆寒心又是一向只对自己苛刻的人,所以起了“小气鬼”的性情。
      本来想点些菌类,洋葱番茄和青椒的,都因为浸泡在水中,陆寒心不想为那水的重量买单,所以作罢,选了些豆腐之类的乳制品,但季晓宇却是给她加了很多肉食下去。
      陆寒心因着相识不深,不想拒绝,因为拒绝就代表要说出说出原因,不然就是扯谎,而这两件事她一件都不想做。
      陆寒心有些为难,但还是跟着季晓宇去了收银台——毕竟他们店里的账单还是要很清楚的。
      这边一路欢心,倒是一早待在门后的路亦北倒是不悦了起来。
      别说从来不见他女友的陆寒心突然会跑来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单独见他女友不说,路亦北也奇怪为什么季晓宇明明知道陆寒心是不吃肉食的,却故意给她夹了肉食。
      他之前明明因为要在店里架设素食者专盘,还跟她还特意解释过的——晓宇怎么这样呢!他不禁想。
      路亦北虽然在季晓宇之前堪称花花公子,所见糜烂不少,但从有了季晓宇后以来,倒很是收敛。
      也可能是人到而立,把重心转向了事业和兴趣当中太久,竟然没察觉出原本陆寒心的怪异,和季晓宇对陆寒心的醋意。
      陆寒心对季晓宇的态度也没甚详究,倒是很亲热地和靠在吧台上的季晓宇道。
      “晓宇姐,你知道1加1等于几吗?”,路亦北刚想出面阻止她们继续女人无聊的谈话,紧接着陆寒心就是一句,“效率专家会认为它等于3的”
      陆寒心调笑一句,然后道,“我希望你和路亦北能尽早生一个小孩,这样一家三口就可以到处走走玩玩,多好呀!简直是多赢局面”
      陆寒心的站姿是很独特的,她既没把重心放在任何一只脚上,也没有靠着任何东西,只是处在离人都很恰当的一米左右的距离之内,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季晓宇,眼睛弯弯。
      在那一瞬间,路亦北都能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真心的光辉。
      只不过路亦北听了这话却觉得诡异地不舒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话还是其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后来也果真,路亦北一个不慎,在回国的机场发现发现了正要出走的陆寒心,她似乎打算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路亦北不是本国人,又因为因为商业活动,和他的艺术品活动经常各地奔跑,在各地都有提前安排,不需要带很多东西。
      而陆寒心却是连同四个大行李箱——这也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路亦北知她不喜欢别人打探隐私,但不代表他不会观察,他知道她不会吃辣椒和肉食,当然也知道她如此大的阵仗想必是不会再回来的——而她却好像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打!
      路亦北在机场入口拦住了满脸冷漠的陆寒心。
      但她却摆明了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要走,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路亦北不明白为什么,她又哪里不高兴了,还是他或者别人又做错了什么惹到她,她又不想说,只好打算离开。
      陆寒心曾写过一篇研究孤独指数的文章,里面提到,越是孤独的人,养宠物或者对其他事物的看中,是比对人的兴趣来得大的。
      就像杀了几百万犹太人的希特勒一样,讽刺的是他却颁布世界上首部动物保护法。
      陆寒心觉得她这辈子孤独,无论自愿与否,也为别人活了那么久,这辈子总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
      毕竟她过得凄苦、自律,一点也不像是个适合过好生活的人,就这么来人间走一遭,却连家门都没出过,什么也没尝试过,不是糟糕透顶吗?反正她也不是心有余地的人,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抱着这样的心理,然后,陆寒心这个几乎每天一样衣服,周二会定期大扫除,剪指甲的人。
      现在却像一种极其奢侈的浪漫主义者一般,过上了她曾拒绝过的、认为“空荡”的游荡生活。
      陆寒心想说的话都已经和季晓宇说过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路亦北。
      她自认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了他——就是她的离开,会将她对他的偏执爱恋带走,远离他,他也就远离了自己这个危险。
      本来路亦北就该对自己“心存感激”的,陆寒心心想,她都已经为他牺牲这么多了,可他却临了到头,在她离开的时候捣乱!
      陆寒心很是不满,竟然气急之下甩了路亦北一巴掌……
      也就是这一巴掌,将路亦北也带到了陆寒心即将生活的国度之上。
      陆寒心并不是个无礼的人,就算脾气再不好也不会动手的。
      可她却因为自己路亦北那该死的追问,反而委屈他没能明白自己对他的爱恋而愤怒,才会突然昏了头发火,做出如此下等的事情。
      路亦北诚然是为了那一巴掌来的,他立刻就改签了飞机,追上远走的陆寒心要讨个公道。
      他不明白,像被打巴掌的这种负心汉才会遭遇的事情,为什么会在他们之间上演。
      路亦北向陆寒心求解释的间隙,还不忘问她来这里干什么。
      陆寒心心里不忿,态度也不十分开心,没有回答。
      路亦北则学了她之前无边幅的幽默,开玩笑地问道,“啊哈,你来找男朋友吗,终于要开启你的第一春了吗?哈哈,也对,不然你的老公还不知道在哪里被耍呢!不过,话说你天天就待在宾馆里面要怎么找……”
      路亦北说着说着,转过头来看着陆寒心的平静的脸讷言,自动消声,气氛又尴尬起来。
      陆寒心正坐在平台上的夕阳当中,坐着,身子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叉坐着,双手仍插在口袋里,头微侧着,却抬眸看他——突然那一瞬间,路亦北好像看到了她眼里的某些情愫,非常细微,但却很饱满。
      那情绪转的太快,路亦北却还没来得及抓到,陆寒心就很快冷哼一声,好似她本来对他就是一脸不屑的样子。
      路亦北心里还在为刚刚那个眼神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而陆寒心没动,却是没给他捕捉的机会。
      她踢踏地交叠在上的一只脚晃荡着有些松的鞋子,路亦北从没看见她如此生活的一面,试一下有些楞神——好像她到了这里,才变得这样随意的。
      路亦北不由地从刚刚正在打理的树丛走到她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她,内心充满了疑问。
      陆寒心堪堪地抬头看他,耳边尽是在城市高空呼啸而过的风,她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变得深沉,甚至还带着一点热切的目光。
      “路亦北,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很小气的吧!其实每次都表现得很风趣,很无谓,但其实为了省钱,我可以吃下任何便宜的晚餐,接受任何非传统的思想和主张——虽然不是什么都会要的,但因为生活所迫,我已经妥协得够多了”
      “我装得有多好,小气都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我却仍拥有那么多的朋友”,陆寒心低头,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欣慰。
      “你可以别装啊!”,路亦北皱眉道。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奇力量是永不改变的呢?你连改都没改,好好生活才是!”
