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作者:七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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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典型的端正的一张脸,带着同样显眼的疲惫,陈老师盯着他,语气不减严肃:「你为甚麽会出现在那裡?」

      「我去找王令然。」

      「那你到那裡,看见了甚麽?」

      「我一直和她讲着电话,快走到草地的时候,她就站在大门外等我,然后就有人跳楼了。」

      一直沉默坐在陈老师身旁的警察站了起来,退到在角落裡接了电话,匆匆应了几句便挂断了。他坐回原位,冷静说着:「医院的消息,堕楼的女学生已经确定死亡,救不回了。」

      陈老师叹了口气,「照江函的说法,他和王令然都是目击者。我们会再调查大楼在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内的摄像纪录。目前来说,两位同学都应该是没有嫌疑的。」

      警察也点头同意,江函根本没有走进过大楼,充其量不过是证人的身份,因此不到十五分钟的效率,就让他离开办公室。

      可获得放行的江函并没有立刻离去。他挨到一边,背抵着牆,目光停驻在另一间办公室的门板上。

      不管走得多近,就算把耳朵贴到门上,都听不出裡面的动静。正当他凝神思想事情的碎片时,口袋裡的电话接连震动了好几次。他不得已摸出手机,显示着许宁的名字,括号裡的数字隐藏着他忽略掉的十几通未接来电。

      按了接听的瞬间,能听见脚步回音的走廊,幻化成许宁炮轰式的问话:「江函,你有没有看见然然?她不接电话,还关机了,又没有回宿舍,现在都几点了,完全联繫不上她,你有没有看见她?」

      趁着她换气,他果断接话,「我和她在一起,不用担心,等下会送她回宿舍。」

      电话那旁明显传来鬆一口气的状态,同时识趣的免去了各样质问,乾脆的收尾。

      细长的分针爬了半个圈,王令然这才走了出来。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般,一张脸煞白得吓人,本已尖瘦的小脸毫无血色,这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

      江函赶紧走上前一把牵过她的手。她似是飘泊的魂魄,这下才回过神来,双眼回復一点温度。

      陈老师跟在身后,对江函说着:「这件事应该跟你们俩无关,学校和警方会继续调查。」他又瞥了一眼王令然,担忧地皱着眉心:「她可能吓得不轻,你先送她回宿舍休息吧。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繫你们的。」

      江函应了声,牵着王令然,沿着来时的廊道离开。他接过王令然的琴盒,走了几步,又默不作声地拿着她的包包,全往自己身上揹。

      往日一见面就爱笑的人儿,现在却抿着双唇,安静得像一隻小猫,好像只要一个变动,便会抖抖簌簌地往后退。

      江函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掌,冰冷的温度,没有角度,也随之消失的执拗。只能默默的把她柔软的手放在掌心裡,再心疼也只能表达,不能言明。

      故意避开案发现场,只能绕一条远路。沿路走着,偶尔还有零星夜归的学生走过,他们的焦点集中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似乎还没有人确切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

      走到国际生宿舍楼下,江函停下脚步,拉着她的双手,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的髮型很简单,中间分界,偶尔是柔顺贴服的,偶然是蓬鬆自然的,深棕的髮色,衬托着精緻的五官。

      一道髮丝被勾起,又缓缓地向下滑落,没了她的肩头。他柔声说道:「没事了,不要担心。回去后好好休息,甚麽都不要想,知道吗?」

      就算此刻觉得,他的温柔是有条件的,仍然不能自制的叫她想起了此起彼落的风铃声,成了他温柔叮嘱的间奏。下一秒,她抬起亮黑的双眼回望,挣开的手心,放任一双细胳臂扑向他的怀裡,牢牢地箍着他紧实的腰身。

      有一种距离太贴近,就像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空隙,透不进风,也滴不过雨。而她宁愿承认自己贪得无厌,只想缩起瘦弱的肩膀,让自己整个人都隐在他宽阔的身躯下。

      她漂泊得太久,一再寻找的安心之处,以前幻想过,但此刻更确定,就在他的身上。世上必定有一种力量,当真正靠近之时,能得到不曾感觉过的平静,脆弱得到了支撑,像被人捧在手心裡一般。

      就算得不到他的回应也无关紧要,她可以依恋现状,祈祷着他配合就好。可就在下一秒,她只感觉到一隻大手复上她的后脑勺,另外一隻手贴在她的后背上。本来打着寒颤微微发抖的身体,倏地被暖意围绕,尤如一场倾盆大雨,终于寻到了避风港。

      紊乱失序的呼吸渐渐找回了节奏,她的脸贴在江函的胸膛上,不用想像也知道它结实宽阔,比起她自己,更是有规律地起伏着。直到察觉那场心跳,比起她小鹿乱撞般的迷乱,是不快不慢,始终有序的。

      大概在某个瞬间,她以为一切只是白驹过隙,却竟然漫长到几乎接近永恆,世界变得温柔、安静又深沉。耳畔绕着彼此似有若无的呼吸动静,鼻尖勾着对方身上独特的气息。

      最后是江函动作轻柔地拉开她的肩膀,低头看进她的眼睛裡:「早点睡,嗯?」

      此刻,她的悲剧主义揭示,你珍爱的人事物,都是可一不可再的。可身体已再没有遗憾或执拗下去的馀力,只能静默无声地点了点头,伸过手来接过琴盒和包包,嘴唇间口不对心的唸着晚安,跨越厚重的玻璃门,穿过宿舍大堂。

