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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雪了。
2020年的第一场雪。
拎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方流离觉得脸上一凉，下意识地仰头，晕黄路灯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迎面撒落，再低头看脚下，已是白茫茫一片下。
这场景，跟四年前她回到杏花街的场景，好像、
也是下雪天。
不过那天下的是2015年的最后一场雪。
“圆圆，外面冷，赶紧上车，别误了飞机。”
把方流离从过往思绪中拉离的是开车而来方父的声音。
“好嘞。”
方流离冲方父笑了一下，拉着行李箱走了过去，早就把后备箱打开的方父伸手拉过方流离手里的行李箱，提起，放进了后备箱。
上了车，方父启动雨刷，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叮嘱方流离也把安全带系上。
“这下雪不冷，滑雪冷，云南那边正暖和，你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可别穿太薄，小心感冒……”
方流离一听就笑了，“爸，我这还没走，你怎么先交代我回来的事呢？不应该说在外注意安全，好好吃饭之类的话吗？”
“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难道饿了不会吃饭？”
“冷了我还会穿衣呢。”
“就跟我贫吧你……”方父也笑了，要不是正开着车呢，他一准会伸手揉一把方流离的头，“还会开玩笑，证明没多大事。圆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没有一帆风顺，你得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他关了你的门，必定会给你留一扇窗，关键在于你怎么去看……在我和你妈眼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你妈那个人，就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话有时候是犀利些，但她爱你的心比任何人都真……”
“我知道……”
方流离知道方父要说什么，不过，她想说的是，“爸，我真不想再去相亲了，麻烦您去做一下您老婆的思想工作，跟她说一下，别怕我会砸手里，我一准会在30岁前把自己给嫁出去，让她再给我两年，不对，是一年零364天的时间。”
“你妈不是怕你砸手里，嫁出去，就算是你嫁不出去，我跟你妈也养得起……她只是在担心我们俩老的百年之后，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照顾你……”
方流离咬了下唇，扭头看向车窗外那的雪景，没接话。不是不想接，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父母的爱是真的，是纯的，也是深沉的。
有时候太深沉，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见方流离不说话，方父又自己找起话来，“对了，你妈之前说的，你那个初恋……”什么时候谈的？
方父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流离一句飞快的，“早分了，没联系，不会复合”给打断了。
这语速快的，比方父现在的车速都快，惹得方父瞥了她一眼，只看到一个后脑勺。方父轻叹了口气，知道方流离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意识地转移话题，“你妈还是觉得你名字没起好，又想给你改名字了。她说你这名字，流离流离就是注定要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会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的出去，跟名字没关系。”方流离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让我妈别瞎折腾了，这名字要是能改不早就改了嘛。”
方流离，姓方，名流离。其实方流离原本不是叫方流离，而是流离这俩字的同音字——琉璃，方琉璃。
方母年轻那会儿是个爱吟诗作画的文艺女青年，怀方流离的时候就想着要生一个玉雪可爱，如琉璃般清灵剔透的女儿，等方流离出生，一看是个女儿，就直接给方流离起名叫琉璃。
宠妻的方父顶住了来自族内给孩子起名要带辈分的压力，把方琉璃这个名字给写入了家谱。
在一道街的翠花、翠兰、翠真还有翠……之中，方琉璃这个名字让人听了就心生羡慕。
方琉璃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了十四年。中考前办身份证，这身份证拿到手，方琉璃第一反应是身份证上的照片有点丑，第二反应是上面的名字是不是弄成错呀？
方父带着方琉璃去了趟派出所，找到管户籍的工作人员，得到的回复是，身份证要跟户口本上的名字保持一致。不是人家派出所把名字给弄错了，是户口本上就是这个名字。
方父是方爷爷的幺子，方爷爷没去世前，他们家户口本的户主是方爷爷，当初方流离的户口也是方爷爷去给上的。
追根究底，是当初方爷爷上户口的时候，把方琉璃的名字给上错了，琉璃成了流离。
