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

　　起床后的汤郁没什么精神，但好在当天也没什么戏份。准确地说，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他的戏份。但汤郁还是每天准时到达了拍摄场地，不是说自己多敬业，而是听到了一名场务说正在拍摄高光戏份，一是想看看这戏高光在了哪，再者是想学习一下这戏如何拍。汤郁本来觉得那场务应该是知晓一些内情，便故意靠近打听消息，但没料到场务每天都说有高光戏份要拍，使得他每天都要来。他扯了个凳子安静的坐着，无人打扰便全神贯注的看着，看着何鹤和郑烁拍摄的对手戏，看着他们休息时的说说笑笑，看着朝堂上风起云涌的群戏，看着每个注意到自己目光之人的反应。比起好学的演员，汤郁觉得自己更像一名监工。
　　这名监工终于等到了自己上场的机会，终于有了可以塞进他们之间的契机。这天上午的戏份终于不是背景板了。

　　第十九集：
　　冯酹奉命进宫杀美姬，负伤逃命撞皇帝，失血掩面回姜府。

　　“王后要叛变之人死”，这是汤郁这些天来说的第一句台词。
　　“卡，你不用捏嗓子，咱们后期请配音演员！”导演的脸上仿佛写了四个大字，‘财大气粗’，很像暴发户。
　　一套打戏下来，行云流水一般，这是汤郁第一次被导演夸，“很流畅，非常帅气！”那是当然，这可是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帅气的结束自己的戏份，回到‘已扎根’的凳子上，又看到了何鹤和郑烁的笑容，没有人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们两个关系这么好吗，是因为年龄相仿吗，还是性格相投，有没有一种可能……
　　疑惑的手指自然地打开了手机，网上的声音都在说着两个人关系不错，也有些暧昧的词语为他二人着色，突然一个评论闯进了视线：他们两个早就好上了，这个PDF上早就说了。汤郁不信，但是不受控制的食指还是点到了下载。
　　原来两个人是一见钟情啊，初次见面就天雷勾地火，那郑烁应该比当年的自己温柔吧，上面写着是何鹤主动呢，他的眼睛确实会勾人，密密麻麻的字句写着他们的甜蜜，为了两人的事业选择不公开，但还是抵不过异地相思之苦，这才有了郑烁低片酬来出演何鹤的耽改剧。
　　可笑的是自己是这两人之间的遮光板。自嘲被哐哐的收拾声打断，是那个有内情的场务，汤郁上去攀谈，“高光戏是不是快拍完了?”
　　场务重重地唉气，“今天下午就全部结束了”。
　　这也太快了，自己的戏份还没拍呢，难道何鹤嫌这些天晚上自己学习的表现不好把自己的戏份删的差不多了?
　　“我也得抓紧收拾，听说郑烁马上要进下一个剧组了，我得跟上”，她的脚步如她的手速一般快，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汤郁好像明白了什么，郑烁的助理就在旁边，只是探身向他一问，“这个工作人员是?”
　　“她是郑烁的粉丝，现在还是个实习生，愿意跟着跑剧组，说是等着毕业来我们公司呢”。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的简单且潦草：场务是郑烁的粉丝，她认为的高光戏等于郑烁的戏份，自己盯了这么久的拍摄只是一场追星的陪跑。
　　汤郁没觉得亏什么，但想出去透口气的心情在此刻达到巅峰，礼貌的寒暄并起身，“那也不错，提前恭喜，郑烁马上杀青了”。
　　“给他看这个组的注意事项好像没过多久，马上又要给他看下一个组的了”，助理的微笑很标准。
　　汤郁迈出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余光扫到了文件夹底层漏出来的一角，笑容僵在脸上直到呼吸到棚外的新鲜空气。
　　倚靠在木架子上的人拨通了经济人的电话，“章庸，这部戏给我的片酬是多少来着？”
　　“你觉得老子贪你钱啦，没大事先别联系我”。都来不及插话，电话就被挂断了，但想要知道的内容以短信的形式发了过来，当然还附上了一个地址及一句简短的“我在和你小姑子吃饭呢”。
　　没有心思去理会章庸这不着边际的话，一个更清晰的事实出现在汤郁脑中，郑烁真的自降片酬来出演了，因为何鹤投了这个戏，因为能和何鹤一起拍摄，因为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爱情。
　　‘砰’的一声把莫名低落的情绪撞散，一辆白色房车的尾巴撞上出口的墙，凹进去的缺陷反而像一张咧嘴的笑脸，让责备都添上了宠溺。驾驶座的窗户落下，是扮演‘美姬’的演员，在自己结束今天戏份的同时，她杀青了。
　　他的保镖出来检查了车身，无奈的趴在窗边，“没什么大事，就是留了个坑，还是我来吧”。‘美姬’好像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打开了车门，“我才刚拿到驾照，手生”。“没事，慢慢来”，保镖笑着坐回来驾驶位。