      忽然之间,她似有所感的刹住了脚下的步伐,一回头,不是预想之中的昏天暗地,竟是迎来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站在原地,独缺一个灯火阑珊。

      瞧见她回头,江函对她勾唇笑了笑,轻轻一抬眉眼,动作太流畅,她怀疑他早有预谋。隔着一道关上的玻璃门,他开了口,无声地对她说:「去吧。」

      就算听不见语气和声线,但她可以想像,有人在那道墨色裡点进了几滴深蓝,就算是忧鬱的形状,也叫作温柔。

      这样的眉眸,往后好多年都一直挂在她的心上。

      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自我欺哄,他这个样子,唯独给了她一人。

      一路走回房间,空寂的长廊带着叫人窒息的阴冷,好不容易才暖和一点的身躯,又毫不讲理的侵占四肢百骇。

      推开沉重的房门,双手垂下终于卸了身上的东西。还在埋头苦读的许宁尚未抬头,先抢着揶揄她:「终于捨得回来啦?」

      以为与江函的约会是她所期待的,因而不再打电话追问,可没有预期中的兴奋莫名,许宁微皱着眉,扭过头来一瞧,小脸惨白的王令然赫然站在桌边,当真把她吓了一跳。

      「怎麽了?谁欺负你了?」许宁站了起来,抬手碰了碰她的胳臂。脑海裡闪过的,在她的认知裡,最大程度只限于告白被拒。

      不曾想,王令然双唇紧抿,像倔强的孩子,可掩不去眼神裡的惧色,颤抖着声音说:「刚刚有人死了……在我面前……堕楼死了……」

      她不曾沉溺于外星或宇宙的传说,没有研究过陨石坠落的震撼,可刚才的那一幕,那道黑影伴随着巨响,是她觉得最接近此等物的现场。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隐藏于黑暗底下的脸孔,她疑神疑鬼的总觉得,那髮丝还有那外形,其实不算完全陌生。

      「你说甚麽?」许宁难以置信地吸了一口气。「谁死了?」

      她摇着头:「不知道是谁,但有人死了。我练完琴,走出大楼,有个人跳了下来。就在我面前,然后一地的血……」

      不能拼凑完整的句子,最后停在她脑海裡,那个倒卧在眼前,奄奄一息的身影。

      许宁抓紧她的双臂,安慰着:「别怕别怕,没事的。刚才是江函一直陪着你?」

      王令然点着头。

      「听我说。」许宁指间用力,抬着眉眼,肯定地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只是碰巧看见了,就这样而已。不要再想它了。你现在要做的很简单,先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如果你怕作恶梦的话,我们今晚一起睡地板,我就在你旁边陪着你。」

      话音未落,许宁站了起来,在王令然的衣柜裡抽出几件换洗衣服,塞到她的怀裡,替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坐立不安之际,正想打电话给江函问个清楚,没料到,江函却先找上了她。

      省略了无谓的问候,他的第一句话简单明暸:「王令然回到了吗?」

      「嗯,到了,在洗澡。江函,这是怎麽一回事?她刚才说她看见一个人跳楼了。怎麽会这样的?」许宁紧皱着眉,分出来的心神听见了浴室内传出的哗哗水声,才算是稍稍安心下来。

      江函一贯的能耐,把所有複杂冗赘的事情都讲得简切了当,从头到尾,浓缩成几句句子。其后又叮嘱许宁:「你晚上好好陪她。」

      来回踱步间,蹙眉思索着。电话挂断了,一会儿后,浴室裡的水声戛然静止,整个空间回復静默,而那穿着单薄长衫长服的人儿从裡面走了出来,脸上渐渐恢復血色,没有刚才那般难看。

      「累不累?」许宁走了上前。

      王令然点着头,捱不住周身的疲惫,她茸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许宁拉着她,语气罕有的温和:「我们晚上一起睡地板好不好?」

      忍不住笑了一声,王令然轻拍许宁的胳臂,望着她,「有床不睡,睡甚麽地板呢?我睡一觉就好多的了。」

      许宁却眉心不展,笑不出来,「真的吗?」

      而王令然没有应声,只默默地爬上了床,以为躲在被窝底下的世界就能变得暖和起来,谁知,这裡根本比不上江函的怀抱。她扭头问许宁:「你睡了吗?还是要继续读书?」

      「不读了,反正江函今天也中途走人,我还装啥好学生。」她走近王令然的床边,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虽然不知道听完后你睡不睡得着。」

      「甚麽?」

      「我知道有人教训了陈立伟。」因为得意而扬起的下巴,预示着接下来的秘密。

      「谁?」

      「你最想的那个人,江函!」许宁紧抓着王令然的被角,现在不适合兴奋尖叫,但眼神裡的闪烁,充分说明了表情的意义。

      「怎麽会是他?你确定?」王令然疑惑道。

      「就是江函。」许宁点着头,开始论文般的发言:「司徒骏今天在宿舍碰见陈立伟,问过他,他自己亲口说的。我们晚上的讨论不是提早结束吗?我和司徒骏吃过饭后,他就回宿舍了,然后在后楼梯看见江函和陈立伟在说话。你自己说,不是江函还是谁?」

      这个答案太符合她的幻想,所以她会装作这并非自由而开放的选择题,而是一个只有单一出口的迷宫,除了那个人,她不会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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