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八章
分手吧。
分手。
男人有这样的能耐,冷静自持,从不意气用事。所有的感情和纠缠,随着这简单两字便划上了句号,连头也不用回,就能从一段关系里全身而退。
特别是对江驰这种潇洒又自由的人来说。
一个意外的晚上,似是绵长,江驰获得了一只受伤的右手丶印着瘀青的胸腔,还有一个自由身。
一场闹剧,最後也以闹剧的形式宣告终结。忘了林晓瑶是如何戏剧性的在公众场合又打又闹,哭声里咒骂了他不下百次,所有该用的不该用的字眼都百无禁忌的冲口而出,最後还得靠袁恒送她回家才换回耳根清静。
江驰回到家已经接近五点了。天空浮着如雾的白,平淡静谧,像甚麽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所有在黑夜里上演过的一幕又一幕,就算刻骨铭心,也会随风消散。快要天亮了,而他此刻才成了归人。
在那第一道曙光挣破云层普照世间之前,江驰先倒在床上,蒙被大睡。
他的黑夜,是别人的白天。家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江昭准备的早餐。
这个忙碌的星期天,江驰回复了他的自由身,而江穆则被安排去相亲。昨晚才提及的事情,今天就成事了,如此着急,难以叫人信服这是临时起意,反倒更似是早有预谋。
江穆穿着简单的蓝灰色衬衫,配上深蓝色牛仔裤,胡子刮得很乾净,整个人气息清爽,打扮帅气,与上班时的模样颇为不同。
中午十二点半,他已经到了餐厅的门外。老爸一早给了对方的照片给他看,所以他大概有了印象。只有没有立刻打电话,反而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不久便发现了伫立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那人低着头在用手机,偶尔抬头似在想着事情。
江穆走向前,很有绅士风度的跟她打了招呼,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那人对着他笑道:「你好,我叫颜亭。」
颜亭的气质很好,身形高,姿态优雅,五官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她留着一头黑色长直发,线条好看又俐落,带着典型的女性形象。她穿着白色衬衫,搭配一条墨绿色的及膝裙,拿着小包包,温柔知性,得到的评价是──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两人走进餐厅,点了食物以後,便毫不意外的开始进入沉默尴尬的阶段。
江穆接连喝了几口水,颜亭反倒很大方的先开了口:「我听爸爸说,你是会计师,工作会忙吗?」
「看时段的,公司结算业绩的季度会比较忙,一开始入行的时候的确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江穆笑了笑,然後问她:「你呢?你是做甚麽的?」
「我教跳舞的,和朋友开了一间工作室,我朋友的强项是流行舞,我是现代舞,所以她的学生比我多。」她笑道。
「你从小学跳舞?」
颜亭点点头,数着手指:「五岁开始学,现在都有二十一年了,真的算一算才知道自己跳了那麽长的时间。」
江穆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忽然又不知该如何延续对话。其实对方很大方,他只是忽然有点後悔,自己昨晚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心,竟然会接受这个饭局。现在可好,明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男女之道,还要把彼此都困在这里,除了自掘坟墓,再无话可说。
终於等到食物上桌,他们大多是低头吃东西,偶尔聊着某个话题,断断续续的,像零散的拼图碎片。对彼此获得的了解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无趣的,耗上了整个吃饭的过程来聊这些粗浅的表象,其实手法真的很拙劣了。
但没有办法,他们都到了那样的年纪,再不是一心往外闯丶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男少女,见识过感情的包袱以後,现在可以做的,是维护自己的心,明知荆棘满途,只求全身而退。
正因如此,他们都是礼貌的,疏远的,陌生的。连吃过饭後的散步,中间都隔着三个人的距离,假如有谁走过也不需要说「借过」的那种程度。
而江穆认为获得的解救,是从颜亭的一通电话而来的。她不好意思地说要接一通电话,然後走到一角去,只见她蹙着眉,咬着唇,甚是困恼的样子。
回来後,她一脸的抱歉:「对不起,我的工作室出现了点状况,我得马上回去。」
几乎似有心灵感应似的,江穆一点也不意外,只点点头,又问道:「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不用二十分钟就到。」颜亭顿了顿,又说:「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请我吃饭。」
