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同人]道之所存

作者:中子星的七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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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我的人


      《当小蝮蛇路见不平》

      许昌平出门打酱油时,瞧了一桩子热闹事。
      街上的人围着一圈,许昌平凑过去一看,竟是个男人喝醉了在打女人,女人怀里还护着一个孩子。
      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转身要离开时,却碰见了熟人。
      “都给我让开!”
      一个清越的声音劈空落下,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响了起来,人群慌忙避让,许昌平循声望去,是一位着浅碧色圆领衫的姑娘,长发束了银冠,打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便冲了进来。
      “你!凭什么打女人?!”
      顾熙和骑在马上,手中鞭梢指着男人的脑门心,眸中盛怒。
      男人借着酒劲,天王老子都敢顶。见来的是个姑娘,脾气硬的很,张口就骂:“老子管教自己的娘们儿,哪儿有你这黄毛丫头插嘴的份儿?”
      女人瑟缩着躲到熙和的白马后面,希冀能得到些许庇佑。
      顾熙和挥鞭打在男人的脊骨上,男人疼的哇哇大叫,指着熙和破口大骂,顾熙和亦被他气急了,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挥鞭抽的男人满地打滚。
      “打得好!打得好!左勾拳!打他下巴!哈哈哈,打死你个王八蛋!”
      与她同行的张绍筠抱着瓜子坐在马背上欢呼喝彩,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许昌平心里纳罕了,原本只知道顾熙和跟张念之要好,却不知怎的忽然就和她那个傻狍子弟弟厮混在了一处。两人常常结伴出入酒肆赌场,连逛窑*子都是一起的。
      他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拦住了顾熙和。
      “郡主。”掌心握住她的小臂,顾熙和回头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
      她冷笑一声道:“许承旨,大家都这瞧热闹呢,可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许昌平摇了摇头,“你这么帮她,下一次,男人只会打得更凶。”
      顾熙和收了马鞭,反叉着腰问他:“许探花有何高见?”
      “带他们去衙门,和离。”说罢,他看了看缩在地上那个妇人,她抱着孩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妇人手臂有旧伤,孩子身上也有。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郡主果真要出这个头,还是让他们早些和离的好。”
      顾熙和看了看马背上瞧热闹的张绍筠,后者立刻兴奋起来:“这事我会!包在我身上!刑部可是我家的地盘儿!”

      三人从刑部公堂出来,事情办妥,顾熙和还倒赔了受害者三贯铜钱,气得她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了张绍筠头上。w
      许昌平不失时机地开始献殷勤:“这衙门着实是不通人情,郡主受委屈了,不如去紫茗楼小酌几杯压压惊?”
      “好啊好啊!我们正要去藏翠楼呢!许兄一起吧?今天我请客,许兄的账都算我头上!”
      许昌平差点被张绍筠给噎死。
      “这个,在下……郡主,这不好吧?”许昌平可怜巴巴看着熙和。
      “这有什么不好的?”顾熙和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许昌平,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俩是去听曲儿的,哪跟你似的,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不知道都藏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熙和显然还在记恨他那副画的事,许昌平按了按脑仁,只好依言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衙内,顾衙内!快里面请!”穿金戴银的老板娘热情地把两位恩客往楼上引,看见旁边还有个人模狗样的许昌平,“这位公子是……”
      顾熙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介绍一下,这就是新科探花,御前的承旨——许昌平。”
      好,这下全京城都知道皇帝新任命的承旨来逛窑子了。许昌平低头躲避着四下里投过来的目光,谁知道这尊大佛这么难惹呢?
      “老板娘,快请四娘出来!好久没听她唱曲儿了!”张绍筠在二楼窗边坐下,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老板娘身后的姑娘。
      “哎呦,可不巧!四娘今儿个病了,唱不了曲儿。要不,给您叫柳三姐儿?她的《菩萨蛮》可是咱家的一绝!”
