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

　　第九章 无人问津
　　在乔迁宴的帖子送往各个府上之后，成域便吩咐乔管家安排置礼采购事宜，全力以赴地准备二十六日的大宴。当帖子送至富商赵家时，直接吃了闭门羹。门口小厮以一句主人不在，不能接收请帖为由，半轰半劝地便将成王府送贴的小厮赶出了门。当然这不是个例，在南城上官家，青云巷尉迟家，涯石街李家等都是同样的情形，几个送贴的小厮均被以同样的理由拒了出门，垂头丧气地走着回府的路。
　　此刻秋义也正看着管家递上来的玫红色请帖深深叹气，一旁的梦水梦云甚是不解。秋义有二子二女，儿子虽然是秋义的主心骨，但是男孩终究比不得女儿贴心。加上梦水梦云二人一个娴静动人，一个灵动可爱，在钱塘也是拔尖的美人，因而秋义对这两个女儿也是格外宠爱。
　　“爹爹，就是一封请帖而已，您为何如此愁眉不展？”梦水关心地问道，梦云顺势拿过请帖，内容甚是普通，只不过落款人是四皇子。皇子下帖，倒让父亲如此伤神，梦云有些好奇。
　　“对啊，爹爹，不就是四皇子乔迁宴的请帖嘛？咱们正好好好去认识一下这个外来的皇子，上次都没怎么看清。”梦云粘着秋义，娴熟地一边给他捶背，一边附和着。
　　“还好意思说，你们两个上次偷偷男扮女装跑出府去，我可还没惩罚你们，现在又想去招惹这些北方贵胄嘛？”秋义假意的严肃让梦水有些惭愧，她向来严守爹娘教诲，不愿爹娘操劳，如此越矩让她不安。梦云倒是仍旧嬉皮笑脸，“爹爹最好了，爹爹怎么会惩罚我们呢。更何况姐姐都是被我胁迫才出府的。再说我们也是因为格外想念爹爹，平常总是在家见到爹爹，我们也想一睹爹爹引领全城的风采嘛。”梦云抱着秋义脖子撒娇不放手，梦水也忍不住被逗乐了。
　　“不过，爹爹，这个请帖让你这么忧心呢？只是因为四皇子嘛？”梦水趁机问道。
　　“是，也不是。总之，这样一道请帖对我而言，真是一道难题，去或不去，都是罪过。”想到这里，秋义的眉头更是紧凑。“如今城内南北势力争锋相对。去，我们家族生长在南方，与各大族之间交情盘根错节，定会被南方士族排挤；不去，咱们祖祖辈辈承蒙圣恩，又有违君臣之义，我着实为难啊。”
　　梦水理解爹爹的意思，四皇子要来钱塘之前，满城就早已风风雨雨，南方士族内部就有‘抵北融南’一说，并且此说一时甚嚣尘上，都传到她这样的闺阁女儿了，父亲怎会不知。
　　“既然爹爹无法拒绝，也无法赴宴，软硬均不可施，那就只剩躲了。”梦水无法分辨什么才是上策，唯有中庸保身了。父亲夹在两派中间，一直想保持中立的态度，只是现在看来中立的立场也是不能长久了，躲一次宴请容易，可躲藏一辈子的宴请是无稽之谈。
　　“那父亲你就装病躲过去嘛，反正只是一个请帖，又不是圣旨，你去或不去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呢？”梦云赞同姐姐的观点。
　　秋义虽心如乱麻，但女儿们的建议他仍觉得可取，对他而言如今确实躲避是最好的自我保护。便让管家呈上笔墨，立刻回书，以偶感风寒，体力不支为由谢绝赴宴，并致上歉意。并且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秋义对外宣称养病，全府近日闭门谢客。但若秋义知道四皇子所有给南方士族的请帖都是同样的命运，不知又会怎样决策。
　　此刻成王府气氛便是十分压抑，每个人脸色各异，或垂丧，或得意，或冷漠，或愤怒，各怀心思。
　　“诸位可瞧瞧这些南方人都干了些什么吧，除了平王秋义给了个回帖说明身体不适，无法赴宴，有个正经理由之外，其余的请帖要么石沉大海，要么直接被退回，真是丢脸，”说完面向时靳，“看来时前辈您宣扬的‘与邻为友’的想法没有人领情啊。”成王府上，周敦知道了所有请帖被拒之后，竟有些扬眉吐气之感，便赶忙讥讽众人。其实当时四皇子与谈之晏也支持时靳，提倡与邻为友的想法，只是周敦不好直言讽刺这二位，便借时靳来挖苦。
　　“其实从一开始我也不赞同亲近这些南方人，毕竟大家根本易宗异源，哪会有什么情分可言。我们再怎么宽容大度，平易近人，在他们看来只怕是个丑角。”八王爷也出面响应了周敦几句。八王爷本对南北之争无明确态度，也一向是个平和性子，但这次被拒贴之后，他异常愤怒，因为这着实伤了他的颜面，毕竟那些请帖是他亲笔书写的。听嘴碎的说有的请帖直接竟被对方丢弃，八王爷一生荣华富贵，向来面对的都是别人的阿谀奉承，哪有这样的无礼待遇，顿时恼羞成怒。
