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阳

　　大三的暑假，他生日，我们没能一起过。他发信息有任务。我有点遗憾，在一起后第一次没有一起过生日。我独自回了C市，这座城市，还是他带我熟悉的。
　　城北的庙，我去拜了几次，菩萨没听见我的祈祷，没有让周阳出现在我眼前。城西的花，开的比春天炽烈，洋溢的热情却得不到我的眷顾，城南是镇，小桥流水，姑娘还在等远方的少年郎，台上的戏曲数年未换一折，台下的人，来来回回却都是这些故事。城东的果，桃熟了，我想留一颗大的给周阳，装作是蟠桃，好让他长命百岁。
　　临近这次周阳留下的奶糖没几颗了。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约我出去见面，我如约前往。
　　对方年龄与我相仿，带着眼镜，金丝框的，穿着西装，稍显正式。自称是周阳的同事。
　　“许小姐，我叫岑寂。是周阳同事。周阳在最近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了，不日遗体将会抵达C市。很遗憾。”
　　我喝了口咖啡，不太相信。
　　“他还是个孩子。”
　　“我也只是个孩子。”对方指指自己。
　　“为什么你来和我说，一个孩子。”我还是不信。
　　“领导都去慰问周阳父母了。你隔几天应该可以收到消息。”
　　“那你为什么来？”我快不得不信。
　　可我不信他能的走的那么无声无息。
　　“好了，我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你一定保密。
　　首先，周阳是诈死，目的是为了隐藏身份去卧底。现在的周父周母不是他生父生母。不信你可以去问。至于卧底什么，他说是只要你们还在一起，你就不准他去做的一件事。应该是你们之间的暗号，我没有兴趣知道。糖我会每个年寄给你的。”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周阳交代，你是个不吃糖就会死的姑娘。所以瞒着所有人，偏偏不敢瞒你。”
　　“遗体还是骨灰？”
　　“嗯？当然是骨灰，遗体回来不就穿帮了嘛，大家都会发现那不是真的周阳。”
　　“嗯谢谢你。”我扯了张宣传单，在空白的地方留下家庭住址就离开了。
　　“辛苦了”
　　我回去数了数剩下的糖还有7颗。
　　岑寂的罐装奶糖在第3天寄来。我腾了个柜子专门放它。
　　第4天，周父周母为周阳办了一场葬礼，暑假里出席了许多高中校友。
　　还有曾经耿耿于怀的几个人，他们径直走到了我的身旁，“许平乐，高中的事，对不住，后来周阳说了我们，我们真没想到你会往心里去，也没好意思在毕业时给你道歉。当时不懂事，确实抱歉了，对不起，也请你节哀。”然后几行人挨个给我道了歉。这感觉就像你在每天浇灌的一颗树苗，盼着它长成参天大树，却还在青年的时候连根拔起。周阳，你个王八蛋。
　　“嗯，都过去了。”
　　葬礼结束，周父周母叫住了我，表示准备把这边房子卖了，出国去大儿子那里，知道周父周母不是周阳亲生父母，我对于她们有个大儿子的事也不那么诧异，周母领我到周阳房间给我挨个翻周阳的衣服，每件秋冬季外套里都有几颗旺仔奶糖，夏装就是裤子兜里也有几个。只要是兜，就能摸出几个。我捧在手心里，粗粗看了下，不下50颗。
　　“这些估计都是给你的。周阳不爱吃甜的。”
　　“谢谢阿姨。”
　　大四开学了，我回学校，室友们听说了周阳的事，纷纷惋惜，安慰我。我笑笑说，没关系。这些话暑假已经说了很多了。
　　剩下的三个室友都打算考研，我只想回家。我回到了C市，即使只剩我一个人。我找了家公司做行政，名校毕业，这种闲职很好面试上。同时我这种不上进的心态又让我对公司有些许愧疚。
　　这样的心理活动也只维持于刚实习那几月，后来就对这种懒惰习以为常。毕业后我转正了，生活中又恢复了那种追剧看小说的生活。只不过周末会去楼下小区弹吉他。弹得不好，都是叔叔阿姨捧场。
　　时间长了，好些阿姨都以为我单身赶着给我介绍对象。我只能一遍遍解释，我对象出差了。遇到较真的会追问，
　　“都两年了，还不回来吗。”
　　“才两年呢，外派，那时间都长着呢。”
　　“那可不耽误你青春嘛”
　　“可不是嘛，看他以后敢不珍惜我。”
　　“你是个好女娃，他要是回来了，不珍惜你，阿姨们帮你找他算账。”
　　“要的，阿姨。”
　　我还在网上开了个账号，写了几篇文章，居然反响不错。
　　反派风云之是卧底
　　娇俏律师傲娇警
　　学长是警探
　　同桌之双向暗恋
　　恋上你的□□
　　……。
　　竟然下面还有不少小书粉眼巴巴蹲着。
　　我终于觉得这些年看的小说不能浪费，发挥自己的才华，必须把和周阳的那段旷世绝恋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来。
　　转眼临近过年，我要27了，我房间柜子上已经立了七罐旺仔奶糖。当初留下的57颗现在还剩3颗了。生日的时候，爸爸来了电话，跟我说生日快乐。问我买没买蛋糕，哪些人陪着过得，不要只顾工作，没钱了问爸爸，爸爸给。还问有没有对象，有的话，要领回家看看。
　　我说还没有，有的话一定领回去。工作不忙，让爸爸不用担心，钱也够用，你女儿不会委屈自己的。最后爸爸终于开开心心的挂掉了电话。上了年纪就会不自觉啰嗦吗？
　　今年过年，妈妈好似也终于记起我这个女儿，回来陪我过年了，还带着十来岁的妹妹，儒雅的后爸。妹妹长得像她爸爸，性格看着却精怪，却乖巧的叫我姐姐，我给了她一个乐高，拼出来是航母，她接到新年礼物，对我笑的真诚，姐，你比我想象中还好。
　　我问她，想象中的我是怎样的？
　　她说，以为你不待见我。