      “病了?不会是不想见我吧?”张绍筠说着就要往后房跑,老板娘朝身后的姑娘们使了个颜色,莺莺燕燕一齐上前将张绍筠推回座上,软声细语地娇笑起来。
      张绍筠在莺燕们的围攻下很快败下阵来,柳三也拨着琵琶唱了起来。
      娇女给顾熙和斟酒,她却并不耐烦那娇小的金盅,叫人取了茶碗自斟自饮起来。许昌平并未饮酒,看着顾熙和,她的眼中朦胧起来,泛着雾气,她仰头饮下了一盏酒,将空盏在案上敲了敲,问张绍筠身旁的女子:“红枝姐姐,怎的不来给我倒酒?”
      那姑娘正被张绍筠揽着灌酒,闻言连忙脱了身,坐到顾熙和身边来。
      “这一向怎的都瞧不见姑娘了?”红枝斟着酒问她。
      “这不是……出了趟公差吗……”她脸颊两侧泛着红晕,双眸迷蒙望着红枝,打了个酒嗝,便醉倒在红枝怀中。
      “诶!顾兄?你怎的这就醉了?你这酒量,啧啧啧……”张绍筠咂着舌,敲着酒杯唱着歌,好不快活。
      红枝是这些姑娘中年纪最长的,生的温柔娴静,并不似旁的姑娘轻浮。她轻轻抱住顾熙和,取下头上玉梳,轻轻抿着她的鬓发。
      顾熙和慢慢地睡着了,红枝抬起头,对许昌平道:“许公子,是顾姑娘的良人吧?”
      许昌平端着酒杯发呆,被她一问,杯中的酒洒了出来。他手忙脚乱擦拭着,抬起头时,正对上红枝沉静含笑的目光,红着脸躲开了。
      “在下……还不是。”
      红枝看清了他眼里的失落,温言开解道:“姑娘爷娘都不在身边,公子要多加陪伴才是。美人如玉,需要爱护和摩挲。公子莫要总板着张脸,哪个姑娘看了会喜欢?”她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许昌平看了看睡熟的顾熙和,他的脸很烫,他却探出了指尖,很想要碰一碰她的脸。
      可是他没有喝酒,没有那样的勇气。
      他还是放弃了,无奈地笑了笑,仰头饮下了杯中的酒。
      张绍筠一个人坐在姑娘堆儿里快活似神仙,全然不知他的两个伙伴在旁边撒了什么狗粮。
      许昌平一个人吃了些酒菜,在聒噪的乐声和笑声里看着他的小姑娘,她那么乖,那么可爱,如果她在他怀里也能那么乖巧就好了。
      许是张绍筠喊的声音太响了,她睡了片刻便醒来了。柳三姐儿还在拨着琵琶,她却厌烦地嚷了起来:“……唱的什么玩意儿?……许昌平?”
      “臣在。”
      熙和趴在桌上,指着微醺的许昌平道:“你!去唱一首……西江月!”
      张绍筠停了下来,诧异中含着期待的目光望向许昌平,他身旁的莺燕也不闹了,齐刷刷望着面皮白净的探花郎,大有看杀卫玠的阵势。许昌平害羞,支吾道:“臣不……”
      顾熙和嗔道:“怎么,你不肯唱给我听吗?”她红着脸颊,目光迷离望着他,恼着他。
      张绍筠在一旁撺掇他:“许兄就唱一个嘛!难得郡主今日有求于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许昌平到底敌不过顾熙和那么瞧着他,低下头,将酒盅倒扣,以箸击盅唱了起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他望着顾熙和,浅碧色的衫子像极了仲春的烟柳,他想起那日的骄阳和柳絮,想起那日心间奔涌的悸动。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又很遥远。他望着顾熙和,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好!”张绍筠拍着桌子喊了起来。“不愧是许兄!还好今儿三娘没来,要不然怕也是要羞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不敢不敢。”许昌平低着头谦让道,“不过是为讨郡主欢心,诸位见笑。”
      莺燕们却很快围着他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争着要给他倒酒。
      “探花郎可真英俊!头次来吧?看他害羞的!”
      “许公子,您可要常来啊!姐妹们给您打折呢!”
      “许公子年芳几何,娶亲了没有?”
      “呦呦呦,人就算没娶,也瞧不上你啊!是不是啊许公子?”
      许昌平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今日吃醉了些,不胜酒力,有些招架不住。姑娘们瞧他软弱,大着胆子对他动手动脚,许昌平被逼到角落里,推脱不掉,脸上越发为难起来。
      顾熙和看着不由恼了起来,气道:“嗳嗳嗳嗳嗳!都把手给我拿开!碰坏了要赔的!”
