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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筠娘把仅剩的几块点心分给大家,高将军没有接。断刀接过去,毫不客气的几口就吞进肚子里,还把高将军那块也夺过去吃了。舒瑢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人就像他那把刀一样恶心,远比高叔叔的疤脸令人憎恶。
门外传来马蹄声,渐渐由远及近。铁郎和断刀立时就溜了出去,贴立前大院门两侧,黑风则蹿上了屋檐之下。雷火与高将军护着其余四人躲进了学堂。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后来还夹杂着纷沓的脚步声。
马蹄声和车轮声在门口停下了,断刀、铁郎和黑风都握紧了兵刃。
“给我!给我!”
“我也要!我也要!”
“不急不急,都有都有……”细细的声音响起,像是个女人。
碗筷碰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似乎是乐善好施的大户人家正在布施粥饭。
“奇怪,李老六那几个家伙怎么没来,平日里早就蹲门口守候多时了。”那个纤细的声音说道。
“闹了大半夜,或许这会还没醒吧,也可能生病了,谁知道呢?”另一个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进去看看。”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臭死了里面。哎哟,腰酸背疼,我得歇会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青衣少年端了一碗粥慢慢的跨进了门。
断刀动作最快,青衣少年只觉眼前一花,便被扣住了胳膊捂紧了嘴,脖子上架了把冰凉的铁片。铁郎心思缜密,出手也不慢,伸手接住了粥碗,顺势还掩上了门。
断刀微微一晃刀,做了个割的姿势,扭头朝高将军望去。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高将军有些惋惜,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杀掉少年容易,暴露行踪就麻烦了,天已经放亮,一行九人目标太大,在守备森严的西阳城中极难走脱。踌躇间舒瑢忽然拼命扭动起来,挣脱筠娘捂住自己嘴的手,叫道:“我认识他!你们别伤害他!”
“谁?那个小贼?”高将军大感意外。
“他不是小贼,他是小花子。”
“小花子?”
“小花子是小木王爷的书童。”
小木王爷高将军知道,那是襄王的爱子。舒阳探头探脑看了一阵,说道:“还真是。”
高将军冲外面一挥手,断刀和铁郎把那个叫小花子的青衣少年押了进来。
“小花子,你怎么来了?小木也来了吗?”舒瑢惊喜的问道。
青衣少年挣扎着喊痛,断刀稍稍松开了一些。
“我日日前来施粥,小王爷不来的。自从这里住了乞丐,他就再也不肯来了。”
“哦……”舒瑢想起来了,小木王爷曾经说过,在做他的书童之前,小花子原本也是个小乞丐,所以才叫他小花子。
“松开他。”高将军吩咐道。
“我早上刚刚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想不到就在这里碰到了你们。”小花子揉揉被捏痛的胳膊。
“我爹,我爹他怎么样了?”舒瑢着急的问,舒阳也一脸急切的望着他。
“听说房子烧光了,王爷一早派人去查看,还没回来。”
“那我爹他?”舒瑢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不可能,我爹可是宰相,不可能有事!”舒阳恼怒的吼道。
这几人中只有高将军见过那场火。不可能有活物留存下来,高将军没说话,静静的望着窗外。
“王爷常说你爹是好人,应该不会有事,你先别难过。”小花子安慰道。
院子门又开了,一颗脑袋探了进来,“小花子,你好了没?我们该走了,晚了回去得挨骂了!”然后用手在鼻子前挥挥,“臭死了。”
“这就好了,你催什么催!”小花子高声回道。
“你没见过我们,懂吗?”高将军低声喝到。
犀利冰凉的眼神和疤脸让小花子不寒而栗,一个劲点头。
“小子,我们得出城去。王爷可有什么办法?”一直没说过话的雷火忽然插言道。
高将军瞪了雷火一眼,恼怒他的冒失。暴露行踪已经很危险,现在还透露出了大家的意图。王爷和相爷一向关系很好,从目前来看,高将军自然知道向王爷求助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但他不确定这个比两个小主人还要年幼的小书童是否靠得住。
“总比困在这里强。没有食物和水,我们撑不了多久,而且那些狗贼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雷火清楚高将军的顾忌。雷火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时候会不太守规矩。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出不了城,早晚会被困死。
“我回去跟小木王爷说,让他们来救你们。”小花子说道。
“别耍花样,小子!否则……”断刀又把阔铁片架在少年脖子上。
“你吓着他了,”筠娘忽然走过来,揽住小花子,理了理他的衣襟,”直接跟王爷说,让王爷想办法送我们出城。除了王爷,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见过我们!懂吗?”筠娘的声音很柔和,很温暖。
“嗯,我明白。”小花子郑重的点点头。
铁郎没忘把空碗还给他——粥又被断刀抢过去喝了。
小花子走出房门的时候,舒瑢想追过去,筠娘起身拉住了她。舒瑢带着哭腔问道:“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我爹是不是死了?”筠娘望向高将军,高将军避开了她的目光,走到一边坐下。他现在没心思考虑家的问题,他早已习惯了居无定所的军旅生涯,庭院还是牛圈,软床还是茅草,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他现在只关心这一帮人的生存——相爷希望他能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但已经快两天了他们还困在城里。出了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自信可以将他们养大。现在一切都系在这个叫小花子的少年身上,他只希望这个赌注押的是对的。
筠娘捧起她的脸,柔声说道:“不会的,老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等我们出了城,也许就能见到他了。”
“那为什么我们要逃跑?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为什么我们不去小木那里住呢?”