      “我要改什么,不装我会有朋友吗?我大概什么都不会有的”,陆寒心一脸嘲讽,却又很悲伤。
      路亦北刚想反驳她,却又想到当初如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如果吐出更刻薄肤浅的话,他的确是不会注意到她这个人的,只会觉得讨人厌烦。
      路亦北喉头滚了滚,没再吐出一句话。
      “不过还好,装着装着,我好像也真心是那样的人了”,陆寒心喃喃自语道,眼神涣散得像弥留的老人一般浑浊。
      只是不一会儿,她自己却是立刻恢复理智,抿唇一笑,继续漫不经心慵懒地一笑。
      “当初你也是,我因为怕被别人知道我的心理所想,所以才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友好的交往……”
      “可我现在知道了啊”,路亦北不解。
      陆寒心低头一笑,掩去眼里的悲凉,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似的,笑的很是风轻云淡,“那就代表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啊!”
      陆寒心像是随便说说的,但却是当真的,打算不带路亦北独自离开了——因为她不能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只会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他,可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忍受那种不可得的痛苦。
      而且,她在这个异国他乡,也并不觉得这会是她埋身的良地。
      她曾经穿过城中心的一条小街,街道两旁却像是赤裸裸平行的两个极端空间。
      一边是珠宝服装的高档奢侈品,另一边却是住在废墟里,卖着在瓦砾堆里长出来五毛钱一把的青菜。富丽堂皇空调室里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孩,和暴露在烈日下的满脸皱纹坐在瓦砾上卖蔫巴巴菜的老人,这两个对比性极强的画面让陆寒心觉得心痛不已,但她无力挽回,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不过陆寒心觉悟得还是太迟了,当她刚想偷偷逃离路亦北的视线时,这个国度的内战开始爆发了。
      路亦北冲进陆寒心的房间,没发现她早就齐整的装束和整好以待的行李的怪异,径直拉着她,穿越重重复复的障碍,几天后跑到了国际机场。
      各国的人也都聚集在这,A国的飞机机组已经率先将A国人撤走,路亦北却是没有办法将她先送走了。
      而后路亦北听到消息,找了别的地区,才有幸在唯一派遣的接载重要政要的飞机上买到一个座位。
      “这架特遣飞机就只剩一个位置了,看你是我们国人才愿意给你的,到底要不要上,别磨蹭了!”
      那个飞机负责人观察着四面的战斗状况,一边声嘶力竭地朝还在推让的两个人喊着。
      陆寒心坚决不上这架飞机的原因,不仅在于她本就生死无谓,虽然她还是想继续活下去,不想接受这样的分离。
      可那是路亦北国家派遣飞机只剩的唯一的位置啊!
      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才得到的生的机会,凭什么要让给她这个就算逃出生天也没有任何依恋的人呢?
      更何况她还那么喜欢他,就算现在换个对头,她国的飞机上只剩一个位置留给她坐的话,她也会坚决地让给他的……
      身后的战火硝烟已经快要弥漫过来了,路亦北一边抓着一直想要离开的陆寒心推到飞机负责人面前,在一片喧闹耳鸣中大声地喊道。
      “让她上飞机!请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飞机负责人倒是一愣,皱眉道,“她不是我们国家的人……”
      路亦北露出一抹难言的笑容,“我知道……呃,她是我未婚妻,我想让她先走,请你把她带走……”
      路亦北仍旧在风雨飘摇中试图站的脊梁挺直一些,给她留一个不那么狼狈的印象好让她不那么担心。
      却没料陆寒心挣脱了他,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掼到那个飞机负责人那边倒下,然后眼睛通红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后,径直逃开了。
      机门已经快要合上,陆寒心已经拼力跑得老远,回头看向飞机,却发现身子已经在机门里的飞机负责人,正在把怔忡的路亦北往飞机里扯。
      而路亦北被扯得一个激灵,却把身旁一个人哇哇大哭的孩子塞到那人手中,然后朝自己跑了过来。
      “不!”,陆寒心大喊,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路亦北艰难地跑到了陆寒心的身边,看着这个曾经在多少病痛风霜折磨下,都不曾皱眉的人,现在蹲在地上哭得全身颤抖却像个小孩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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