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落在昨日窗

　　当天晚上，江小瑜睡得极不踏实，正应了那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连几个梦，全都与周云靖有关。

　　江小瑜先是梦到自己跟周云靖坐在大学的大课教室里，是节英语课，老师在讲台上戴着麦讲语法，她在低头看课本。

　　课本上的英语单词，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头越来越低，几乎贴到课本上了，周云靖也凑过来一起看，两人手拉着手，脸贴着脸。

　　看着看着，周云靖的手就伸进她的衣服里了，不安分地动着，江小瑜怕被老师同学发现，就把身体前倾，靠在课桌边上，一边去抓周云靖的手。

　　仍是在教室里，但他们的坐椅突然间变成了一张床，周云靖把她抱在怀里，裹在被子里边吻边抚摸着。

　　江小瑜既担心被人发现，又陶醉着，突然间心底又涌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抗拒感。

　　我背叛了！

　　到底背叛了谁，江小瑜的脑子里却是混乱一团，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让她堵得慌，奋力推开了周云靖。

　　她想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想叫喊，嗓子眼好像被卡着喊不出，心里的情绪喷薄着，变成眼泪宣泄而下。

　　周云靖伸出手，来擦她脸上的泪，她抓过周云靖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上去，直咬到牙根痛，才觉得堵在心头那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周云靖痛得闷哼了一声，却一动不动地任她咬，待她咬累松了口，才缓缓地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哄着她睡。

　　睡着睡着，江小瑜又做了一个梦，她躺在妇科诊室的床上做检查，周妈在一旁跟医生说话，问她怀的是几胞胎。

　　悲、喜、愤、怨，各种情绪在江小瑜的心里，开水一样翻腾着，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画面忽地一变，又成了她坐在周云靖家的客厅里，周爸和周妈在一边站着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欣喜，又透着冷漠。

　　江小瑜想问，周云靖不是都要跟别人结婚了吗？怎么又会跟她生孩子？

　　话未出口，周妈好像就接收到了她脑子里的想法，跟她说，那女人不能生，所以才喊她辞掉工作，回来生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了，抱给周云靖和那个女人养，就没她什么事了，还让她放心，那女人肯定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对待。

　　江小瑜听完屈辱不堪，嘴里大喊着，我要见周云靖，心里想着要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这念头刚一闪过，就听周爸说话了，你以为疼了你二十多年，是白疼的，就是养着让你给周家传宗接代，老老实实给我们把孩子生下来。

　　江小瑜扭头过去看周妈，周妈不见了，旁边站着的却突然变成了她亲妈，拉着脸跟她说，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把孩子生下来，你爱干嘛干嘛去，以后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画面一晃，又变成了她坐在一辆中巴车上，满心的悲愤委屈，要去找江子昂。

　　车晃晃悠悠地开着，突然间停了下来，车前面围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周爸带头冲上车里来，把她拖下车，嘴里说着，还想跑，孩子不生下来，你哪都别想跑，想去找江子昂救你，门都没有。

　　江小瑜奋力挣扎开，转身往一条小路拼命跑，但腿软得像棉花一样，怎么都跑不快，眼看着就要被后面的人追上了，突然间脚下一滑，身体就悬空了，从悬崖边坠了下去。

　　“啊”地一声惊叫，江小瑜从梦中吓醒，见自己好好地躺在江子昂的怀里，心脏仍嗵嗵嗵地剧烈跳着，说不出的难受。

　　江子昂眼未睁，身体侧了过来，枕在她头下的那只胳膊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地安慰着。

　　江小瑜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梦见自己穿着婚纱，坐在一间很大的房子里，小学的、中学的、大学的同学，朋友，还有保险公司的同事，她和周云靖两家的亲戚全都围在身边。

　　居然阿玲也在，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姐的叫着，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她也是满心欢喜，听他们跟她讲着祝福的话。

　　紧接着周云靖笑着向她走来，牵着她的手，一起穿过礼堂往司仪台走去。

　　马上就要结婚了！江小瑜心底幸福洋溢着。

　　走着走着，她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是应该和江子昂结婚吗？新郎怎么变成周云靖了。

　　犹豫、迷惑、挣扎，一想到江子昂，江小瑜感觉难以抑制的心痛在向全身弥漫，她甩开周云靖的手，大喊了一声：“我不要和你结婚！”

　　江小瑜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耳畔仍回响着自己刚才在梦中的大喊，先扭头看看窗，外面隐隐透进来的光，显示天已大亮。

　　接着，江小瑜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把头侧向另一边，没有看到江子昂躺在身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晨跑去了！

　　要不然，该怎么向他解释那句梦话？

　　江子昂从说完要带江小瑜锻炼身体的第二天起，每天早晨都会去晨跑。

　　一开始的几天，他会喊江小瑜跟他一块去，但她赖着不肯起，江子昂也就没再勉强，说再给她一段时间调整生物钟。

　　江小瑜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听到厨房里有动静，悄悄走过去一看，江子昂正在做早餐，当时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确定自己梦里的那声大喊，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刷牙刷了五分钟，梳头梳了十分钟，江小瑜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半个小时，才把情绪彻底从梦里缓过来，走去厨房看江子昂做的什么饭。

