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灵说

　　一

　　“如何了？”第四天，辛已经被放了出来。玉禧有许多事要做，只能每天来过问下。
　　一个长老告诉她：“我们打开寒潭的时候看见，辛蜷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脸上身上全是寒霜，周身的灵气都十分微弱，只是内丹尚好运转自如，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后遗症。”真是奇了，没想到灵猫的抗寒性也能这么强。

　　玉禧点点头，心里想道：那是自然，她在辛身上施的禁术，除了封印他的天生魔气，也有一定的感应作用。
　　这次虽然罚的不尽人情了，但在寒潭阴气的压制与她的远程看护下，虽然会挫伤他的灵气本源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驯兽就是要培养它们对某种事物的恐惧感，只有深刻地体验到了这种痛苦和绝望，才会真正发自心底地从生理上有所畏惧，达到一提起便胆寒的效果。
　　这不是教化不教化的问题，对于活了几百年阅人无数的老资历大仙玉禧而言，不要看她一天面上微笑，对待弟子也是常常语气和蔼。
　　人和人的差别况且是很大的：有的天生良善心质纯净，很好说道理；但有的对善恶条理并不信服，他们小的能打家劫舍，大的能杀人放火，关键是看能力。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干着十恶不赦的事情，还能活得风生水起的怀人。
　　而对于这一种人，施予教化使其能懂礼义廉耻只是基本，因为这往往在他们耳朵里面都是扯淡。除了要有律法的强制管束，说句粗话来讲，还是用拳头教他们做人比较实际。
　　更何况是人与兽的区别呢？但是这里不是说辛的坏，其实辛在玉人观长大，环境是好的，虽然一天惹是生非但没有什么坏心思，兽怎么论好恶呢？不过是天性本能罢了。
　　玉禧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因为有些事，只有她才知道，并且什么人都不能告诉。除了神明
　　她在内心虔诚地祈祷，她是一个无比忠诚的神的信徒，并且一生的修行也是想要成为这样的存在。修仙几百年走来孰能无过？
　　何况是身为一介女子，在这样风谲云诡的世界；没有家族背景，偏偏生了这样的模样，又是这样的属性：水木灵根，武修方面毫无优势，再强的治愈系能力，都恐难以自保。
　　而辛对于她而言，是好不容易求得的潜力无限的强大灵兽，她的底牌之一，假以时日也必定能成一代灵兽，到时候定然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并不是说她对辛有强烈的期待，而是作为为数不多对这一种类灵猫知根知底，颇有研究的大仙而言，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还有她也不是像辛说的毫不尊重他的“兽权”，而且那句“他离不开我”，也不是甚么唬人的话；再追溯到更前一点，她能遇到辛，也莫不如说是“救命之恩”的事。
　　但她决不是什么依凭着自己施予的恩惠绑架他人的人，她根本不屑于此。即使是没有告诉辛是她救了他的“母亲”，他的“孪生哥哥”；即使是没有告诉辛是她在他的腹间种下隐藏的树枝纹路的禁术，一直在替他压制与净化魔气（虽然有采阳补阴之嫌，一方面保持了辛目前灵力的纯净，另一方面也大大延缓了他的修行速度）；她玉禧也仍有这个本事，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御兽。
　　而对于最初的那个承诺而言，就像她答应辛的“母亲”一样，她要让他们都活在，特别是辛，她一定会让他好好的活着。
　　即使带有天生的堕魔诅咒又如何？即使她身为仙家却有“包庇魔族”之嫌又如何？她只相信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既定的事，一切都皆有可能！
　　即使一切的事都有导向的结果，她也不信以她的能力承担不起，她敢作敢当。
　　天上只有神明的眼睛，才能审视她；而敬畏神明是她对这个世界不会背叛的信念，永远提醒着她，即使剑走偏锋，也永不偏离；即使离经叛道，也永不忘初心。
　　看着吧，我的神明，审判我，认可我；惩罚我，也告诫我；予我以绝望的考验，也给我以希望的救赎；从我出生至此，您莫不如是么？
　　您是永恒的存在，您是万物的规则，您就是自然，在您的面前所有人类才愿意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因为，您就是我们本身。

