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受为攻

　　渊第一次踏上四裔的土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风景。

　　满天的白，天空是苍白的，雪白的雪将一切都充满，北风凛冽，雪在风中雀跃着，伴着寒风的呼啸，落在满是大雪的苍白的大地上。

　　四裔之边，是一道巨大的长城，长城屹立在大雪中，上面覆盖满了茫茫的大雪，城墙的墙壁上，是凝结成的白冰，厚实的几乎可以反射出人影。

　　渊坐在长城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崇慕。

　　崇慕已经换上了黑色的战甲，手中握着两把长剑，他脸上已经失去了慵懒的笑意，而是变得极其凛冽，好像是他手中拿着的出窍的长剑。

　　他看见了魑魅，成千上万的魑魅，他们爬行在地上，互相拉扯着，留着口水，口水在一瞬间冻成了冰，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他们都是白色的，飘忽不定的，面容狰狞，他们是九州之外的冤魂，想要进入九州，吸收这里人们的精气，谋求转世为人。

　　崇慕站在城墙之上，张开了双臂，那大雪从极高的地方汹涌而下，雪化作一只只咆哮的野兽，几乎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吞没，大雪将那些魑魅都吞没。

　　崇慕点燃了火把，那是神的火把，手永远不会熄灭的，他把火把扔在了雪中，那些魑魅们发出了巨大的惨叫，他们被白雪压着，被大火点燃，他们哀嚎着，声音响彻云霄。

　　渊有些害怕，他躲在崇慕的身后。

　　“别怕。”崇慕低声说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还是有魑魅爬上了城墙，穷奇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剑斩下了那个魑魅的头，顿时，那只魑魅化成了白烟，在大雪中消散尽净。

　　这样的景色，渊一看，就是一百年，崇慕每天站在城上，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那一个个魑魅的头颅，无穷无尽的大雪，除了黑白，看不到别的颜色。

　　崇慕怕他无聊，在他们居住的山洞里为他搭了一个秋千，他没事的时候，就在洞里荡秋千，来来回回，没有尽头。

　　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渊自己在荡秋千，因为崇慕要在四裔巡逻，杀死那似乎是无穷无尽的魑魅，帮助住在这里的百姓生存下去。

　　每天渊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崇慕就离开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渊已经睡下。

　　一开始，渊还回和崇慕一起去，但是他毕竟是九尾狐，是怕冷的，最终他还是选择留在山洞里，看着那崇慕升起的火堆渐渐的变小，然后灭掉，化满地的灰烬。

　　时间好像在他的身上静止了，他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他的修为确实越来越高，但是他却越来越对这个世界失望，抬头低头都是白茫茫的大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的，他为什么还要作为神来守护这个世界。

　　崇慕似乎明白了他的无聊，他会给他带回来一些东西，比如住在山脚下的孩子用树枝雕刻的小人，或者魑魅的眼睛，那些是亮闪闪的玻璃球，看上去很美丽。

　　但是就算那些魑魅的眼球散发出炫丽夺目的光芒，渊也是不喜欢的，他想要崇慕和他一起欣赏这些光芒，他想要和崇慕在一起，而崇慕却把他的时间给了那些丑陋的魑魅和弱小的人类。

　　渊怀念通灵山，怀念那白山黑水，怀念那柔软的温泉，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他不喜欢这个只有一种颜色的地方。

　　他本身以为，他和崇慕会留在这个苍白的地方，等着天想起他的小儿子，被叫回通灵山，然后在通灵山等着自己变成一个老神，有一天熬不住了，再离开这个世界，寻找新的转世。

　　但是他的生活，却在那一天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也是个下着大雪的日子，他穿了那件白色的上面有暗银色花纹的衣服，撑一把竹伞，站在城墙上，他抬起眼睛，看着那无尽的雪，眼里全是淡漠和苍凉，他的皮肤因为常年见不到太阳而变得很白，白的几乎透明，好像是上好的玉，他一头白发已经垂到脚骨，被风吹着在身后散开，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帜。白色的雪落了他一伞，他微微倾了自己的伞，雪从伞上簌簌的落下来，他伸出手去，轻轻触到了那冰凉的雪。

　　渊忽然感觉，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他连忙转头，愣住了，这个人，他从未见过。

　　那是一个黑衣的少年，眉眼凛冽，身材高大，裹着貂皮的大氅，带着剑，站在城墙的另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是谁？”他有点害怕，他从来没有在城墙上见到过崇慕以外的人。