　　自从江子昂做过一次晚饭之后，无论江小瑜怎么撒娇，他都不肯再下厨，今天却主动做起早餐来，让她惊喜之余又有些困惑。

　　江小瑜走进厨房时，江子昂正在用不锈钢锅煮面，一旁的案板上放着一根擀面杖，还有散落的干面粉。

　　她从背后抱住江子昂，娇滴滴地问：“厨柜里不是还有挂面吗？”

　　江子昂扭过头，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那种不入流的食材，也就配得上你这不入流的厨艺。”

　　江小瑜张口去咬江子昂的手指，被他笑着给躲开了。

　　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味儿，找到放在餐桌上的砂锅，打开盖子只看了一眼，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冬笋猪排汤！你什么时候起来炖的？”

　　“你想学啊？那明天早起三个小时。”江子昂一边捞面条，一边说。

　　江小瑜嘴里“略略略”地，吐了吐舌头，接过面碗就要去盛鸡汤，却被江子昂拦住，从一旁的平底锅里夹了个煎蛋，铺在她碗里，又从一旁的小碗里，分别揪了些香葱、香菜撒在碗里，又配了几片切成花式的白萝卜。

　　一勺汤浇到面碗里，煎蛋如裹在祥云里的旭日初生，香葱、香菜好似浮萍悠悠荡荡，白萝卜片如荷花般打着旋儿，江小瑜忍不住赞叹：“妈呀！也太好看了吧！我都舍不得吃了！”

　　江子昂端着给自己盛的面，坐到江小瑜对面，一脸得意地挑了一下眉，说：“可以有，再去请三柱香，供起来拜拜，许个愿什么的。”

　　“那我就许愿你天天都给我煮面吃！”江小瑜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一边往嘴里吸，一边看着江子昂笑。

　　那笑容刚绽放开来，她一眼瞅见江子昂的手臂上有两排青紫的牙印，顿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我只是给你打个样，以后......”

　　江子昂话说到一半，抬头看见江小瑜怔怔地盯着他手臂上的咬痕，后半句话就变成了：“以后我还是睡沙发上算了，我们家小狐狸做起恶梦来太吓人了。”

　　边说着边把自己碗里的排骨，一块接一接地夹到江小瑜的碗里，笑笑地说：“多吃点，免得半夜馋肉了又咬我。”

　　江小瑜见江子昂脸上表情并无异样，一如继往地温存体贴，忐忑了一个早晨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有滋有味地吃起面来，笑得一脸幸福。

　　吃完饭，江子昂在厨房洗碗，江小瑜去卫生间化妆，忽听江子昂唤她：“江小瑜！”声音却和平日略略有些不同。

　　“到！”江小瑜举着口红，甜甜蜜蜜地应了一声。

　　“到！”

　　她刚应完，继续抹着口红，就听外面像回声似地又应了一声。

　　江小瑜愣了一下，放下口红，打开卫生间的门，见江子昂手上滴着水，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客厅的方向，眼睛里闪烁着别有意味的光芒，见她从卫生间出来，冲着她不可名状地笑了一下，又回厨房继续洗碗。

　　江小瑜蹲在雀哥的笼子跟前，用筷子从一旁的罐子里夹了两条面包虫喂它，边喂边说：“笨鸟，教你的不说，不教的倒学得快！”

　　江子昂收拾厨房比较仔细，江小瑜被雀哥整得有点郁闷，等得就有些燥了，走到厨房门口去催他快点。

　　“你下楼去等我吧。”江子昂一边擦着灶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江小瑜说。

　　等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江子昂又去卫生间洗了遍手，一边穿西装，一边往雀哥的笼子跟前走，给雀哥喂了两条面包虫，说道：“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连句话都学不会，小笨蛋！”

　　江子昂下楼后，看到江小瑜微闭着眼，迎风站在树下，晨光穿过树叶，像拔丝苹果拉出来的糖丝儿，丝丝缕缕地在她脸上甜蜜地闪耀着，徐徐清风中，秀发与裙摆有韵律地粼粼荡漾，美得像画一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段小视频，用微信发给江小瑜。

　　听到手机响，江小瑜睁开眼，从包里摸出手机，看完视频，抬头去寻江子昂，却没找到。

　　她匆匆一个转身，撞到一人的怀里，闻到一股沉香乌木、檀木混合着雪松和淡淡烟草味的汤姆福特男士香水味儿。

　　江小瑜贪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张，就把那人抱住，脸紧紧贴在他胸前。

　　“都给你抱一晚上了，还没抱够啊？”江子昂咧个嘴笑不停，用手温柔地摸着江小瑜的头。

　　“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江小瑜仰起头，噘着嘴，等着一个深吻落下，吻得她如脚下踩了祥云，飘在半空中，才松开缠绕在江子昂腰间的手，把自己挂在他的一只胳膊上，一同慢慢地向公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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