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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遇
民国三年,北平。
北平的冬天很冷,那是干冷的那种冷,寒冷好像一只小虫子一般,爬进人的骨髓里,吸干人身体中最后一寸热量。
北平是黑白的。
北平的天空是苍白色的,好像是巨大的抹布,低垂着,好像要下雪了。
北平的路却是黑色的,黑色的街道,旁边是黑色的楼宇,路上的行人有穿着黑色的长袍马褂的,揣着手,缩着身子,脚步飞快。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们在外面加了考究的大衣,带着黑色的礼帽,一路目不斜视,行色匆匆。还有就是健步如飞的黄包车司机,他们穿着黑色的单衣,却挥汗如雨,黄包车沿着地上留下的黑色痕迹走,好像是一艘小船,在黑色的流水中摇摇晃晃的渐行渐远。
“先生,买份报纸吧。”一个孩子穿梭在着黑色的流水中,他逆着人流,叫唤着。他看上去不超过十岁,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色衣服,衣服明显短很多,露出冻的通红的手臂,他的手臂极细,瘦骨伶仃的。他一手抱着一大卷报纸,一手拽着自己的衣服,想要把那明显短小的衣服拽的长一点,遮住他的身体。
“不买不买。”来来往往的人都推开那个孩子,急急的赶路。
天色已经渐渐的晚了,孩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他更加大声的叫着:“报纸,卖报纸!”
天色渐渐的黑了,孩子明显更加着急
“先生,买份报纸吧。”孩子一把抓住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低声恳求道:“买份报纸吧,先生。”
“不买不买。”穿西装的男人有些着急,一掌推开了孩子,“别挡老子的路。”
孩子瘦弱而且单薄,被***在了地上,报纸在北平无尽的风中四散开去,孩子急急的站起来,想要去捡报纸,一辆黄包车飞快的冲了过来。
拉黄包车的极力想要停住,却已经来不及了,黄包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孩子的身上。
“妈的,敢挡爷的路!”黄包车夫极力稳住身子,黄包车才没有翻,车轮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孩子的身上。“快滚快滚。”黄包车夫大叫着。
孩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张报纸。
“天哪,流血了你看。”路人都纷纷停了下来,指着孩子。
孩子愣了一下,他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满手的鲜血,那鲜红的血液,染在报纸上,使黑白的报纸马上鲜亮了起来,像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一跛一跛的往家里走去。鲜红的血湿了他整个衣服。
“姐,我回来了。”他走到胡同里,天已经完全黑了,北平的胡同都是一样的黑色,只有他们家的门口,点着一个红色的灯笼,灯笼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温暖的光芒。他低声喊了一声。
“黑子回来啦。”妖媚的女声,声调好听的微微挑起来,穿单薄的旗袍的女人掀起了绣花的门帘,“卖了多少钱?”女人问道。她扫了一眼黑子身上的血,皱起了眉头,问道。
黑子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不敢说话。
“你不会又一份也没卖出去吧!”女人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了起来。
黑子垂着眼睛,手搅在一起。
“没卖出来你还敢回来,还敢给我挂彩,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影响老娘我的生意!”女人叫骂了起来,黑子站着,不敢动弹。
女人一把抄起了立在门口的铁锹,照着黑子的后背就敲了上去,黑子站着,咬着牙,不敢出声,女人打着,还骂着:“我真是造了孽,生下你这么个小孽种,赔钱玩意。”她下手丝毫不留情,一铁锹敲到了黑子的头上,有鲜红的血顺着黑子的脖子流下来,他那件破旧的背心上的暗红色又一次变成了鲜红,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女人下了台阶,一脚踢在黑子的身上,她踢着,骂着,她愤怒的叫着,歇斯底里。
黑子只感觉眼前的视线渐渐的模糊了,他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就要在这无尽的殴打中结束。
这时,黑子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敲在了他的胸口,他感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妈的,别跟老娘在这儿装。”女人愤怒的再次举起了铁锹,又一次敲在了黑子的胸口。
“银秋在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啥事?”银秋听见女人的声音,态度永远都是粗暴的,女人不会有好事找她。
没有回答,银秋抬起了眼睛,愣住了。
眼前这对男女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样破旧的地方的人。