　　这辆房车缓缓的开走了，尾巴上的笑脸勾起来汤郁的笑容，他的车尾上也曾有过伤疤，是何鹤磕的，当时自己生气了吗，好像没有，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现在车身在外观上根本看不出磕碰的痕迹了，就像当年的这点小事，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剧组的四周还是太安静，脚步向嘈杂靠近，是一个小成本剧组正在拍戏，找群演呢。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很突兀，“就你了”，一个招手，汤郁随着他去了隔壁化妆间，“明明说好的突然不来了，幸亏今天让我找到个大高个，要不然能被骂死”。听着旁边人的抱怨，也了解了大概，反正下午没有自己的戏份，反正自己也不想去给郑烁道贺，反正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不在，干脆做下临时演员。
　　小导演不认识自己，但貌似对汤郁很满意，还给他加了几句台词，就是拍摄时戴着个绿头套实在有些不方便。拍完已经是下午了，负责人给了自己320元的现金，说是有台词加一百，不吃盒饭再多二十。
　　汤郁拿着自己得来的报酬，发出最后一个疑问，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那人拍拍汤郁的肩，“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女主梦里的刑天”。
　　怪不得导演一直让抡斧子，都把汤郁抡饿了，还是劳动使人有食欲。想到章庸发的位置就在隔壁市，便让他帮忙打包了一份‘青山楼’的饭菜。‘青山楼’的老板曾说，名字起的大气一点，到时候小饭馆发展成大饭店，名字也配得上档次，可惜小饭馆最终没有变成大饭店，依旧藏在巷子里，变成了一家十年老店。
　　昏黄的路灯亮了，汤郁就在楼下等着章庸，往常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在跟着何鹤练习了，今晚何鹤应该不在吧，就算在的话敲不响房门也理应取消了今晚的课程。郑烁已经走了，他应该会和自己避嫌吧。
　　带着各种疑问踱步到章庸的到来。饿扁的肚子还没等来救星，后背先迎来一巴掌，“我给你谈了一件大事，助你再火一把”。章庸卖着关子，也没送汤郁上楼。
　　双手拎着袋子的汤郁终于决定上楼，走廊上没有人，安安静静，只有一间开着的门仿佛特意在等待着自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打一个自然的招呼。然而何鹤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他的门只是开着，人并不在门口，站在门口也寻不到他的身影。酝酿的招呼只得做罢，进入自己的房间准备吃饭，刚摆出饭菜，门铃响了，是何鹤。
　　“吃了吗？”汤郁招呼他进门。
　　“吃过了，好香，是青山楼的饭”，何鹤一向记性很好。
　　“要不要再吃点，你也很久没吃了吧？”主人摆出另一双筷子邀请何鹤品尝。
　　“下午你不在，是特意去青山楼了？”坐到了一边的他明显拒绝了食用。
　　“我没去，这是章庸带来的”。
　　“那你去哪了？”
　　“去赚了点外快”。
　　“明天开始就主要拍咱俩的戏了”。
　　“我知道”。
　　“教你演戏的课程结束了”，何鹤坐到了旁边。
　　汤郁低头吃饭，“嗯”。
　　“你不支付费用吗？”歪着的头在期待一个回答。
　　但汤郁依然没有抬头，“你说个数，我转给你”。
　　“不用钱，我开车带你去做一件事怎么样？”何鹤伸出左脚抵上汤郁的右脚。
　　汤郁抬起头来，对上期待的目光，“好啊，什么事？”
　　“不用担心，只是去一次双人蹦极”，何鹤又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
　　汤郁一愣，而后垂下眼眸，没有作答。
　　“怎么，这些年没有成长吗？现在我可是已经不怕了”。
　　“行，你定时间”，没有多余的话。
　　“到时我会通知你的，早点休息”，何鹤带上房门离开了。
　　他好像说要开车带自己去，曾经的自己好像说过要让何鹤做司机，实际上只坐过20秒他开的车，蹦极也是好久之前的爱好了，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太多，多到当年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小的人如今都敢主动来邀请自己去双人蹦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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