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

　　第六十四章道歉
　　谈之晏、梦水与几个孩子在宫门前长跪了近十日，终于迎来了成域的旨意，从旨意中众人明晰，成域终是未下得了狠手，赶尽杀绝，要了好友的命，只是与当年处置姝妃家人般，革了官职与世袭封荫、也并未抄家，甚至伤人性命。之晏亦上书恳请告别生活了二十余年的钱塘，准备携妻子前往众山之首，黄山归隐，终了此生，成域看完奏折，默不言语半晌，最终还是准了这一请求。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宫人如今对皇后娘娘的时常造访，早已经习以为常，皇后娘娘似乎将这善和宫当成了在后俞的母家一般，只有在这里她可以放肆或笑或闹，不顾心中所负。听闻其他御前宫人说，皇上印象中，总觉得皇后娘娘性子沉静、不爱言语，这点上，皇上怕要吃姝妃娘娘不少醋意了。
　　“小莲，把我新做的鲜花饼送到案几上。大理鲜花饼最是出名，想来她也是爱吃的。”赵茹听到小莲的禀报，刚刚盘弄完自己的发髻。赵茹本是个潇洒江湖儿女，爱的是刀剑，如今倒是女子生存技能十项全修，尤其这十几年无事可做，便开始潜心研究厨艺，谁知自己悟性倒也可以，有几道菜连御膳房的大厨吃了都忍不住抚掌而叹。
　　最近自己又迷上了制作各类鲜花点心，原是最近皇上刚让宫中刚培育了些大理的名花，以慰皇后思乡之情。花一繁茂，皇后娘娘便拆人给自己的宫中送来了许多，只是花期过短，众芳芜秽前前仅仅观赏太过可惜，赵茹便用了些来制作点心。
　　当赵茹妆发完毕，走出内室时，果真看见皇后正在细细品着那些鲜花饼，赵茹微微一笑，看她总带着一丝母性的温柔。
　　“不知皇后娘娘可还喜欢我的新手艺？”赵茹缓缓走到案几前，在她身侧坐下。
　　“好吃。”皇后娘娘只顾低头品味着鲜花饼，久久不肯抬起头来。
　　赵茹听得皇后娘娘鼻音略重，察觉一丝不对劲，见她始终不愿抬额，便轻柔地抬起皇后的额首，皇后娘娘也未排斥，赵茹看她眼眶微微泛红，神情带着些闪躲，像只受了伤的麋鹿。
　　“怎么了？可是这点心不对胃口？”赵茹有些不知所以，自己的鲜花饼应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大家都有尝过啊。
　　“我母妃以前最爱给我做的便是鲜花饼，尤其是这徘徊花的饼子，她做的连御厨也比不上。”皇后娘娘目光从始至终一直盯着杯盏一角，父王当时毅然决然地将五姐改为自己出嫁和亲时，母妃在父王宫门前的石阶上，一跪便是三天三夜，几天下来，膝前已是血肿，可是还是换不来父王的仁慈，反而在自己出嫁后将她偷偷逐出了宫门，幸而有那个人替自己照料。
　　赵茹轻轻抚着皇后娘娘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即将熟睡的婴儿，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摇篮曲的调子，之前公主与柏儿每次苦恼，自己就是这样哄着的。
　　“若是爱吃这徘徊花的，就多吃点，我日后再给你做。虽不能尽得你母妃手艺，但也求个神似。”
　　“徘徊花上月，游子心中痴。母妃想来也在等着我这个游荡之人，或许不久便可以再重逢了。”皇后娘娘的语气中带着些肯定，不禁更心疼了几分，她要见着母亲，或是皇上要去大理，还是大理国要出使来后俞了，这两者都是未知。若有机会再见母亲，这个孩子也许会开心许多。自己虽然自那次事件以后再未见过母亲，但是幸而给宫门侍卫一些好处，还能换得母亲的一纸书信的通融，母亲每份信中总是对自己的愧疚与询问，自己总一封封地回道，诸事安康。赵茹向来不奢求丰厚，知道母亲与哥哥们仍康健，便心满意足。这样想想，自己比皇后娘娘倒是幸运几分，她才是真正的游荡。
　　赵茹又如往常般陪着皇后娘娘聊了许久，临别时分，赵茹将自己先前闲来无事给太子缝制的两件小衣裳递与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指尖滑过丝绸顺滑的质感，自己来这后宫许久，从未有人亲自给太子缝过衣裳，想想自己多少个第一次收到的礼品都是姝妃的，一时间所有情绪凝噎至喉。不像自己的情绪落入柔妃的眼中，她想逃离，转至宫门处，仍是放不下似的回首看了一眼柔妃，麋鹿般的眼睛充满惊慌失措，
　　“抱歉，柔妃姐姐，我想要为自己心中所爱争取一番。”
　　赵茹尚未理解皇后娘娘这番话语，为何突如其来地如此一句？自己刚想再多问两句，皇后娘娘已经匆匆而去，不愿给自己这个机会。