那时，中考在即，学校等着录入考生信息，改名字再重新办理身份证已然是来不及了，为了不耽误中考，索性就用了【方流离】这个名字参加了中考。之后，一路高考，大学毕业证、学位证还有教师资格证上也都是【方流离】这个名字。
方母总觉得方流离这个名字不好，就想法设法地找各种途径想着要给方流离改名字。
咱们大中华的户籍更改起来有多困难，那些改过的人想必都很清楚。再说了，方流离这都28了，改了身份证上的名字，这大学毕业证、学位证、教师资格证还有学信网上的名字也更改不了，还有可能会造成信息不一致的大麻烦。
最后的最后，给方流离改名字这件事在方家不了了之。
现在又提及改名字这件事，方流离有些头疼。
等方父开车把方流离送到机场时，原本的零星雪花已经成了鹅毛大雪，整个泉城已然被大雪所覆盖。
“爸，雪下的有点大，您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你赶紧去登机吧，别误了飞机，你到地方别忘了给我和你妈发个信息报平安。”方父把行李箱递给方流离，让她赶紧去办理登记手续，“赶紧去，开心点，好好玩。”
方流离拗不过方父，之后拉着行李箱去排队办理登机手续。等方流离过了安检，看不到身影，方父才离开。
机场这个地方，带给方流离的记忆说不上美好，四年没来，那宛如昨天的四年前的记忆却没有半分泛黄，还是那般鲜明，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快哭成狗的样子真是——太丑了。
在飞机上，方流离做了个梦，混乱不堪的梦。
也许是入睡前想起四年前那些事的缘故，方流离梦到了四年前自己在机场哭成狗的丑模样，还梦到了周瑾行，跟他求婚的周瑾行，婚礼上跟她说抱歉扭头拽着方华烟的手跑掉的周瑾行……
方流离是被空姐给晃醒的，因为飞机要降落了。
睡眼惺，迷迷瞪瞪的方流离下了飞机，找到了自己行李箱，从登机口出来，冷风袭面，打了个冷颤，方流离这才清醒。
眼睛猛地被人从背后蒙上，方流离心一惊，这防备架势刚起，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猜猜我是谁？”
“密密，放手。”
“师父，你怎么猜到了是我的……”梅密密放下遮住方流离双眼的手，顺势挽住方流离的胳膊，歪头看向方流离笑得阳光灿烂，“师父，好久不见，想我了没，我可是天天都有想你哟……”
“不是，你现在这是什么打扮？”遮住大半边脸的黑口罩，黑帽子，还戴了个大墨镜，要不是方流离听音识人，方流离还真认不出来梅密密。
“正常打扮啊……”梅密密一看方流离打量自己的眼神，就明白她在疑惑什么，伸手推了下自己脸上往下滑的墨镜，讪讪笑了一声，“师父，这人来人往的，天气又冷，到车上我在跟你解释……”
事实上，梅密密到车上也没跟方流离解释，只是让方流离上网搜她的名字。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差一点就要破千万了，可以啊密密，挺红啊你……”
“我这只是小打小闹，为了混口饭吃，哪像言……”话说到一半，梅密密突然意识到不对，见方流离也没从她的话里听出有什么不对，有些心虚，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说我了师父，你跟师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昨天听你在电话里说婚礼取消了……”
“新郎都跟别人跑了，还举办什么婚礼。”
“什么？！师丈跟别人跑了？！”
梅密密一个急刹车，让坐在副驾驶上正在低头玩手机的方流离毫无防备地因为惯性身子往前倾，头差点撞到了玻璃上。
“不是，师父……”梅密密把车子停到一边，扭头，一脸地不可置信地跟方疏离确认道，“我师丈，呸，是那渣男，那渣男劈腿了？！他竟然敢劈腿，他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脑子进水了啊……”
梅密密那气得咬牙切齿，感觉要生撕了周瑾行似的那凶狠样子，比方流离更像是在婚礼当天被周瑾行戴了绿帽子的悲催新娘。
“看你气得，都快成河豚了……”方流离觉得有些好玩地伸手戳了下梅密密气鼓鼓的腮帮，勾唇笑道，“别气了，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你气什么？！”
“怎么可能不生气，那渣男劈腿了，还是在你们婚礼当天劈的腿……师父你怎么……你，你不会是，不会是……”
梅密密紧盯着方流离，目不转睛的，像是要把方流离给看穿似的。看着看着，她没从方流离脸上看出失恋的半点伤心欲绝，她讲起周瑾行在婚礼当天劈腿的事，那语气淡漠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梅密密心里忽而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猜测，“师父，你不会是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渣男吧？！师父你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渣男，为什么还要选择跟他结婚？！你以前不是说你要嫁就嫁给爱情的吗？！”
“嫁给爱情？！”方流离拿手机的手一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是我年少无知说的天真话，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成年人的婚姻有时候并不需要爱情，不用相爱，只要合适就好……”
