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第一次班会无非是大家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洪尧对照着点名册上的成绩和在场学生自己的意愿定了班级的试用班委，说试用当然是基于大家对彼此还不太了解的基础上。

　　段祺因为入学成绩班级排名第一、说话爽利自荐当选班长。汤雨晴也因为入学履历上的钢琴十级、少年宫歌咏比赛少儿组第一名的成绩被直接内定为文艺委员。

　　“还差一个体育委员，没有谁自高奋勇一点吗？”洪尧手中的碳素笔顺着点名册一个一个往下看，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下面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并没有人应声。

　　“要不我来当吧。”从后门探进来一个脑袋，他朝着讲台的洪尧挥了挥手，生怕看不到他一般。

　　“隋景阳，你的事一会单独来找我聊，班委你还是不要参与了。”洪尧还努力维持着老师的威严，瞥了他一眼，继续望向教室里的同学。

　　“洪老师，我特别热爱为同学们服务，而且要说起成绩，我语文数学英语三科加起来都没有一科体育分数高。”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着脸皮继续游说。

　　大家终于还是都没忍住，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隋景阳来了精神，干脆从后门跑到了讲台上：“洪老师，你再好好看看我，是不是盘靓条顺，体育委员嘛？出操的领队，走哪里都是咱们七班的牌面，您是不是得选个拿的出手的。”他一边说一边还对着洪尧挤眉弄眼的耍宝卖萌，活脱脱像马戏团里的猴子精，上蹿下跳非要在主人怀里讨个宠。

　　到底是年轻老师，城府不够深沉，被隋景阳这么一身浪贱的功夫一耍，再也没绷住 ，妥协似的卸下了伪装：“真是受不了你们现在的孩子，那就你来当，当不好不出彩，我在找你算账。”

　　第一节的班会气氛还算融洽，段祺一放学就左手拉着毕馨月，右手扯着尹伊一一起往回走。校规规定晚上九点半熄灯，这会儿还早，刚刚认识的女孩子互相熟悉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发掘共同爱好。比如说分享个热门八卦、或者聊聊班级里的男孩子……

　　伊一还没出班级门，梁敬给她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电话号码只有梁敬、尹言坪还有谢振飞三个人知道。下午已经和梁敬通过电话，这会儿是个陌生号码。

　　“下课了吗？”是谢振飞。

　　“刚完事，这是谁的电话？”谢振飞没有电话，而且现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照顾谢奶奶洗漱就寝也不可能在外面。

　　“我姐刚刚给我的，说是我上高中了有什么事也好联系。”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然我还想去路口那个电话亭打给你呢，就是不知道现在电话卡还好不好用。”

　　她记得那个又老又旧的电话亭，他们从前放学路过总看见有人拿着电话卡再那拨电话，只是时间好像挺久远了。

　　“你傻呀，现在哪有人用电话卡。”她褪去了一整个晚上都挂在脸上机械式的笑容，无比轻松且会心的笑了起来。被自己惦念的人同样惦念，这感觉真的可以一扫陌生环境带给她的不适感，仿佛一下子空气都跟着变得甜了起来。

　　“……”谢振飞也同样握着电话笑着，电波中没有语言，两端的人也似乎不用更多的语言，听着彼此的呼吸也都是舒心的畅快。

　　“谁呀？今天来送你的那个帅哥？”看见尹伊一满脸的春意斐然，段祺立刻凑过来将耳朵贴在电话上：“真是一刻也不肯分开，不是下午才走吗？这会儿就腻歪上了。”

　　每每被人这样会意，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这份欢喜也自然会爬上眉梢、展露在嘴角。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怎么不听话！”才刚走出门口几步，宋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肩上斜跨着单肩包，嘴角叼着一根棒棒糖，脚下加快，肩膀挤进段祺和伊一中间，强行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并排而行。

　　宋真说话声音不小，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声音。

　　谢振飞：“这是我号码，有事一定要打给我。你不要……你要照顾好自己。”最后一句他顿了一顿，然后调整了一下语气才继续说道。

　　尹伊一点了点头，但想起自己是拿着电话，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点头。她还想说点说什么，显然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又不理我。”宋真像是自言自语的咕哝，不满中还透露着那么点委屈，声音虽然小了一些，但还是打断了她的电话。

　　“我在和谢振飞讲电话，没有不理。”之前对宋真看法的一点点转变基本也随着刚才他在班级肆无忌惮原形毕露的言行消散了七八分。尹伊一挂了电话，尽量让自己保持态度平和。

　　宋真舌尖抿了一下上嘴唇，轻哼了一声。

　　“我说这位小哥哥，你咋不说话了呢？”接了话头的是段祺。“你要没啥事我们姐儿几个可要先走一步了，302宿舍第一次夜聊茶话会，还没采购物资呢。”

　　回应她的是宋真眉毛上挑，斜睨的一眼。宋小爷这是又被堵的不轻，很容易大范围内受到波及。可惜的是段祺不甚了解，还以为他这是无言以对了。

　　段祺还要开口，宋真就已经已经先停住了脚步，胳膊一伸，在走廊的拐弯处将尹伊一一把扯了过去。

　　段祺：“咳咳咳，你要干……”

　　宋真：“走开，我和我妹的事少搀和。”

　　“……”一句我妹就让段祺哑然了，这是怎么关系？到底是不是兄妹呀？如果真是这么关系，自己还真不能搀和了。她悻悻的，还想再说话，就被毕馨月拉住了。

　　“我可听说那个宋真可是原来风爻一中的校霸，伊一和他是校友，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搀和的好。”毕馨月显然比段祺分析的透彻。