      一个胆子大的姑娘回头,艳丽丽笑着驳道:“诶,这许公子可还没说话呢!顾衙内,可是嫌弃姐妹们了?”
      顾熙和拎着衫子站了起来,推开沿路的姑娘,歪歪扭扭坐到许昌平身边,揪着他的襟子对围观的姑娘宣示着主权:“他——是我的人!”
      许昌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他呛咳着,诧异望着顾熙和,小郡主回过头来,捏住他的下巴,凶巴巴问道:“听见没有?你……是我的人!”
      许昌平无辜地望着顾熙和,抬起袖子擦了擦唇上酒渍,顾熙和弯下身去,他闻了她衣上的酒香,看到她散开的眼眸,她慢慢闭上眼睛,攥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身子歪歪斜斜,沉沉倒在他怀中。

      《决意》
      决意

      黄昏时,顾熙和骑了一匹马,在无人的深巷中缓辔而行。
      两个小厮坐在门房喝茶,见来的是官家女子,忙出门相迎,顾熙和拎着马鞭问,“你家大人回来了吗?”小厮问过姓名,忙入内通报,将顾熙和请进院中,原本是为顾及女子名节,可顾熙和却并不拘束,径自走进厅堂。厅内陈设简洁,只有待客用的桌椅,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清风徐来四字,匾下一扇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幅青绿山水,笔意疏朗辽阔,画工精细,空白处以端方行楷题诗,诗末押了许昌平的私印,想必是屋主亲笔所作。顾熙和向来知道许昌平是个恃才放旷的人,却不想竟自矜至此。她又四下看了看,东西两面墙上亦挂了画,梅兰竹菊分居两侧,映出四时之景,画上以草书题诗,虬结苍劲的书道融入画中之景,书画浑然一体,相映成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名器,竟连一只瓷瓶都找不出,顾熙和不由笑起来,这待客的厅堂俨然是屋主个人书画展,却不知究竟是他自矜才学,还是当真无钱。
      她又往里走,寻到书房,房中悬挂一幅观音宝相,除此之外,皆是些随意摆放的字画。他描摹着所见所想,远山与云雨、碧水与白鹭、青牛与疏杏,江南的意象凝结在一副小画里,使那烟瘴之地也显得温润可爱起来。她又一一看过窗下案台上支起的折扇,书桌上立起的屏风,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事告诉姑父,他那么喜欢许昌平,要是知道他在自己家中展出这么多丹青翰墨,便是白龙鱼服也要出宫来看上一遭,然后再将晏安宫一应陈设具换成许探花亲笔。
      她翻阅着堆叠在箱笼里的画稿,他偏爱画山水,偶尔也会画些花鸟、楼阁,只作闲趣,可是这么多的画里,却并未找见那日他所作的仕女。她只看到一角水红的裙裾,却并未展至眉眼便被那人夺了去。她其实是想看的,有些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了,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肯甘心。
      书房里东西并不多,她终于在书架下的门扉紧掩的柜中找到一个黑木匣,匣中一卷裱好的画,却没有挂起来。她的心蓦地热烈跳动起来,解开系带,画卷便如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许昌平夤夜返乡,在神佛前再次见到母亲时,他方才得知他的父亲与顾思卿年少时不为人知的情愫,他的母亲与孝敬皇后不堪的过往,以及,她对她的宽宥与恩情。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恍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与顾熙和的相遇,他对她萌生出的情愫,还有,那些她从未说出口,可是他们两人都已知晓的,她对他的欣赏与瞩目。正如二十六年前,彼时的东朝引得顾氏女的瞩目,谁也不知道,那暗中萌生的情愫与瞩目究竟生于何时、何地,又是因何而起,仿佛这便是命运,有的人,天生便是会引得另一些人瞩目的。
      当他与母亲说起与平阳郡主的婚约时,宋氏诧异的黑眸中亦翻起了过往的思绪。
      她是记得她的,在懿德宫,她见过前来问安的顾姑娘,还拿酥酪哄过她。彼时她还不是郡主,只是个头总两角的小姑娘,小小的一团,和太子小时候一样软糯可爱。十年过去,她已长成了亭亭少女,只是她从未想到,那与孝敬皇后别无二致的容颜与德行,竟又吸引了他的孩子。
      “因缘果由天定”宋氏喃喃着,她再也没有给出更多的指引,她亦不知晓,这一次,顾家的女子与萧家的儿郎又会如何了局。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若是他们有缘,自会举案齐眉,携手终老。若是无缘,强求又有何用?她不再多言,只是向神佛祷祝,请求神佛保佑她们的孩子,平安顺遂,长乐无极。