　　“就是，我看这些南蛮子就是还未开化，不知何为礼仪，何为尊贵，我们来到钱塘，算是上宾，他们竟如此对待。”周敦见八王爷都为他说话，便一发不可收拾，对着‘南蛮子’数落个不停，“今日之日拒绝我们的请帖，明日不知要干出什么出阁的事，想必是连骑在我们头上的心都有。”后来甚至开始骂骂咧咧，完全不顾众人难堪表情，有心人想维护时靳几句，却一时却无法反击，毕竟被拒贴的事实不容他们反驳，倒是时靳悠游自在，对周敦的谩骂充耳不闻。
　　“好了，周敦你有完没完，这样一直骂骂咧咧能解决什么问题。况且，之前四皇子不是说了‘南蛮子’这个字眼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嘛？”逍遥王觉得耳朵实在难以忍受住周敦的污言秽语，“更何况，被拒贴这样的场景我们谁也不想看见，对谁都是一次打击，不过你倒是喜闻乐见的模样。你在这儿这样疯疯癫癫，指桑骂槐地说道谁呢？”逍遥王对于看不惯的人与事总喜欢一阵见血，不留情面。
　　逍遥王一席话终于让周敦止住了无休止的谩骂，周敦弱弱争辩了几句，便回到了座位上。大家本等着四皇子出面给今天的事情一个定论，只是成域一直按摩着太阳穴，始终不发一言，只在大家安静下来后说了句，“身体疲乏，稍事休息，明日再议。”大家也只好纷纷讪讪而归。
　　但是之晏与时靳并未挪动，只为指责他人的争论无济于事，可问题总得需要一个解决方案。
　　“之晏，刚刚你也是一言不发，是有什么想法嘛？现在事情似乎并不是像我们规划地那样进行啊。”成域想打破沉寂，也想知道好友的想法。
　　“刚刚那样的问罪，不参与也罢。现阶段事情确实不是按规划地那样展开，大概是因为我们之前那样的想法都过于乐观，这次拒贴算是现实给我们的一个教训。”之晏不徐不急地回答道。
　　计幸在刚刚那场争论中，就看出成域有些漫不经心，“四皇子，这次事件谁也没有预料到，我们只是想到可能有部分人会谢绝赴宴，可是没想到是全面的抵触情绪。可是事已至此，您现在是我们的主事之人，你可不能气馁啊。”计幸唯恐成域颓丧，出言安慰。
　　成域并不是气馁，只是突如其来的全面崩盘让他一时不知怎样去面对，来南方之后，他就成了一切的主心骨，这样的角色转换，他需要些许时间来适应，但是老师这样的安慰让他十分意外，“老师，你们不觉得这次是件有损颜面之事嘛？”毕竟老师向来清高，本以为需要自己去安慰他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首先两条便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成大事，必定是身心涅槃，方可成就。若人活只为颜面，还有何可活。”计老淡然道。
　　“计前辈说的是，除了自己的本心，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徒有其表罢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计老的开明让时靳都深觉倾佩，在计老这里思想通透程度似乎与年龄无关。
　　成域更是感慨满怀，计老师如此年纪都可以如此豁达，患难中显现的这番真情实意与勇敢实为难得，“我本以为经此一事，你们都会纷纷放弃继续亲近南方人的想法，毕竟连我自己都有些动摇。”南下之人非富即贵，自尊心难免有些脆弱，成域即使以前不受父皇重视，没有高傲的习性，也不能例外。“但是此刻看到你们如此支持、鼓励我，我似乎又觉得这些挫折似乎都不足挂齿。”
　　之晏也起身作揖，“计老师与时前辈都是经历风浪、际遇浮萍之人，面对这些小事自然是波澜不惊，我们这些小辈需要多加学习。”
　　计幸摆了摆手，示意受不起此等大礼，“我这样的老头子有什么好学习的，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们只管勇敢去闯。但是说回此次被拒贴，我们需要的不仅是不要气馁，士气低沉。更需要分析一下原由，为何我们这次全军覆没，毕竟我们仍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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