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和杀猪刀

　　鸡鸣第二声，李云锦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实际上，她一夜都没睡。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外面天还没亮，雾蒙蒙的。她点亮油灯，就着微弱的灯光换上嫁衣，梳洗打扮，全弄妥贴也不过一刻钟。此时，太阳开始在天边冒头了。
　　李云锦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她秀丽的脸上，没有新嫁娘的欢喜。
　　有什么可欢喜的呢？反正每个姑娘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而别人走的地方，都有喜欢的情郎在等待，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尽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知道，要嫁的人名叫沈千山。
　　他是五年前来到村里的，在山脚搭了个茅草屋住下，做着杀猪的营生。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有人说，他本是牛头山的土匪，因被朝廷清剿才逃到这里。也有人说，他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偷了东西被赶出来的，各种说法都有。
　　总之，这个人不是善茬，村里人都不敢与他来往。他似乎也不在意，除了收猪和买些米面，很少进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不过说起来，她应该感谢他的。
　　山里姑娘一般十四五岁就嫁人了，像她这么大还未出阁的，实属少见。
　　原本，她也有婚约的，是同村的张家二郎。张二郎一心求学，两人的婚事就一拖再拖。今年张二郎终于考上了秀才，她以为自己熬出头了，不想，人家扭身就把婚约解除，跟家里有十亩田地的刘梅好上了。
　　流言蜚语传遍十里八村，多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毕竟，一个老姑娘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后娘陈李氏不止一次念叨过，实在不行，找远处瘸了拐了的随便一嫁，照样能捞点聘礼钱！
　　她亲娘去的早，陈李氏有手腕，把李老爹哄得五迷三道。这么多年，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她一个人做，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可李老爹向来不管不问，似乎陈李氏给她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李云锦完全相信，即使陈李氏将她卖给个傻子，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就是这个时候，沈千山忽然带着聘礼来求亲了！
　　半扇肥猪肉，一条大鲤鱼，八斤八两的谷物，外加银钱九两九，如此丰厚的聘礼，别说小营村，就是整个牛头镇也是独一份的！
　　陈李氏见了，自然是满口应承，恨不得立马把她送到沈千山家里去。
　　外面太阳越升越高，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帮忙的村里人，堂屋那边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李云锦不再看着窗外，静静地坐在炕边。没一会儿，邻居家的王嫂子就进来了。
　　王杏见她都收拾好了，先是夸赞一番，而后将个红彤彤的野果塞到她手里。
　　“锦娘，这果子不进洞房可不能吃，知道吗？”
　　李云锦点点头。
　　王杏笑了一下，忽然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嘀咕起来。李云锦一开始还很好奇，听了几句脸立马就红了，脑子乱糟糟的。
　　王杏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儿，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终于交代完了，语重心长的拉住了李云锦的手，“嫂子心疼你，还得多说几句。张二郎那已经那样了，咱们得往前看！要我说啊，这沈千山孤身一人就在咱们村安了家，是个有本事的！虽说年纪大点，可年纪大会疼人！再说了，你看他送那么多聘礼，就知道他对你多重视！成了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凡事你们夫妻商量着来，别听外人胡叨叨！”
　　李云锦看着她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张二郎背信弃义，她怎么还会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呢？早放下了。
　　至于沈千山，她既嫁了，自然是想跟他好好地过日子的。
　　按说这些闺房里的话，应该是陈李氏那当娘的来说的，可她从未将李云锦视为自己的闺女，自然不愿意废这个口舌。李云锦想了想，反握住王杏的手，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嫂子！”
　　“看你说的，谢什么？左不过成亲了也还在一个村，你回头多来家里坐！再有……”她顿了一下，打趣地盯着李云锦水嫩的脸蛋，“看你这模样多俊啊，新婚燕尔的，怕是要受折腾的！那沈千山壮实地跟头牛似的，到了炕上那会儿，你可别老顺着他，不然啊，吃亏的是你自己！”
　　李云锦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轰”地全红了。王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找了块红布给她盖上就出去了。
　　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李云锦心知，是沈千山来迎亲了。山里婚嫁形式简单，新娘子跟着新郎一起跪拜父母双亲就算是出门子了。
　　从前她见过不少哭成泪人的新嫁娘，轮到她自己，到没有想哭的感觉，只觉得对未来十分迷茫。
　　她看不到沈千山的样子，但听着周围的动静，仿佛有人说了“俊朗”，“像个读书人”之类的。
　　李云锦不由得想到自己见过的沈千山，总是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粗布衣裳，留着乱糟糟头发和胡子，看起来邋遢而凶狠。
　　这样的人，怎么会跟那两个词扯上关系？她好奇地向他看过去，可惜盖头挡着，只能看到他结实的腰身和长衫下若隐若现的长腿。
　　沈千山准备很周全，几步路的距离，也雇了顶喜轿。
　　轿子晃晃悠悠的，李云锦听着外面的吹打声，没一会儿就觉得困倦起来，低着头睡着了。
　　黑暗里，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这感觉太熟悉了，每次做那种梦的时候，都会这样。
　　其实李云锦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这事儿听着很玄幻，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已经应验过无数次，家里的鸡染上鸡瘟，邻居的猪下崽，王杏嫂子怀孕，里正摔断腿……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梦到过，后来也都真实发生了。
　　这一次，她梦到了浑身是血的沈千山。
　　他一个人上山，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四肢都被木桩刺穿了。偏偏那天忽然降下大雨，山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求救无门，就这样惨死在深坑里。
　　血腥的场景吓得李云锦面无血色，她颤抖着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
　　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李云锦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沈千山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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