　　“娘娘，您还不休息？”善和宫内烛光晃动，小莲看着一向爱早早将息的娘娘现在仍无准备洗漱的意思，不禁问了一句。其实自午前皇后娘娘离去之后，娘娘似乎一直有心思，苦思不下，连晚膳也不曾用。
　　不知可是女人的直觉，赵茹总感觉今日皇后娘娘与往日很不相同，虽说她在自己宫中已经不止一次落泪，也不止一次因思乡思亲而神伤。但如今日这般自始至终的愁肠难化却是少见，平常赵茹故意找个话题岔开她的心思，她便止住了。而更让赵茹不安的一点是，今日皇后娘娘的目光除了自己最后一刻给她送上太子衣物是才与自己真正对视了一眼，其他时候似乎一直在躲避自己，若是躲避自己为何又来自己的宫中？还有那与自己对上目光之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道歉之词？
　　她有什么可以对不住自己的？若只是因为这些鲜花饼、衣物之类应是感谢，有什么可以是需要道歉的呢？若是因为常来自己宫中打闹，可是自己是很欢喜她能来与自己分享小女孩的心思的。若是为了利字，这更无道理了，自己向来如今与世无争，也不得圣意，而她贵为一国之母，又是太子生母，宫中无人可比肩，自己与柏儿自不会碍了她的路。
　　夜一刻一刻更加深邃，或许是自己一人在胡思乱想罢了，赵茹摇了摇沉甸甸的头颅，还是准备休息吧，小莲已经等了许久。然而就在她起身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闯入她的脑海，或许还有一种方式，她还可以伤害自己，她想起了皇后娘娘最后那一句话，为自己心中所爱争取一番。皇上！皇后娘娘自是至终都知晓自己对皇上仍存有爱意，自己在她面前也从未遮掩过，难道这声抱歉是因为此事？
　　赵茹忍不住地心悸，皇后娘娘心中所爱另有其人，这自己一直是再明白不过，无论从她平日里看似羚羊挂角般的描述，或是她对皇上的万般不上心中，都显而易见。从她平常的透露中，自己也能猜出她的所爱并非普通百姓，只是自己一直认为她虽未完全放下那人，但也只能成为她无法触及的遗憾了，若是这不仅仅是个遗憾呢？
　　记得皇后娘娘还痴痴地说过，想想或许不久便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可是宫中似乎没人提及过出使的事情，当时只觉得是她思母心切的一句傻话，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赵茹心脉搏击速率，犹如刚刚进行完一场厮杀，深邃的夜空也如同一个盯着自己后背的匕首。她已经顾不得太多，吩咐小莲拿起一份食盒，便赶忙前往长阙殿，许久未在宫中走动，去长阙殿的道路竟是这么陌生，每一块砖石都是不熟悉的硬度。
　　走到长阙殿时，赵茹见的殿内静悄悄一片，难道皇后娘娘已经睡下？赵茹不知如何是好时，认出了宫门前的内官，以前皇后娘娘曾经打发过他来自己宫内送东西。
　　那个内官也认出了姝妃，虽知是个冷妃，但却与皇后娘娘交好，赶忙行礼，
　　“参见姝妃娘娘。”
　　“皇后娘娘已经休息下了？娘娘今日落了些吃食在我宫中，想着娘娘爱吃，便赶忙送来，若是娘娘已经睡下，或是皇上在殿内，我也不便打扰，还麻烦公公替我转交给娘娘。”姝妃想着一个内官不至于对自己这样的人设防。
　　“回娘娘，皇上今日不在，不过皇后娘娘今晚特意去了御书房，说是想与皇上伴读。吃食小的交与娘娘便是。”
　　“那多谢公公了。”赵茹让小莲递上食盒，强让自己镇定起来。
　　走过长阙店的拐角，避开了他人的视线，赵茹身子忽然倒了下来，身旁的小莲惊吓不已。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十几年了，小莲从未见过娘娘独自慌了阵脚。
　　“小莲，快，咱们立刻去御书房，刻不容缓。”皇上不来的日子，皇后居然未曾怡然自得，而是主动去了御书房，请求与皇上伴读，赵茹无论怎样想，都无法迫使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圆皇后娘娘的异常，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求个心安，最好是自己无中生有、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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