      翌日中午,许昌平方才还京。回到家中,沐浴更衣,随意用了些午膳,便躺在榻上,思索着昨夜的事,心中思绪万千,尽是些理不清的恩怨与情思。他在意识混沌中做了一些梦,在南山上,在江河中,在深宫里,牙白团领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广袖被风鼓起,手中提着一盏孤灯,似在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却不知那个人究竟是他,还是他的父亲。残梦未醒,便有小厮入内通报:平阳郡主来访。
      他讶异了一下,转而便心中了然,唇角抿开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起身梳洗,换了一件牙白的圆领袍,重新束好发,簪一顶乌纱小冠,缓笑着走入了书房,长揖拜道:
      “郡主驾临敝舍,竟也不提前差人通报一声,臣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
      顾熙和站在窗下,手中把玩着那副扇面,扇上画着四时花卉,淡墨设色,清雅可爱。夕照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她抬起眼眸,纤长的睫毛就像羽扇,黑润的眸中却并不见怒意。她看了他一眼,说,“既如此,你便将这扇子送给我赔罪吧。”她仍是那般,任性高傲地像一只天鹅,一团孩子气。但是许昌平喜欢她,也愿意哄她,她任性妄为,他也只觉得她可爱。
      他笑着答,“能得郡主青眼,是臣之幸,亦是此扇之幸。郡主喜欢什么,臣都可奉送,若是没有中意的,臣再做一幅也是情愿的。”他笑得温雅和煦,竟叫人如沐春风,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昨日中酒失明,竟看不出平日里藏在他眼底的那抹轻佻的戏谑与玩味。
      顾熙和没有说什么,合了扇子握在掌中,又打量着房中陈设,指了指厅中挂的那幅青绿山水道:“那么你便将那画再画一幅,呈给陛下。他若是知道你把画给了我,却不给他,照他那小心眼儿的性子,怕是要把你我腹诽上三个月才肯罢休。”
      许昌平失笑:“臣不敢擅度天心。”
      “你不敢,那便说是我想送给姑父的。”
      许昌平无奈,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是。臣敢不勉力。”
      顾熙和又看了他的书道,酸溜溜地调侃了几句,许昌平便得了几句带刺儿的夸赞,笑得更加愉悦。
      小厮取来了茶具和茶饼,在书房中摆放整齐,许昌平请郡主入座,新开了一枚团茶,用锤敲碎,研磨,过筛,修长的指节像一样白,娴熟而优雅地操使着茶器。茉绿的茶粉细细落下,他垂眸望着,神情专注而怡然,恍若沉浸其中,忘记了对面之人。
      顾熙和望着他,他的面容像寒玉一般清冷,黑发却如乌玉一般温润,那被圣天子赞不绝口的容颜是极好的,便如匠人细细琢磨出的璧人。金黄的夕照自打开的窗中斜斜落进来,映着他一半的侧脸,他低垂的眉眼愈发显得端方温雅,像温润的白玉,又像挺拔的竹节。
      她的心在仲秋的晚风里掀起了悸动,她竟到了此刻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是美的,容颜是美的,才学亦是美的。她也到了此刻才真正体察圣天子的心意,如果没有邸报的事,大概,在宴安宫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起,她便会也会和圣天子一样,被他的容颜和才学深深地吸引吧。
      日影无声低转,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说话,只有炉上水沸的声音,和茶筅击打杯盏的声音。七汤过后,许昌平将咬盏的茶汤双手奉给顾熙和,顾熙和亦双手接过,捧着茶盏,那人掌心的余温未散,她心中忽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许昌平余光望见她,却仍没有说话,低头饮茶。
      顾熙和喝过一盏茶,将茶盏放在小几上,抬头望着他。她兜了一下午的圈子,此刻终于图穷匕见,许昌平心下亦了然,将余下的小半盏茶亦搁在了案上,安静等待着她的审判和决断。
      “今日,我许你自辩。”她开了口,清泠的声音像宁静的沉水香气,没有了以往的抗拒与乖戾。她也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回答与决断。“为何要接受齐藩的招揽,为何接受了齐藩的招揽,又要来招惹我?”