　　“那也不能让他……”段祺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毕馨月捂住了嘴巴。

　　“你看他俩像简单关系吗？哥哥妹妹先不说，宋真还让她洗衣服呢。咦……得什么样才让一个女孩洗衣服，你不长脑袋呀，走吧，两个人的事你得让人家两个人自己解决。”段祺哑然，也终于觉得毕馨月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就任由毕馨月连拉带拽的带走了。

　　走廊拐角处的楼梯间，宋真也听得外面的人离开才将原本握在女孩小臂上的手松开。清了清嗓子：“尹伊一。”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楼梯间一盏并不太明亮的灯暗了一下又突然亮了起来。

　　“有什么事不能边走边说吗？”她不应声，反而发问。

　　“那女生跟个鸭子似的，吵死了，她这么能说话你不觉得她烦吗？”松开了她手臂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宋真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

　　如果段祺知道被人形容成鸭子，估计真的会被气的变成鸭子从早嘎嘎到晚来泄愤。但此刻‘鸭子’已经走远了，嘴确实也没闲着，继续和毕馨月打听那些宋真这个校霸的风云异闻。

　　“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尹伊一对与宋真定义段祺的评价不置可否，重新回到重点上来。大概是刚才班级人多，气闷，此刻她的脸颊上存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粉红，衬的整个人显得比声音中的坚硬软糯上了几分。

　　“……”

　　也许正是因为她脸上不经意出现的软糯，让宋真一时间竟没有开口。他注视着面前这个已经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孩，嘴角抿了又抿。

　　啪！似开关弹起的声音陡然响了一声。楼梯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尹伊一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打开旁边合上的门，身子一晃却把被人按到了墙上。

　　“你干嘛？”她急促的开口，声控灯又再一次亮起。只不过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宋真那张显得有几分局促的脸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他的鼻息温热，目光不闪不避的看着她。

　　“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怕你看不见脚下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宋真放手的动作很快，仿佛刚才贴过来的鼻息并非他本人一般。“你好像你没脑子，这是声控灯，喊一声不就亮了，你瞎动什么。”冷着一张脸，还有点气急败坏的遮掩此刻自己已经乱掉的心绪。

　　她想说你才是没脑子，自己不过是想开门而已，倒是他这么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按在墙上，她后脑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有脑子也要被他磕没了。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伊一最终放弃了和他继续争论这个真是很没有脑子的话题，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确定没有什么痛感后才继续催促似的说道。

　　“……”他又不说话了，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的到处乱瞟。

　　“没事我可以走了吧。”

　　“别，我有事！”他长腿一身，挡在了门把手和伊一身前，高出一头的身高，让男生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想看她的脸就只能微微用力的弯着脖子。

　　“……”说了有事的人犯了尴尬症，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将她堵在这。其实他进校门就知道了自己和尹伊一是一个班，也看见了谢振飞帮他提着箱子忙前忙后的关照。郁结的一口气没有出口，难道和她说说话还不行吗？

　　“宋真，有话明天再说可以吗？晚了，我还要回宿舍。”她伸手想越过他去拉门的把手，男孩赌气似的将身子往后一靠挡的更严实了，原形毕露。

　　“你叫声哥哥，我就让你走。”他耍起无赖一般拦住去路，脸上倒是一派严肃认真。

　　尹伊一：“无聊。”

　　“叫哥哥，以后我罩着你，你一点不亏。”他似乎为自己灵光一闪的话头颇为满意，下半身挡住门，上半身前倾，虽然冷着脸却还弯着身子想去看清昏黄灯光下她的眉目表情。

　　“你港片看多了吗？让开，一会儿寝室点名了。”她避开他探过来的身子，伸手拉住宋真一条胳膊，想凭自己力气将他拉开。

　　“真不叫？”他偷眼拦了看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晃着身子，不让她有机可乘。

　　“不可能。”尹伊一也急了，此路不通那就另辟它路。她转身要往楼梯下面跑，脚下刚动了两步就被探着身子的人一把又拉了回来。

　　“那也行，你不叫我叫，伊一妹妹，今晚回去别忘了把哥哥衣服洗了，老隋让汤雨晴给你带回去了。”他嘴角噙着一丝阴谋得逞般诡异的赖皮笑意，让开门，一个绅士请的姿势与脸上的鬼魅笑容形成一种张力的反差，让人头皮不舒服到脚指头。

　　放弃争辩的尹伊一开门就走，宋真则继续清冷着一张脸漫不经心的跟在两步之外的距离。这人真是够可以的了，帮了自己一次就要为所欲为吗？报答他是理所应当，难道报答的方式就必须是和他扯上关系？这难道不是强盗做派，强人所难的功夫他真是修炼了个十层十，这会儿竟然还尾巴一样的跟上自己了，尹伊一忍不住腹诽。

　　已经过了过了教学楼侧面的那片小树林，眼看就是A栋女生公寓了。自己和他这么一前一后要是被同学们看见，还没淡忘的八卦指不定又要冒出什么其他版本。

　　“你跟着我还要干嘛？”她赌气一般突然站定，转了身。

　　宋真腿长，她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一直间隔的两步距离就缩短成了半步。又变成了他低着头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样子。

　　“你还有可能再长点个儿吗？”宋真眸色深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尹伊一：“说这个干嘛？”

　　宋真皱着眉头，表情依然严肃且认真，脖子跟着又低了几分，再次强行缩短了两个人之间额头的距离。

　　“看不出来吗？每次你一和我说话，我头就得低到这。点头哈腰的像认错一样，哥哥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吗？”他嘴角勾着不好意的笑，伸手快速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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