　　二

　　还有一天玉禧就要动身去皇城了，但是有弟子来告诉她辛的情况。
　　“还没有醒么？”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直接去到辛的房间。
　　但是他不在床上，玉禧四下望了望，看见他蜷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蒲团上。
　　猫科类一贯本是睡不惯床的，更何况玉人观的床好的都是玉打造的，硬硬邦邦的，触感也凉，但也是为的修行。
　　玉禧本来有气，看着他这个样子怪可怜，转念泛起了些心疼。她并不是想伤害他的，但是，没有办法…为什么呢？
　　她不能说，真的不能。
　　没指望别人能理解她，辛肯定也是记恨她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是迟早的事，如果不处理好，或许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
　　若真能走到那样的地步，辛恨死她都有余。

　　她决不能让他变为雄性，决不能。
　　她又想起原来辛小的时候，也是睡不惯这种玉床，每次一放到床上躺得乖乖的，半夜来查房又准是不见了踪影，不知道钻到哪个师兄弟的被窝里面去了。
　　考虑到他的身份特殊且年幼，玉禧干脆把他提到自己的床上睡去了。

　　当时的辛还收形不稳，一对兽耳衬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眼珠子墨黑，带着妖兽特有的神色。头发浓密微卷，再加上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知道有多么讨人喜爱。

　　玉禧和衣躺下，用被子把辛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就会在她的耳边问东问西：“师父师父，你不打坐么？”
　　“没办法，谁叫你不听话，师父只能陪你睡觉啦。”玉禧装作无奈的逗他。
　　“师父你是仙人，仙人也要睡觉么？”辛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不会，为师我躺着其实也在吐纳修炼，姿势不重要。”玉禧侧侧头，她修行的法子是要每时每刻都聚灵散气，并定时闭关。要不然平日里已经够忙了，又常在羁旅，计划时常赶不上变化，每天哪有那么多时间专门打坐。
　　“那我也可以不用坐着练功，每天躺着练吗？”辛问。
　　“你试试，”玉禧威胁道，但黑暗中辛看见她弯起了嘴角。“为师是大仙，这样的修行法子是经过了多少年的坚持才能做到这样的运转自如，如同呼吸。要是你这样练，指不定睡了多少个懒觉去了。”
　　而猫科一般都是夜行性，这昼起夜息的习惯一定要培养起来。
　　辛格格笑了，小手搂在玉禧的腰间，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玉禧只料他是睡着了。
　　正这么想着，怀中的小人却动了起来，在被子里翻过来翻过去，最后直接半个身子趴在了玉禧身上，压着她沉甸甸的难受。
　　玉禧也不敢怎么动，只能在心里摇头叹一声：“真是睡相奇差。”
　　但这时辛又开口了，奶声奶气地问道：“师父，为什么你常常说观里面的姐姐们是玉做的呢？”
　　玉禧答道：“好女子都是玉做的，冰清玉洁，心思纯净。这是我们玉人观的理念。也是提醒你一下，不要总拿毛毛虫什么去吓唬这些姐姐，她们都是玉人儿似的，这么美好你舍得伤害么？”
　　辛想了想，又问道：“那师父你也是玉做的么？”
　　玉禧黑暗中睁着眼睛，也想了想，才慢慢答道：“我吗？为师不算吧。”这话听起来竟忽然有些落寞，像一声叹息。
　　但辛不解，他伏在她耳边说道：“为什么师父不是玉做的呢？师父的皮肤又光又滑，像玉一样。”
　　玉禧笑了，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是吗？”她刚转过来想夸夸辛嘴甜，却见他一头埋进了自己的胸口，还瓮声瓮气地说：“但是师父又软又暖，比玉好多了。”
　　却是一时指不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该抽这小子一鞭子才好。

　　三

　　“是恨我么？”她走近了辛，看他把脑袋埋在臂膀间，一副要与全世界隔离的样子。
　　比起哥哥，这位实在是要人费不少心思，看这样子怎么都像是装睡。
　　看来弟子中就数他有这个脾气。
　　真以为为师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这次肯定是怕狠了，等下态度还是要和善些才好，恩威并施不是？

　　她这么想着，抬手去想推推辛。
　　却不料他突然睁开眼，玉禧没有回过神来，手还悬在半空中，眼前有一闪，随之衣帛撕裂的声音和血腥的气息传来。
　　毕竟是个大仙，虽然毫无防备但是条件性反应就要作出回击。
　　但那一掌生生扼下了。
　　其实收不收手都没什么，因为那个人明显对自己充满了戒备，咬一口不中马上闪避得远远的。龇牙炸毛，一双兽瞳里面都是愤怒与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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