      那人沉吟着,内心挣扎片刻,终于慢慢长跪起身,长拜道:“臣罪丘山。”
      她没有回应,没有打断,于是他又说道:“春试前,皇太子殿下将臣招致东府,命臣的姑丈盗取试题,并命臣将提前做好的试题带入贡院。许诺臣,若李柏舟不滋事,臣便能登科,若李柏舟滋事,臣,亦可做东宫僚属。”
      她沉默着,跪坐在茶案前,放在膝上的双手,指甲隔着衣裙嵌入了皮肉。
      她仍然没有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又开口,咬牙道,“良禽择木,良臣择主,臣不齿东朝作为,便叛了主,另事了新主。”
      顾熙和轻笑一声,“许探花若果真有此心性,那可真是错上了贼船。”
      许昌平亦苦笑道,“是,臣自知。臣待罪御前已有半载,殿下的言行,臣皆看在眼中。渐渐地方才明白,东朝并非如臣所想的那般不堪。是以,臣想要弥补。”他低着头,谦恭的姿态,诚惶诚恐,卑势卑身。
      她知道他向来是能言善辩之人,实情如何,他若是不愿言明,她这一世都不能够知晓。可他说出来这番话,却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她,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没有帮太子说过任何一句话,也没有斥责他谋大逆的言行,又问他,“那我呢?我是殿下的表亲,你与他为敌,便是与我为敌。当初陛下赐婚,你为何不辞?”
      他抬起头,望着她,眼底的笑愈发苦涩,又恍若沾染上几分凄楚。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是真的,从来都不曾骗过你。自打郡主回顾的那一天开始,日日夜夜,臣都思慕着郡主。纵然天河倒流,乾坤逆转,臣也不能够,忘记郡主的恩情。”
      那双眼中朦胧,似盈着薄泪,她望着,心旌摇曳,如窗下夜风里的灯花,如城头北风中的大纛,不能平息,亦不愿平息。她压着心中悸动,亦笑得苦涩,问他:“如今陛下赐婚,你愿与我结为夫妻。可是你知道的,顾家向来为陛下所忌惮,若是有一天,陛下让你舍弃我,你又会如何?”
      “臣心坚决,至死无两意。”他不假思索,果断决绝,望着她的眼睛,像是盟誓,却更像是请求。
      “那么,便说好了。”她笑起来,亦坐起身,向前探出身去,手指抚上他的面颊,指腹轻轻地拭去了他脸上沾的泪痕,望着他的眼眸带着泪水和笑意。
      “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仲秋的晚风里,室内并未掌灯,昏黄而清凉。少年少女在神佛前郑重许下誓言,与仲秋的晚风一样,漫长悠远。

      《当小蝮蛇被当街抢亲》
      (背景是长州兵凶后顾熙和负气离京,三年后重逢)

      “沈姑娘,这又是……”
      “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顾熙和,她那么羞辱你,你干嘛还非要上赶着往上凑?还有那个顾家,陛下早晚都要削顾家的兵权,你看不出来吗?许翰林,你年纪也不小了,陛下早就有旨取消你跟顾家的婚约,你干嘛非吊着顾家不放?我沈家如今为陛下倚重,将来形势大好,人要学会审时度势!”
      许昌平恭敬拱手:“沈姑娘错爱,在下无以为报。这是臣与郡主的约定,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了。”
      “你!”沈霁月扬起了手中马鞭,“许昌平,你不要不识抬举!”
      许昌平无奈笑了,“浮生若梦,电光火石而已。姑娘又何必强求?”