女子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大衣,一头烫过长发散在身后,发烧卷曲的厉害,她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猫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蜷缩在他的臂弯里,目光冷漠的看着她。银秋看清楚了女人的长相,瞬间有些嫉妒,她从事这个行当,见过不少妩媚的女人,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超过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她的眼睛是最为勾人的,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那种明艳柔媚的光芒,是她不可能拥有的。
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男子瘦削而且高挑,他的眼睛狭长而且眼底略有些泛白,他的眼睛好像一汪深潭,谁也不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他的右眼下面,有一颗痣,这颗痣显得他有些女气,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气质。
“您就是银秋小姐吧?”女子勾唇而笑道。
“我是,怎么了?”银秋有些惊诧,问道。
“我们找你有事情。”女子笑道。
“能有什么事情?”银秋冷笑一声,她不喜欢这个美丽的女子。
“多少钱一晚?”身后的白衣男子淡淡的开口了,问道。他的声音寡淡而且疏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银秋吃了一惊,一看眼前这两个人就是有钱人,怎么会找她这样的人来陪,还有,那个男人怎么会带着女人来找她。
“能进去说吗?”男子又一次开口了。
银秋连忙一把扔开自己手中的铁锹,一脚踢开地上的小黑,在旗袍上擦了擦手,说道:“行,行,里面请。”
“这个是你的儿子?”男子却不迈步,问道。
“不是,我弟。”银秋连忙笑道。“我们做这一行的女人,哪能有孩子呢。”
“骗人。”女子挑眉笑道。
男子弯下身子,伸手在黑子脸前试了试黑子的气息,他转头看了一眼女子,女子怀中的猫从女子的手臂中跳了下来,在黑子的脸前闻了闻。
男子伸手拭去黑子脸上的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咱们进去谈谈。”女子笑道。
银秋冷哼一声,带着女子进了窄小的房间,房间灯光和昏暗,墙上贴着从杂志上撕下来的赤裸的男男女女,炕上铺着红色的被褥。
“我想买你的儿子。”女子开门见山。
“什么?”银秋吃了一惊。
“你也看见了,我和我先生没有孩子,我们想买一个孩子。”女子眨眨眼睛,笑道。
银秋瞪着她,她怀疑她说谎了,女子看上去很年轻,买孩子的不会是这么年轻的夫妇,而且,为什么非要买她的孩子。
“不卖。”银秋马上说道。
“你开个价吧。”女子又一次勾起了唇角,“我知道你很缺钱,你做这个行当,不要孩子会更好。”她的尾音微微挑起,好像是一种挑衅。
“那我也不会卖我的儿子。”银秋叫道。
女子笑了,她伸手从小小的串珠的包包里掏出一根金条。银秋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金条,那金灿灿的颜色,几乎照亮了她昏暗的屋子,她年轻的时候被买到了北平,被买到了妓院里,有恩客见她年轻貌美,把她买了出来,她还怀了他的孩子,结果那个恩客去南方做生意的时候溺死了,为了养活他们的孩子,她又重操旧业,可是她已经年老色衰,她的日子很难过,她出卖自己和孩子卖报纸挣的钱,根本无法养活他们两个。
如果她有了这根金条,她就可以离开北平,买一处田地,找一个靠谱的男人,不用再做这个不要脸的行当,不用再这么辛苦的活着。
可是她的儿子。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了:“行。”
女子又一次挑眉笑了,好像在嘲笑她,但是现在,她也无所谓,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北平这个鬼地方,她就感觉自己的血都在燃烧。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
门外,“他就是穷奇?”黑色的猫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男子却不说话,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放进了黑子的嘴里。
“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黑猫又说道。
高跟鞋的声音在响起,女子走了出来,笑道:“我们都谈好了。”
男子站了起来,他伸手抱起黑子,径直往外面走去,黑猫跳上了女子的手臂。
“等等。”银秋忽然叫道。
男子骤然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冷。
“把他的东西也带走吧。”银秋硬着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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