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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离开父亲,再次出发,再次一个人走过那段山路,萧茵内心悲怆。
可是,有两个字却深深地刻在萧茵的脑海里,活着。
她坚信,总有一天会迎来光明的。
萧茵渐渐远去的背影,柔弱,却也坚定。
山路走了将近一半,只听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萧茵扭头一看,这不是他吗?不是来时和自己一块的那个男人吗?
男孩跑着来到萧茵身边,“天不早了,想趁天黑前赶到招待所。”
萧茵淡淡一笑,轻轻地点头,算是打招呼。
林征装作没有看到萧茵那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二人一起赶往招待所,有人陪伴,那段山路倒也并不显得漫长。
两次的偶遇,让他们少了些戒备。
路上聊起,他们才发现,二人,不过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只是,林征现在的处境,倒比萧茵好了不少。
林征说,他的父亲也是一位从战争年代过来的军人。出于对父亲的崇拜,林征从小的愿望就是当兵。现在的林征,是某部队的一名警卫排的排长。
其实有一句话,林征没说。他的父亲,现在是某军区的副司令。
而林征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他的母亲。
林征的母亲是某学校的一位英文教授。本来,三口之家幸福而和睦。直到今年年初,林征的母亲因为一本书的翻译而被定义为知识阶层的□□,被下放到这里。
两人相谈的时候才知道,其实,林征的母亲和萧茵的父亲下方的地方,离得并不太远。
同病相怜,二人顿生一种亲近之感。
这样的亲近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只是,不管心里感觉多么亲切,二人之间总是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招待所又逗留了一天,才买好归程的火车票。
火车上,二人约定,以后可以经常写信。
林征的驻地就在省城,而萧茵,则要从省城再返回自己插队的地方。
临别之际,二人互相留下了写信的地址。
几经辗转,萧茵终于返回了桃花沟。
和萧茵一块在这里插队的还有五个人,两男三女。
而萧茵,是这六个人里出身最差的一个。
但庆幸的是,他们互相抱团取暖,这六个人之中并没有那些所谓的爬高踩低。
白天,他们一起干活,这些城市里来的少爷小姐,到这里,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
村民吃不上干净的水,他们带领群众打井取水;村子里的土地经常被水淹,他们带领群众动手改造梯田;村民穿不上合身的衣服,他们带领村民办起了裁衣社,妇女有了用武之地。
晚上,他们有时候也会一起聊天,一起在煤油灯下看书学习,那盘通间大炕,承载了四个女孩的青春回忆。
萧茵和林征,也会时不时的写信,他说说城市的变化,她说说村子里的见闻。也许,这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的共同话题。
信中的内容,正如二人的关系,毫不逾越。
但萧茵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她和林征,居然能正大光明的见面。
二人关系的质变,也将在这里发生。
那天,村支书召集他们开会,说两天后将有一支部队来这里拉练,要他们做好接待工作。
提到部队,萧茵自然而然想到了林征。但怎么可能呢?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
第二天,他们忙活了一天,又是拉条幅,又是贴标语,好不热闹。
早晨6点,村民们便早早来到村口,准备迎接解放军的到来。
终于,两个小时后,不远处传来了罕见的汽车的声音。前去打听的人像兔子一样跑回来,“来了来了,解放军来了”。
马上,锣鼓喧天,“热烈欢迎解放军同志”!
下车,整队,握手,打招呼。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自然和亲切。
恍然间,萧茵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个走在队列之外的喊着口号的英气勃勃的那个人,不是林征又是谁呢?
萧茵不禁莞尔。
林征像对待别人一样,对着萧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稍顿了顿,又转向下一个人。
知青大院里也热闹了起来,特别是男生的房子,因为床位较多,一下子便可以解决好多男兵的住宿问题。
刚来的时候,萧茵他们住的是房东的房子。后来村子里专门腾出了一个院子供他们几个知青居住。院子里收割的玉米,装水的大瓮,成堆的农具,都彰显了浓浓的农家气息。
林征带着一大半的男兵住到了知青大院。剩下的战士们,三三两两住在村民家里。
当得知他们要入住知青大院的时候,林征心中一笑。
收拾行李,帮忙干活,整理铺盖,知青大院里马上就军民鱼水一家亲了。
“来,帮你们烧上炕,这边天气凉得快,有炕晚上暖和。”
“客气了客气了,我们自己来。”
“你们可能不会烧”。
“俺家从小就用这个,俺来。”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很朴实的战士马上站了出来。
军号声响起,时隔多年,萧茵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从小伴随着自己长大。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只是,物是人非,号,还是当初的号,而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
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而父亲,正在山间受苦。
小时候,萧茵经常会听着军号声起床,上下学,睡觉。
想想,恍如昨日,有甜蜜,此时,却痛苦不堪。
可能这是第一次有部队来拉练,村民们显得很新奇。
除了军事训练,战士们还有一个任务,帮助村子里训练民兵。
萧茵就这样成民兵了。
战士们有长途行军,有山间找地标,有山林作战等等等等的训练科目。
至于那些民兵的训练科目,是萧茵自小就熟悉不过的。
看着林征在自己身边喊操,看着他精干利落的军事动作,萧茵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