      “那你说,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至死无两意——这是在下与郡主的约定。姑娘年华正盛,请……”
      他话语未落,沈霁月手中马鞭便挥了下来。许昌平下意识侧过身去,却没有等到鞭子落下。
      身侧投下一道薄薄的影子,遮住了日光,轻轻敷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月白长袍的公子单手握住马鞭,高坐于白色骏马上,精美的容颜,冷眼睥睨着沈姑娘,轻一回手,便将马鞭夺了过来。
      “他,是我的人。”
      清洌的声音入耳,日光在这一刻亮的炫目,他的血脉如油滚沸。思念那么深刻地烙入骨髓,他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呆立在那仰望着马背上的少年,时光溯回,一如靖宁元年那个明媚的春日,年轻的贡员望着马背上不可一世的小将军,在心底动了妄念。
      顾熙和翻身下马,不动声色挡在了许昌平身前。
      “你,又是什么人?!敢管本姑娘的事?!”
      顾熙和眯了眼:“许翰林是在下的故交,烦请姑娘日后不要为难他。”
      “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我大呼小叫?!”沈霁月骂着便招呼府兵上前,许昌平慌忙道:“她是……”
      “顾逢恩是我表哥。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她还是那么高傲,却比从前更多了一份从容,成熟稳重的姿态立在他的面前,他心底的欢喜,好似慢慢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沈霁月吃了瘪,又不甘心,毕竟只是顾家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狠狠指了指她身后的人,“你可以走,他——”
      顾熙和从马背上抽了短刀出了,锃亮的刀刃,吹毛断发。她举重若轻捻在手中,望着刀身上自己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2.
      “两年不见,许探花还是这么炙手可热?”
      “臣心何坚决,至死无两意。”
      “这种滥觞的调子,许翰林还是留着说给愿意听的人听吧。”
      “郡主心情不好?”
      “刚一回京,就碰到这种倒霉事情,你心情就好了?”
      “臣斗胆——此乃臣之幸事。”
      “君之蜜糖,妾之砒霜——你倒是开心。”
      “可否许臣为郡主逗乐?”
      “不准。我要回家,你别跟着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两载未见,臣甚是思念。”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是,远之则怨?”
      “臣不敢。”
      “我倒是听闻,许主簿做了殿下的入幕之宾?”
      “殿下厚爱,臣忝列。”
      “你知道,两年前的事,我怨他,也怨你。”
      许昌平低了头。他与顾熙和,终究是隔着父辈的血海深仇。
      “还是不肯走吗?”
      许昌平低着头,没有挪动。
      “我那个表哥,人家都说,他才是我爹亲生的。从小到大,爹爹是他的,哥哥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如今我长大了,我是绝不会,跟他分丈夫的。所以你,别再痴心妄想。”
      “殿下毕竟是郡主的血亲,亦是郡主的君王……”
      “我原本是不愿回京的。骑马去了长州,又被武德候的亲卫给押了回来。战死沙场,痛快一点。”
      表兄又如何,君王又如何,如果连活着都变成了折磨,那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
      “郡主……”他的心一颤,他不知道,真相被撕裂,面具被撕裂的那一刻,她生而为人所坚守的一切,也跟着一并被撕裂了。
      心已死,人活着,只是被父祖的罪孽折磨。她想保护的人,她赎不清的罪,早已经,将她也一并撕裂了。
      “我可以……”他探出手指,指尖畏缩着,想碰到她的脸。
      熙和抬手扣住他的腕子,眸光决绝,狠狠道:“做不到的事,就别再,自欺,欺人。”
      “是。”他的唇抿了抿,好像在忍住抽泣。
      “臣心,至死无两意。”

      3.
      “阿怜这手是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看到沈姑娘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儿看不惯,上去管了一嘴。”
      “哪个沈姑娘?”
      “沈将军的女公子吧。儿久不在京中,未曾耳闻。”
      “朕想起来了。是沈淑妃的堂兄弟吧?”
      陈谨在旁应了一声。
      “他的女公子这么大胆吗?”
      熙和低头苦笑,“武德候离京在外,沈将军如日中天。沈姑娘瞧不起儿,也是应当应分,儿不敢有怨。”
      萧睿鉴皱了皱眉,“既然在京城呆不惯,那就让他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秘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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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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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唳华亭
    我们都知道会死,可那之前不也要先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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