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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陛下。”
“陛下。”
……
外面的宫女侍者跪了一路。洛帝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蹬蹬蹬径直朝里走。宁妃笑意盎然的迎上去,“陛下,这是谁这么不识相又惹您生气了?臣妾陪您散散心去。”宁妃挽了洛帝的胳膊,朝花园里走。
“个个都是白眼狼!”洛帝眼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朕真是白养活他们了!”
“消消气,陛下。”宁妃牵着洛帝在锦鲤池边的小亭中坐下,“这是臣妾今日亲手做的白蟾花糕,用的可是新鲜的白蟾哦!”
洛帝伸手欲接,宁妃调皮的把手躲开,然后张了嘴,轻轻晃着头冲着洛帝长长的“啊——”了一声。洛帝被宁妃的俏皮样子逗得展颜一笑,然后乖乖的张嘴,有样学样,也啊了一声。宁妃将一块白蟾花糕轻巧的放进洛帝口中,洛帝合嘴咬住,身子轻轻后仰,宁妃也不放手,捏着白蟾花糕的另一端略微用劲拉,两人就像拔河一般来来回回的嬉闹,眼看着口水都要滴出来了,宁妃才松了手,笑的眉眼如花。洛帝品着花糕,故意将嘴巴砸吧的吧唧响,像个馋嘴的小毛孩。看着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一副调皮小鬼的模样,一边侍立的小馨也忍不住侧头掩嘴一笑,随即又一本正经的站好。
“原来是白蟾开了,爱妃这园子里是真香。”洛帝品完花糕,吸吸鼻子四下里张望,“刚才进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
“陛下刚才气呼呼的,当然什么都闻不到啦。”宁妃笑道,“都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睛,能跟臣妾说说嘛?”
“朕的爱妃这么聪明,你倒是猜上一猜?”洛帝忽然有了心情,卖起了关子。
“陛下当臣妾是卜卦的术士么?”宁妃噗嗤一笑,“这么没来由的,叫人家怎么猜?给个小小提示嘛!”宁妃的眼睛弯成两轮弦月,让人实在不忍拒绝。
洛帝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腿,嗓音有些低沉,“前些日子闾水泛滥,沿水几个州县都遭了灾,地方赈灾钱粮不够,户部拟折便向国库要钱要粮。”
“去年边关一直不安宁,屡有战事,国库怕是也不充盈吧?”宁妃的某种闪过几丝忧色。
“可不是么?去年南方大面积旱灾,虎狼关和金都关一直在打仗,今年的秋收又还没到,国库早就所剩无几,余下的钱粮仅够应急之需,怎可轻易动用。”洛帝神色间甚是疲惫,摇了摇头。
宁妃乖巧的站到他身后,替他揉揉双肩,“臣妾这里还略有些积蓄,都是平日里陛下赏赐的,臣妾去取了来作赈灾用,虽是杯水车薪,陛下不要嫌少才好。”
洛帝闻言心中一动,神色顿时温柔爱怜起来,伸手在肩头握了宁妃的柔荑,将她轻轻的拉倒身前坐于自己腿上,“若是那些个臣子都像朕的爱妃这么明事理,朕这个皇帝不知道做的该有多舒畅。”洛帝一手揽了宁妃柔软的腰身,一手把玩着她白嫩润滑的纤纤玉指,“朕这个皇帝再穷,也不可能动用自己女人的钱。放心吧,难是难了些,但总还是能解决的。”
“虽是杯水车薪,也是臣妾对陛下、对灾民的一番心意,臣妾这里有陛下关照,日日锦衣玉食,要这些积蓄也没什么用呢!能替陛下、替天下分忧,臣妾是真的欢喜。”宁妃柔柔的说到,“陛下无需介怀呢,难道陛下嫌弃女人的钱有脂粉气么?”宁妃伸指轻轻戳了一下洛帝的鼻子,打趣道。
“朕怎么可能嫌弃你的东西?爱妃的一切朕都喜欢的不得了呢。”洛帝轻吻了一下宁妃的面颊,“朕是不舍得,朕是一国之君,同时也是你宁涵雅的丈夫,做丈夫的,怎么能花老婆的钱?那些个金银首饰,你好好收着,有用的着的时候呢!”
“今日早朝,朕让众臣都凑凑分子,各家募捐一些钱粮以解燃眉之急,你猜猜,你猜猜咱们的大总管捐多少钱?”洛帝提高了音量,气呼呼的叫道。
“一千两?”宁妃偏了头,睁大了亮闪闪的双眸。
“你再猜!”洛帝哼了一下,摇摇头。
“三千两?”宁妃抿着嘴笑,“大总管这么富庶的贵族,全京城除了皇宫就属他家宅子最大,总不能出手太寒酸吧?”