「没事。」江穆应道。盯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一个回头也没有。
他便知道这就是相亲的结果了。
他不用回去家里等电话,也免去了苦苦思索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她和他在一起,可能觉得太困窘又太憋屈了,所以用了这麽虚无的原因提早离场。
江穆并没有立马离去。他在商场里无所事事地走着,也不知道在想着甚麽,一层一层的往下走。忽然心里有种感受,觉得人的缘份其实比想像中脆弱,勉强地凑在一起,又各自用自己的办法来扯断那层关系,来来回回,离开的人离开,能留下的人却很少。
回到家已黄昏。家里只剩下了江昭,江函去了附近的运动场跑步,老爸去了亲戚家,而那没日没夜的江驰,还在被窝里睡觉。
「老爸不回来吃饭了?」江穆随口问道。
江昭点点头,说:「他让我们自己吃。他说好久没去三叔家了。如果你太累不想煮,我可以叫外卖。」
江穆打开冰箱一看,食材还有剩,再煮一顿也没问题,便回头与江昭说:「我煮吧,平常你和四弟在学校都经常吃外卖,在家不要再吃外卖了。」
江昭点点头,自觉地放下了手机,进去厨房帮忙洗菜。
江穆切牛肉切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脑海一闪,一阵犹豫过後,装作随意聊天的口吻,问道:「我这模样是不是特别像家庭主妇?」
江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後说道:「没有你这个『妈』,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
江穆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仔细一点的话,会发现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根本毫无笑意。江昭的心思细腻又敏感,回想起江穆今天去了相亲,忍不住问:「大哥,相亲的那个姐姐怎麽样?」
江穆的表情顿了顿,手下的动作没有停,答道:「很大方又有气质的人……啊,对了,她是跳舞的,和朋友开了一间工作室。」
「是吗?那你们聊得怎麽样?」
「不怎麽样。」江穆坦白自嘲:「我不怎麽会聊天,估计把她闷死了。」
江昭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心地劝说:「可能只是这个不适合。我觉得很多女人都喜欢大哥你这种的,又帅气又有责任心,又这麽顾家,很多女人抢着要的。」
「谁抢大哥了?」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慵懒声线,江驰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厨房来,眼皮耷拉着,明显刚刚睡醒。
江昭回头,看见江驰的脸色不大好,垂眼还瞧见那只被包扎过的右手,吓了一跳,接着问道:「二哥,你手怎麽了?」
「没事,昨晚在袁恒店里不小心弄到玻璃了。」江驰不以为然地说。「大哥今天去相亲了?顺利吗?」
「她说她工作室有事,吃完饭逛没一会儿就走了。」
「该不会是藉口先走吧?这麽不给面子啊。」江驰漫不经心地说,转个身往客厅走去。
江穆想起自己弟弟那多姿多采的恋爱史,甚至堪称比人类文明史还要复杂精彩。明明是个追求自由的人,但身边总是有数不尽的异性。他喃喃道:「或许女人都比较爱二弟这种的。」
江昭又接着安慰说:「世间上那麽多人,怎麽会只有一种人得人喜欢呢?不同人有不同的魅力,大哥你和二哥不同,但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吸引力。」
典型的安慰者角色,深信凡事必有出路,每人身上都必有值得被爱的优点,不应妄自菲薄。在这个绝对的世界,凡事都早已被定了形而无法逾越各种阶级的世界,相信着凡事无绝对。这样的乐观主义者,劝慰起别人上来,也许总有一两句,是失意者愿意听见的。
两人聊到一半,江函从外面回来了。今天一整天,他先是去了练跆拳道,然後又去跑步,恨不得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在运动上消耗,一刻不消停,诡异得他们都不敢问。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江驰不断追问江穆相亲的细节,可听见江穆那近乎词穷的对话趋势後,江驰恍然大悟。
死板其实是所有事情的致命伤。
他最後给出善良的忠告:「哥,你以後相亲前一晚,先把所有话题背一次。你自己得要有货才行啊。」
专修恋爱的人,把所有事情,包括感情,也当作买卖货品,有出有入,客观现实,或许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才能潇洒撇脱。只要你不稀罕,别人就会稀罕你。
也难怪他,总是做不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