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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
如此便和靖妃算计去了西苑该避忌点什么。
以景王目前在那一位心中的分量——外人看来近一年似乎有属意之相,实则无所改变。甚至距那位子更遥远了。所以去西苑后,我应先撇清与景王的密切关联。可我本就是从德安王府出来的人。不过靖妃对我这层不甚在意,以她对那一位的了解,怕是已忘了我是哪一个了。但避谈景王是绝对的。其次是在西苑可逗留的时间。每次去一定要越久越好。去的越频繁越惹人生疑。届时也会惊动各宫娘娘齐齐遣人往西苑进出。那时只剩去和后宫理不清,哪有闲暇再往西苑靠。再惹的那一位厌烦了,打死几个妃嫔也不是做不到。
未免让靖妃以这般年岁突然争宠略显突兀,还现与马贞妃在御景亭争风吃醋了一番。几日后我便带着靖妃亲手做的酒糟蚶入了西苑。
西苑未见有门墙,引路的锦衣卫带着我穿过园林,在这寒冬走了许久也不见建筑。
我试着与那锦衣卫搭话道:“大人,我听闻西苑养着许多珍禽,为何一路走来一只不见?”
那锦衣卫笑道:“这腊月的天气,禽兽也不出来走动了。”
我见他甚好说话,便接道:“大人可是在骂我?”
他立住回头,笑起来:“那我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了?”
我从嗓子里挤出银铃般的笑声——姑且算之,此时一定要被逗笑。
“大人真是太有趣了。我从来没见过锦衣卫,以为锦衣卫个个都是高高在上不好相与。没想到大人却平易近人。我这回回去告诉宫中姊妹我与大人搭过话,她们定要嫉妒我。”
他道:“最见不惯居了官便颐指气使,上回有个新来的,跟西苑的內监说话,內监刚开个头他便一脸不耐烦,被我数落了一通。与他们为难什么?有能耐跟我也这般!”
我忙道:“我在宫中时常遭人冷待,却不曾有人像大人这般为我出头。”
他问道:“你是哪位娘娘宫中的?”
我道:“不拘跟着哪个娘娘,我也只是奴婢。只盼着平安足岁出宫就好了。”
他笑道:“是外面有人等着你出去嫁吧?”
他这一提,我竟想起了小杨大人。我道:“我入宫时连男的都未见过几个呢。刚见內监时都不知道如何搭话,生生被娘娘骂出来才敢与人交谈。今天不知怎么地...”我小声道:“不知为什么话突然多了。许是第一次见到大人这么亲切的...”
这锦衣卫怔了怔,没接话只带路。
我想这妓寨带出来的话术可能过于露骨。以我这姿色也难笼络谁。正打算意外跌倒再试探一番,他突然回头道:
“我叫杨广忠,你日后再来只管叫他们找我给你带路。”
我愣在那里不走,想努力挤出个眼眶带泪的姿态,未果。抽了抽鼻子,哭腔问道:“真的吗?”
自己也觉得有些假,有些过。可不做作些,怎么能把这少女动春心给这愣头青表明。我记得妓寨的妈妈曾经教导过姑娘们——女人再假,男人也不会反感。当时圆滚滚的我坐在她脚边,为自己将来可能投身的行当记下了这第一句话。
这人走过来拉起我罩衫道:“快走吧,你食盒东西冰透了再被降罪!”
我假意擦泪小声道:“我叫玲珑。”
“嗯,好听。”他边走边道。
穿过园林过了二道街,便是那一位所在的中海。一路上他与聊得颇多,并约定出西苑也由他带路。
一路通传回话,在无逸殿前的幽风亭我与他分了别。
殿中出来个太监要我等。我便立在殿侧。约等了有三个时辰,那太监再次出来,看见我先是一愣,捂嘴走向我悄声道:“你看,我把你给忘啦。”
我只觉得浑身冻透,用冻僵的脸陪笑道:“本也不是大事,倒不比公公辛苦。”
“你瞧我”他道“我这就去回禀。”
我忙笑道:“有劳公公。”
没过一会那太监苦着脸出来对我说道:“陛下说这会儿不饿,姑娘且回吧。”
我道:“烦扰公公为我跑了三趟,十分不过意。公公快进屋吧,外面冷。您冻坏了不说,再把这冷气过给陛下,奴婢就罪过了。”说着把手搭在他衣袖上作势往殿里推了一下——宫中宫女从不爱与內监有触碰,都道內监不知人鬼肮脏至极。
他缓缓退了一步,笑道:“要姑娘好等,是老奴的不是。”
我忙道:“奴婢与公公都是为人奔波。劳公公把这食盒酒糟蚶送于哪去,也算奴婢交差了。”
他接过食盒,道了声“裹得真结实,怕也冻透了吧。”
我笑着道:“您快回去罢,再把您也冻透了。”
这太监唤了个小內监送我出无逸殿,行了礼,我便笑嘻嘻地走了。
出了无逸殿,那杨广忠在街边等我。
我故意僵着脚走向他,拿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他问道:“可是里头人难为你了?”
我道:“还好,只是有些冷。”
他沿来路引我回去,因我做着被冻僵的样子,走得甚慢。路上又是絮絮叨叨他的生涯——如何鲜衣怒马,肆意潇洒。我不断赞美附和,只觉得应付他比和刚才那个太监说话都累。那太监一看便不寻常,和他说话要过一过脑子,可我乐意如此。这杨广忠不用,顺着来怎样都好,哪怕你前言不搭后语,他只沉浸在自己的表达里。
在他夸张又丰富的叙述中,我终于出了西苑。依依不舍道别后,他哼着曲儿回去了。我倒有些羡慕他单纯的快乐。
回了长安宫,向靖妃一一禀明了此去情况。那杨广忠我直说好相与,那太监我却不知深浅,便询问靖妃。
靖妃告之我,那人是黄锦,那一位唤他“黄伴”。是那位在藩王时便已陪伴在侧的伴读。现已是掌监事兼总督东厂。
虽说当下宦官不比前朝,都已夹着做人,但这黄锦在那一位身边地位始终与别不同。我想我今日上手那一把...实在唐突。我只想着那位不喜宦官,他必受冷待。谁曾想这位是个真红人,只是行事低调,我入宫半年竟未识得。他定是见惯阿谀奉承的人。我今日在这人面前拿出这圆滑作态,只怕已经沦入溜须拍马之流,难入他眼。
心下正打算该如何与这黄锦密切些,靖妃又道此人先后被赐斗牛、坐龙、飞鱼、蟒袍服,并兼玉带、文绮,禄米五百石,那一位还准许在宫中乘马肩舆。顿感攀附无望,无从下手。
靖妃笑道:“你若能招安了他,我倒要信你能成事了。”
我苦笑道:“我只求今日别让他以为我是巧言令色之人,其他也不敢想了。”还是专心发展杨广忠这条线吧。
只是杨广忠这条线若搭上,其他锦衣卫的线倒不好开展。毕竟此次搭的是条姻缘线。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思虑的,头痛欲裂。
靖妃许我不必伺候,让我下去休息。
我回房卧下细想,忙碌了一日,似是做出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做。也不知月夜在安陆怎么样。下次入西苑也不知什么时日。什么时候有进展,什么时候得到有价值的消息,才能什么时候会小杨大人。
要很久。
想起小杨大人祖籍应也是湖北,便爬起来开了窗往那边天空看去。
夜空暗淡,冷风阵阵。伸手抓了一下。
幸好,有了消息就能相见。最坏的结果,也至少还和他们同在这一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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