　　“我是帝乙之子子受，我来巡视我的国家。”男子的声音飞扬，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

　　“你的国家？”渊有些好奇，看着子受。

　　“我是国家未来的王。”少年声音骄傲。

　　“王？”渊来了兴趣，他有点高兴，第一次和崇慕以外的人说话，“这么说来，你是来自中州到了？”

　　“我是中州人，你呢？你一个人吗？”子受上前一步，问道，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隔着茫茫的大学，他能够感受到他的声音温柔，他看清楚了他眼睛下面的痣，衬得他整个人都妩媚的让人心动，他好像是一支盛开在白雪中的雪莲，纯净却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我叫，渊。”渊连忙说道，“我就住在这里。”

　　“渊。”子受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你能给我讲讲中州的事吗？”渊来了兴趣，问道。

　　两个人坐在了几乎要燃尽的炉火边上，子受给渊讲着中州的事情，那七彩的灯笼，那各式各样的把戏，那些擅长歌舞的美姬，那些豪华的亭台楼阁。子受看着渊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的淡漠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向往和温柔。

　　他们一直坐在火堆旁边那火堆亮了又灭，渊又一次把它点燃的时候，崇慕回来了。

　　他黑色的铠甲已经被魑魅的血洗的发亮，他手中的两把剑已经入鞘，满眼风霜。

　　“你还没睡。”崇慕看见渊还没有睡，有些惊讶。

　　“你是？”子受站了起来，问道。

　　“这是崇慕，我的朋友。”渊连忙说道。

　　“朋友？”崇慕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又看了看渊。

　　“你会用剑吗？”子受有些惊讶的看着崇慕雕刻着龙形是长剑。

　　“你是谁？”崇慕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声音极冷。

　　“我手帝乙之子子受。”少年说道。

　　“帝乙之子？”崇慕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渊开口了，“既然是帝王之家，为何来这种苦寒之地。”

　　“我是来巡视我的国土的。”少年说道。

　　“你父亲可有告知，这片土地是谁在镇守？”崇慕挑眉道。

　　“天之子，穷奇。”少年回答。

　　“我就是穷奇。”崇慕声音更冷了，“我们神帮你们镇守土地，你不必来这里巡视。”

　　“你是穷奇？你是神？”少年忍不住叫道，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你知道他是谁吗？”穷奇的声音更冷了。他转头看着渊。

　　“你干什么，难得有人可以跟我说说话。”渊伸手抓住了崇慕的手臂，想要阻止他往下说。

　　“他是九尾狐，也是神。”崇慕推开了渊的手，说道。“识趣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你的中州去享乐。”

　　子受愣住了，他也不害怕，转头看着渊，眼睛瞪的大大的。

　　“赶紧滚。”崇慕的声音更冷了。“神不欢迎人类。”

　　“崇慕，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天气这么冷，他是要冻死的。”渊拉着崇慕的手臂，低声哀求说道。“留他住一个晚上好吗，就一个晚上。”

　　崇慕看着渊，低低的叹了口气。

　　三个人都躺在山洞里，那火时明时灭，三个人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很早，崇慕还是早早起身，穿上了盔甲，拿起了长剑，就要出去。

　　“崇慕。”渊的声音，他坐在熄灭的火堆旁边，低声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崇慕转过身去，他要尽快去斩杀魑魅，不能让魑魅进入中州。

　　“我们去中州看看吧。”渊低声说道。

　　“渊，我不能。”崇慕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低声说道，“我必须保护那些人类，不让他们被魑魅伤害。”

　　“可是，我真的想去中州。”渊声音有些委屈，“黑猫都去了，我还没有去过。”

　　“人都是虚伪至极的，中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崇慕低声说道。

　　“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就在这个望不到边际四裔里。”渊低低的叫道。

　　“相信我，我已经让大哥提醒父亲了，他不久就会让我们回来。”崇慕说道。

　　“你从来不陪我，你总是在做你自己的事情，你说我们多久没有说过话了，抬头是白色，低头也是白色，我讨厌这个下雪的地方，我讨厌你总是不陪我，我讨厌这种单调至极的生活，崇慕，我受不了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出来，渊叫着，愤怒的叫着，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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