在方流离相得那么多次亲里，她跟周瑾行最搭，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所以，她才会答应周瑾行的求婚。
“不是，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貌似比你还要大上一岁……”梅密密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要插话的。
听到梅密密这话，方流离嘴角抽了那么一下，她还真忘了，跟学生说话说习惯了，这老气横秋地语气一时忘改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扭头望向车窗外，这梅密密总会cue错她话里的点，只要自己转移话题，“那啥，离你家还有多远啊，我有点饿了，能给弄点吃的吗？”
梅密密一听方流离说饿了，也不急着追问方流离跟周瑾行的事了，笑着跟方流离说了句，“师父，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启动了车子离开。
见梅密密不再追问，方流离不由地松了口气，她是真招架不住梅密密的追问。
方母他们这代人认定一个女人成不成功的标准是有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没有嫁了个好老公。所以当了几十年小学老师的方母才会一直催着方流离去考教师资证，去考编制，这考上了编制，又给方流离安排了无数次的相亲。
22岁大学刚毕业的方流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生活充满激情，满是热情地热爱着生活。她那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等工作室步入正轨，就跟她喜欢的那人结婚，事业爱情双丰收。两年后的方流离没了事业，也丢了爱情。
24岁，不是天真的年纪，24岁的方流离却天真的像个傻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会心想事成，以为自己能嫁给爱情，以为……
却被现实教会了做人。
“老方家就是想得太高，大学生又怎么样，有工作又怎么了，还不是嫁不出去……”
“老方家那闺女也是眼光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最后找了个看上的人家又看不上她……”
“这男人啊，都喜欢年轻的，老方家那闺女都28了，有了18的，谁还要28的啊……”
“唉……你们说，老方家那闺女是不是要砸手里了啊。我侄子还没找到媳妇儿，要不我去老方家提个亲？”
“想多了吧你，就你那侄子，都快30了，还没工作，长相也就那样，老方家能同意才怪呢！”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反正老方家那闺女也嫁不出去……”
“……”
……
这还不算是方流离听过的最恶心人的背后坏话。
没有在27岁的最后一天把自己嫁出去的方流离在她老家的那个圈子里好像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谁都可以嘲笑的笑话，所以她才会急着想要逃离。
28岁的方流离像是走入了一个困局，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也走不出去。也不是方流离想得太过于理想化，她就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心一点，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舒心……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你厌倦了自己现在的生活，每□□九晚五，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无聊的工作，过着宛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夜晚一个人独处时，你会抱怨，会埋怨，会想着改变，可又不知该怎么改变，要改变什么，隐隐约约还有些害怕改变后的生活……
醒来之后，你还得按部就班地去上班。
方流离就是这样的人。
总有人觉得二十八岁的女人像是枝头上已经开始枯萎即将要凋落的花，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所以你的赶紧嫁出去。
方流离原本已经认命了，嫁给各方面都跟自己合适的周瑾行，过上相敬如宾的生活。周瑾行在婚礼当天跟别人跑了，给方流离那么大的难堪，说不生气是假的，可她心底的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庆幸……
至于在庆幸什么，只有方流离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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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没人想要我的红包吗？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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