“你别烦了,安静下行不行?”舒阳气恼的叫道。“我都饿死了!”
马车去了又回——小花子回来的很快,还带来了一些衣服和很多吃的。小花子把一块令牌和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交给筠娘,“这是王爷的令牌,拿着它去哪里都畅通无阻。千万别丢了。”口气像个小大人。
筠娘把令牌递给高将军。高将军端详了一阵,点了点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换了衣服,高将军蒙了脸和筠娘、舒瑢、舒阳挤在马车里,云坊扮作车夫,铁郎等四人扮作护卫,大摇大摆驾了马车往城门而去。襄王爷的令牌果然好使,守军恭恭敬敬目送着马车出了城。
远处群峰绵延,山脚四野平阔,一条官道蜿蜒穿过其间,此处离西阳城不过十数里,路上行人却并不算多。
官道旁边的茶寮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名留着灰白山羊须的青袍道长,背上负了一口古朴长剑,虽然风尘仆仆,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神采和英气。随行的小孩约莫十来岁,面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由于一直在咳嗽,一碗面条久久还未吃完。
两人合乘了一匹黄骠马,这马虽然瘦削,体格却十分高大。道长也不系缰绳,任由它在一旁吃草。
茶寮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供过往的客人喝喝茶,歇歇脚,也有面条、煎饼等一些小食。
小孩也绾了个道髻,模样甚是俊美,只是看起来单薄清瘦了些,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让人一见生怜。老妇人热心的端来一碗姜茶:“这娃娃咳这么厉害,怕是着凉了,给他穿厚实些。这天,马上就冷起来喽。”
小孩虽然病怏怏的,却是极有礼貌,轻声说了声:“谢谢阿婆。“
“小徒体弱,加上这一路赶路辛苦,身子有些禁受不住。谢过老人家。”道长回了一礼。
“道长这是打哪来,可是去京城?”
“贫道打青阳山神龙顶来,正是去京城。”
“青阳山神龙顶?没听说过。”老妇人喃喃道,“怕是很远吧?”
“贫道这一路听闻京城最近不太平,二老应该清楚的很吧?”道长没有答话,喝了口茶,询问道。
“何止不太平!出大事了,死了好多人,都是大官。”老头插言道。
道长心里咯噔一下。从青阳山下来一路行到这里,沿途都依稀听到类似的消息,小徒的父亲正是在京中做官,道长心有担忧,所以赶路才略急了些。
“都是些什么大官?”道长装作闲聊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问道。
“咦,可不得了了,连宰相都被烧死了,还有什么尚……,哎,那些官名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比县太爷要大的多了!”
“还抓了好多,听说这几天就要问斩了。唉,这世道,连当官的都不太平了,还不如小老百姓粗茶淡饭的安稳喽!”老妇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连还在吃奶的小毛头都被摔死了,听说是什么反星转世,要斩草除根呢!”老妇人连连咂舌。
“真是妇人之见!什么反星不反星的,净瞎说!明明就是个奶娃!这些遭天杀的!”老头子忿忿的骂道。“当官的安稳,咱们还能有个太平日子过,如今当官的都过不安生,还不可劲的糟蹋我们小老百姓?”
“你小声点!”老妇人责备道,“让当官的听了去,可就坏了!”
老头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道长无心再听下去,付了茶水面钱,抱着小孩上了马,急匆匆奔京城方向而去。
“哎,姜茶还没喝呢!”老妇人追出来喊道,声音被金风吹散在枯黄的原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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