第七天,战士们教民兵们投掷手榴弹。
萧茵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丝毫嗅不到意外的味道。
只是,意外发生了。
一个女民兵顺利将手榴弹扔出之后,却因为力量小,未能扔到指定区域。
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跑出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兴冲冲地冲向了这个从未见到过的玩具。
此时,萧茵因为帮助战士们取水,刚刚从旁边经过,离小孩没有多远。
心中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萧茵扔了暖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正在向前跑的男孩。
虽说将男孩抱在了怀里,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向前跑去。
萧茵闭着眼睛,迎接着可以预见的死亡。
心里却在默念着,妈,我们就要见面了。
可是,几秒之后,却没有想象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反而感觉自己后背一重,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后压了上来,把自己扑倒。
紧接着,是战士们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排长,排长。”
排长,萧茵心中慌了,转头一看,只见林征浑身是血地趴在自己身上。
而怀中的孩子,早已吓得哇哇大哭。
此时,萧茵才发现,自己怀中是刚来这里的时候第一个房东胡大爷的孙子。
把孩子交给早已吓傻的胡大娘,萧茵转身抱住了林征。
“医院,医院,快送医院”,战士们焦急地喊着。
几个人已经合力抬着林征向医院的方向跑去。
萧茵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原地。几秒后,发疯似的冲向医院。
林征失血太多,村子里只能简单的止血,却不能输血。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转往县城里的医院。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萧茵跳上了车的后槽。
县医院,战士们被告知,林征的HR阴性血血库不足,只能现场采血。
有些战士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即使有些知道的,也不是这罕见的熊猫血。
时间却不等人,所有人都急作一团。
“抽我的,”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
“姑娘,你确定?”医生疑惑地问道。
“医生,验血吧,”萧茵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萧茵知道,自己确实是罕见的熊猫血。
“匹配了,匹配了,”化验的医生兴奋地喊道。
“那就请医生赶快抽血吧。”
萧茵从小怕血,那么粗的针管扎下去,看都没敢看。
转眼间已经抽了400cc,萧茵刚刚走出房间,便听到大夫的声音,“病人失血太多,这400cc根本不够”。
萧茵闻言,转身又走到抽血桌前,“医生,请继续抽吧”。
“姑娘,你行吗?”
“我不能看着他死”。
一针下去,又是400cc。
抽血完毕,刚起身,萧茵便一头扎了下去。
原来,萧茵平时居然是轻微的贫血,这个,她没告诉任何人。
悠悠醒来,萧茵只觉得浑身发虚,“林征怎么样?”萧茵软软地问道。
“放心吧,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女护士笑着对她说。
想过去看看他,却觉得不太方便,萧茵只好等着,等着林征醒来。
这边,萧茵还晕在病床上,那边,林征已经抱着病体过来看她了。管他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男女关系呢。
“你,还好吗?”林征轻轻地问道,一副惨白惨白的脸色,像是怕太大声惊到了病中的她。
萧茵莞尔,以同款惨白的脸色回应着他。
“我的命是你给的,要不是你,我大概就要血尽而亡了”,林征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我的命还是你给的,要不是你,我今天,真的要和大家说再见了,诶,你说这算不算见义勇为啊?”萧茵也调侃道。
“你是真愣,想都不想就冲过去,幸亏今天运气好,要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今天运气怎么好了?萧茵头一歪,眼睛眨了眨,像是故意要林征把话说明白。
“这不是遇见我了吗?”林征小声呢喃。
“你也真愣,还说我呢,你还不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扑上去了吗?还让我欠着你,”萧茵说出了真话。
“确实没多想,但没想过要你还。更何况,要还,我也得还。”
“好了,护士快查房了。”
“我先回我那边,否则,影响不好,”林征笑着出去。
这件事情之后,二人书信往来的频率猛增。
信中,林征说,因为这次的救人事件,他荣立个人二等功。“谢谢你啊,给了我一个立功的机会”。
萧茵也成了乡亲们口中的英雄。
趁着两个人都在县城,二人偷偷跑到照相馆,想留下珍贵的记忆。
萧茵还是那身打扮,两个麻花辫,显旧却干净的白衬衫,绿色军裤。
林征则是那身永远的军装,永远那么挺拔,即使后背的伤隐隐作痛。
照片上的两个人,离得不近也不远,笑得干净而纯粹。
当时的他们,又怎么能想到,这,竟会是二人今生,唯一的一张合影。
时间到了1976年10月6日,□□粉碎,全国举行了大型的游行庆祝活动。
萧茵和林征,信中,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件大事。
萧茵知道,光明来临了,阔别十年的父亲,也终于要回来了。
知识青年也开始陆陆续续返城。他们走的时候,村民们哭得很伤心。
和父亲再见面已是城里,父亲顺利平反,从牛棚解放,官复原职。
萧茵也顺利考取了大学。
杭州,萧茵的大学和林征的驻地,都在这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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