　　妈妈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乐高，
　　“成绩那么差还敢玩，等成绩上去了再给你。”转头又对我说
　　“你也是，她还那么小，你给她买那么贵的干嘛。钱还够用不，要不要妈妈给你些。妈妈嫁妆都给你备了好几年，你也不抓紧抓紧。”
　　好久不曾感受的温暖。
　　家里张罗着贴灯笼，对联，福字。妈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年夜饭。妈妈已经不暴躁了。所有人都在进步。好像只有我止步不前。
　　席间
　　“还不谈恋爱？你都老大不小了。转眼奔三了。”
　　“嗯”
　　后爸夹了块鱼给妈妈
　　“乐乐不小了，她自己知道。你瞎操心啥。”
　　“我哪叫瞎操心，那是我女儿，我能不操心吗。”
　　我也夹了块鱼给妈妈
　　“妈，你别担心了，我大学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他很好，我们还没有分手。”
　　“那什么时候领回家看看。妈不像你爸，古板，甭管啥样，你领回来，妈给你做主。”
　　“好。谢谢妈。”
　　新年总是喜庆的，我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心疼，到现在的怨恨。周阳。你真混蛋。让我这喜庆的新年都过得不安生。
　　我看着手里越来越少的糖，叹了口气。终于年后，去公司办理了离职。
　　我是公司里的老员工，新人来了又走，大家说我念旧，没想到今年我也辞职了。问我是不是另谋高就，我说没有，想歇下考虑人生大事了。大家纷纷恭喜我，看来是好事将近。我没否认，让这个离职不那么伤感。
　　出公司的时候，跟过我两年的小张追上来叫住我
　　“许姐，这两年看见你吃了几次这糖，猜你喜欢，刚刚去给你买的，差点赶不回来送你。”
　　我接过她递来的旺仔奶糖。
　　“有心了”
　　“没有，许姐，要不是你提拔，以我的资历根本坐不上主管的位置。”
　　“不要妄自菲薄，你比自己想象的优秀。”

　　这一次，换我去了岑寂的城市，我约了他。
　　7年不见，当年的孩子已经那么成熟稳重了。如果周阳还在，又该怎样风华？
　　“等久了，许小姐。”
　　“嗯”
　　“你的气质和周阳其实很不搭。”
　　“没人说过这个，我认识的人都是祝福我们的。”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我没其他意思。对了，不知许小姐这次来找我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件事。骨灰是不是周阳的。”
　　“嗯？嗯，是”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摸了摸兜里还有的两颗糖。松了口气。准备买单离开。
　　“等等，许小姐就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有。”
　　“那就再耽误你两分钟。我和您说几句话。”
　　“我和周阳是同一所孤儿院的孤儿。周阳长得比我好看，却没我幸运，他被领养走过好几次，都又被送回来了。因为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父母都是吸毒犯。虽然逃亡过程中被击毙了，但谁又知道周阳身上有没有携带。大家也都不再靠近他，最后12岁的时候，周阳才被周氏夫妇领走。带去另一座城市重新生活。他十二岁才开始系统的接受知识，学的很缓慢。中学没少被嘲笑。终于上了高中，他打算好好来过。直到他看见那个老是低头躲着人群行走的姑娘。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想起自己曾经有多希望一双手拉自己一把，就有多强烈的欲望拉这个姑娘一把。他原本只想拉姑娘出泥潭，却没想到自己先陷进去。他看见姑娘眼里光越来越甚，他想，他们是可以一起触摸阳光的。
　　这次的任务，上面难得的给了他选择，去还是不去，他选择去，是为了理想，他坚信自己可以活着回来是为了爱情。
　　但不幸任务失败了，他躺在病床上愧疚的想要不要见姑娘最后一面，见，一己之私。赔了一个姑娘的大好年华。
　　不见，或许还侥幸可以多留存几年姑娘眼底的光。”
　　“说完了？”
　　“嗯”
　　“得有10分钟了吧”
　　“……”
　　“现在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糖是你备的？备了多少。”
　　“不是，都是周阳走之前买好的。买的够你吃一辈子。”
　　“他就不怕过期？”
　　“他说，许小姐估计自那年起应该就不吃糖了。估计存着呢。”
　　“这一点他倒是猜错了些。”
　　“嗯？”
　　“第一年里我取了13颗，第二年10颗，第三年9颗，第四年9颗，第五年7颗，第六年5颗”
　　“今年呢？”
　　“今年还没结束”我摇了摇头
　　“那看来许小姐的症状是有所好转，依赖性逐渐减小。”
　　“能不能把剩下的一并寄给我。”
　　“既然许小姐已经知晓始末，当然”
　　“谢谢，辛苦了。”
　　“我有个师兄，学心理的，说曾经辅导过许小姐的心理问题。”
　　“嗯？”
　　“没什么，只是希望许小姐知道做人还是不要太偏执了，太辛苦。”
　　“嗯，”一边出饮品店，一边剥开其中一颗奶糖吃下。
　　这个世界没有好好爱他，他却好好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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