“往少了猜!”洛帝摆摆手。
“800两?”宁妃用手比了个八字,语调上扬,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话。
“你呀,总是把别人都想得这么善良!二——百——两!”
洛帝伸出两个手指头,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宁妃张口结舌,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朕给他的封地跟亲王也差不了多少!还不包括这些年他自己暗地里搜刮的地!拿着朕给的大总管和太尉两份高额俸禄!如今国库吃紧,他居然就捐出二百两!!朕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有脸说出这个数字的!”洛帝气的眉毛胡子都在发颤,一副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的表情。
宁妃赶紧给洛帝抚背顺气,“这大总管也太过小家子气了,朝廷有难处,他身居高位不做表率,其余大臣估计就捐的更少了吧?”
“可不是?那帮子白眼狼一看他才捐这么点,都纷纷效仿,居然还有捐三十两的!当朕是叫花子打发吗?还有更荒唐的,竟然建议朕操办法事,用童男童女来祭什么河神!简直是不知所云!河神倘若管用,朕这真龙天子还管不了它一个小小河神吗???”洛帝气的前额青筋爆出,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又停下来双手一摊,“还有更气人的,朕命皇后代表后宫也做个姿态,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命人端出来一盆子首饰,还把麟儿给推了出来,说什么让朕把麟儿去卖了,鬻子换粮!这就是朕的好皇后!朕的后宫之首!”洛帝连连摇头,喘着粗气,胸膛一上一下剧烈起伏,“朕真的巴不得她明日便跟她那遭瘟的娘一样赶紧天花死了,朕的宁妃好做皇后!”
宁妃一听此言,吓得赶紧从洛帝身上起来,跪在地上。“臣妾万万不敢!”
洛帝盛怒之下,自知言语有失,扶了宁妃起来坐下,自己背负了双手立于池边怔怔的望着游来游去的锦鲤,不再发一言。
宁妃也没有说话,她在静静的等待陛下的怒意过去。她深切的体会到这个皇帝目前的窘境和孤独,看似一国之君高高在上,实则很多事情都难以掌控,有很多无形的手在他身边操纵着一切,连皇后也和他离心离德。虽然这个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是,他本身就不适合君临天下,他只是偏巧生在了帝王家,是皇权斗争的产物,是权利的相互倾轧将他阴差阳错的推上了这个人人羡慕不已的宝座,而偏偏他自己不喜欢。他的两个哥哥一个远在北疆,一个虽在京城却终身不得入宣政殿,还有个妹妹灵熙公主整日只知道使性子耍脾气,跟驸马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唯有自己这里,他能感受到一些温暖和踏实,所以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然而越是如此,她也就越危险——皇后和其他妃子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洛帝的肩膀渐渐不再起伏,宁妃知道他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于是她走过去挨在洛帝身边,陪着他静静的站着。
“只有在你这里,朕才安心一些。”洛帝轻轻的说道。“刚才吓着你了吧?朕说的是真心话。”洛帝扭过头来看着宁妃,眼神里满是怜惜。
“臣妾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可姐姐毕竟是麟儿的生母,就凭这一点,她的皇后之位就不该被撼动。刚才陛下那些话若是传到姐姐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恨我呢!一定会以为臣妾又吹了什么枕边风,灌了什么迷魂汤,唆使陛下如此偏信于臣妾,连她的皇后之位也敢觊觎。”宁妃幽幽的说道,低垂着眉眼,什么都不看,又似乎什么都看在眼里。
“知道了就知道了,朕自然会护着你,谁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看朕不活剐了他!”
洛帝说这话的时候,一股子霸气。
“臣妾谢陛下恩宠!”宁妃盈盈施个万福,被宠溺和呵护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虽然她清楚这个皇帝的能耐显然没有他的话语这么霸气,但是她明白他确实是出自于真心,这就够了。
洛帝回身从案上抓过一把鱼食撒进池中,水面顿时激起一阵翻腾的细浪。
“真是贪吃,早上刚刚喂过了呢。”宁妃望着那些挤成一团抢食的锦鲤,笑眯眯的说。
有几条显然是吃饱了,把鱼食吞进去又吐出来,反反复复的闹着玩耍。
“人还不如这些鱼,”洛帝意兴阑珊的看着这些色彩斑斓肥肥壮壮的大鱼,“你看它们都还有些节制,吃饱了还会吐出来,那些个饱读诗书明理懂法的家伙们,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口袋想让他们再吐出来那真是难上加难。”
“那最后一共筹到多少?”宁妃小心的问道。
“银子总共五千六百八十两,粮食两千八百斛。”洛帝缓缓说道,“这些钱粮,连一个州都不够。总共有五个州十六个县。”
宁妃轻轻噢了一声,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池中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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